乘坐轎籠經過了長崎最繁華的貿易街道,在與各位通事分開之後,轎籠饒了一個一個圈子,進入了一條小街道的茶食店內,李明勳微笑走進去,小小的店鋪裏隻有潁川大通事和覺嚴二人,他們麵前的小桌上擺著幾盤小吃,蘸了醬料的團子還有一盤油豆腐。


    “嚐嚐這油豆腐吧,裏麵裹了魚碎,是最鮮美的鰹魚!”潁川笑嗬嗬的把一盤油豆腐推到了李明勳的麵前。


    李明勳擺擺手,他本就對魚類不感興趣,在海上又吃了很久的魚肉,更是覺得反胃,他隻得說道:“大通事,禪師,有話還是請直說吧,從福濟寺出來後,我的胃口可是一直被吊著呢,哪有胃口吃東西呢?”


    潁川微微一笑,他看了看身邊的覺嚴,說:“李先生,您在港口的登記在下已經看過了,您說您來自福建,而您船上確實有許多福建水手,但是李先生,我們也注意到,您的護衛之中有十幾個泰西人,而我們唐通事對福建最為了解,沒有聽說過您的家名!”


    覺嚴適時提醒道:“一個沒有強大背景的年輕人,驟然拿出了兩萬多張鹿皮,真是可怖!”


    李明勳這才知道自己什麽哪裏露出了馬腳,要知道,即便是最鼎盛的時候,獨霸鹿皮市場的荷蘭人一年也隻往日本運送了十五萬張鹿皮罷了,李明勳驟然拿出這麽多,特別是在鹿皮越發減少的今年,實在是太難以理解了。


    “是嗎,很恐怖嗎?”李明勳微微一笑,他敲了敲桌子,說:“我倒是不覺得恐怖,大海無邊無際,什麽都可能發生的。”


    “李先生,您可以告訴在下您的真實身份嗎?”潁川問道,他想了想,又說:“除去騰龍商社大掌櫃這個,我派人詢問了很多來航唐人,無人知道。”


    李明勳有些無奈,他明明說的是實話,但是見二人一點沒有表明來意的意思,李明勳索性說道:“那二位認為我是什麽身份呢?”


    “一個海盜,或者是佛郎機人、西班牙人的傀儡。”覺嚴毫不客氣的說道。


    李明勳微微一笑,心道這人還有些能耐,從本質上來講,生絲和大部分的鹿皮都是通過搶西班牙人奪來的,這是真正的海盜行為,至於後一種猜測也很接近現實,在海上,能提供如此數量商品的,隻有四個勢力。


    “李先生,我們在等您的答案,這關乎我們接下來的合作,請您慎重回答。”潁川站起身,躬身一禮,認真的說道。


    李明勳道:“我就是騰龍商社的大掌櫃,這是事實,至於海盜之說,二位不會不知道,在海麵上,海商和海盜並不矛盾,至於佛郎機人和西班牙人嘛,如果二位想和這兩者做買賣,我確實有渠道。”


    李明勳說的算是事實,雖然他和西班牙人徹底對立,但是對日本來說,西班牙與葡萄牙沒有什麽區別,二者能提供的東西也沒有區別,所以李明勳完全可以作為中間人去澳門找葡萄牙人,說起來,在日本鎖國之後,正與荷蘭人、西班牙人開戰的葡萄牙人日子並不好過,之所以能堅持下來,完全仰仗於鄭芝龍,這廝因為在澳門有一段難忘的經曆,也有意培養葡萄牙對抗荷蘭人,一直以來都在幫葡萄牙與日本貿易。


    “好吧,您的答案並不能讓在下滿意,所以在下也不能吐露一些實情,隻能隱晦的告知您,我們的本家有意與您進行秘密貿易。”潁川說道。


    見李明勳沒有追問,潁川說道:“我們的秘密貿易事關違禁商品,主要是硝石、火藥、鐵炮和國崩,我的屬下觀察到,您的護衛全部擁有品質上佳的西班牙鐵炮,所以在下感覺您有這個實力,也用這個魄力。”


    李明勳眯眼看了看二人,潁川有些急迫,但是覺嚴臉色卻猶豫不決,他可以確定,二人的意見並不統一,或者說,二人並不屬於一個本家。


    正說著,潁川遞給李明勳一張清單,上麵寫滿了商品名錄和價格,從一杆火繩槍三十五兩銀子的價格來看,潁川的本家很有財力,而且需求緊迫,但是李明勳目前卻沒有什麽辦法,他所有的火器都來源於林誠從馬尼拉帶出的,還有便是西班牙人那裏的繳獲,目前也僅僅是夠用罷了,哪裏能賣給旁人。


    李明勳心裏盤算著,在他的計劃裏,日本是主要的市場,即便是將來在大明打開局麵,考慮到未來席卷大明全境的甲申國難,富有金銀礦,且缺乏原料的日本仍舊是一個優良的市場。而從今日交易的情況看,能與日本的一些權貴交好是對於貿易是非常有利的。


    即便不考慮遠略,目前來說也有一件事是需要有實力的人來配合的,那就是購買牲畜。


    考慮了一會,李明勳感覺可以拿出兩門火炮和足量的炮藥,以及五十支火銃作為交易,原因很簡單,虎鯊號上如今且有三十六門火炮,如果不是與西洋列強爭鋒的話,再少一些也無妨,而近期,李明勳的戰略計劃裏都是韜光養晦的。


    “兩位,你們準備以什麽付賬?”李明勳問道。


    潁川微微一愣,他沒有想到李明勳會如此痛快的答應,見這個年輕人正用鵝毛筆在紙上唰唰寫著,他答道:“金銀,在下可以代表本家用金銀結賬!”


    李明勳擺擺手,說:“如果是大宗貿易的話,我確實希望是金銀,但這次是首次貿易,我希望得到二人的支持,所以希望可以用我需要的貨物來結賬,並且接受我製定的價格。”


    一邊說著,李明勳把自己寫滿字的執掌推到了二人麵前,潁川與覺嚴尚未看,已經是臉色大變了,二人的這次試探交易,第一要義是保密,而金銀體積小,最容易處置,至於價格,潁川已經感覺自己開出的價格非常優惠了,在尚未鎖國之前一支質量上乘的南蠻鐵炮的價格也不過十五兩左右,自己給的價格開始翻了一番的。


    覺嚴站起來,說:“李先生,請勿如此囂張,我們不接受.......。”


    話未曾說話,覺嚴就被潁川攔住了,潁川擋在了覺嚴麵前,認真說道:“法師,且等一下,切勿著惱,以免驚擾貴客呀。”


    潁川已經匆忙瀏覽了紙上的內容,放在了覺嚴麵前的桌子上,覺嚴這才不甘心的坐下,不耐煩的拿起那張紙,看了一眼,差點跳了起來,越看越是駭然,因為他發現李明勳新製定的條件根本不苛刻,反而寬鬆了不少,比如把一支西班牙鐵炮的價格降低到了二十兩,意料之外的國崩(大炮)價格是三千兩,遠遠低於預計的價格。


    “李先生,這.......。”覺嚴倍感失禮,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也不好意思再言語,潁川隻好問道。


    李明勳雙手支頜,語氣平緩的說道:“二位,我是個商人,我認為隻有合理的價格才能造就長期而穩定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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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潁川臉色微變,看著李明勳的眼睛有些迷離,他心裏知道自己製定這般離譜的價格目的是為了促成交易,好向催促日繁的本家交差,如今卻是有了長期的合作,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他心中對李明勳的實力又上調了一些。


    “好吧,我們談一下交易吧,有兩個問題,首先是國崩,據在下所知,您的湧金號上沒有國崩,而第二個問題是您要交易的商品,倭刀和騾馬,這兩樣也是幕府管控的東西。請問李先生該如何保密呢?”潁川認真的問道。


    李明勳道:“你們隻看到了湧金號,是因為此次前來船隻中,隻有湧金號可以進入長崎港,兩位想要的火器,可以從另外一艘軍艦上獲得!”


    “軍艦?”覺嚴抓住了其中一個關鍵詞語。


    李明勳略略點頭:“是的,軍艦,不亞於荷蘭人夾板大船的軍艦!”


    潁川這下更有興趣了,他說:“好吧,這艘軍艦在哪裏?”


    李明勳微微點頭:“航行兩日即可到,就在外海,我們可以當場交割,以貨易貨。”


    覺嚴和潁川相互看看,這等於解決了他們的一切問題,在外海的船隻可不受幕府的監控,他們有的是辦法逃脫。


    “好,既然如此,我們可以在五日內籌備好貨物,進行交易。”潁川思索之後,當即說道。


    “這樣最好,五日之後,湧金號便離開,我帶你們前去交易。”李明勳淡淡說道。


    五日之後。


    李明勳處理完了一切事物,把船上僅剩的一些貨物賣掉,補充了大量淡水、新鮮菜品蛋奶之後,啟程離開長崎港,到了外海之後,就遇到了一支懸掛著琉球旗幟的船隊,其中一艘福船,兩艘沙船,正是潁川準備的船隊,湧金號加入其中,向著虎鯊號停泊的海灣駛去。


    正是多雨的天氣,當船隊進入那個港灣的時候,依舊是烏雲密布,轉過了一道海岬,潁川藤左衛門就看到了停泊在海灣之中的那艘巨艦,上麵有數百人在忙活著,火銃手排列到了兩邊,水手們在奮力操作著帆索,而一側的炮門已經全部打開,露出了一門門威力巨大的國崩巨炮。


    一直到湧金號派遣的小船上前表明了身份,一切戒備才結束。


    潁川藤左衛門作為一位唐通事,沒少與荷蘭人打交道,幼年時候也在長崎見過不少葡萄牙、西班牙的軍艦,但是如此近距離觀察夾板大船還是第一次,而虎鯊號也是他見過的軍艦之中數得著的巨艦。


    因為沒有棧橋可以使用,潁川隻能和李明勳一樣爬繩梯上去,他第一時間就要求參觀虎鯊號的火炮甲板,在看過兩層火炮甲板上一排排的火炮之後,潁川才確信這艘是地地道道的夾板大船,而不是常出現在長崎外出島的那種武裝商船。


    看著桅杆上隨風飄蕩的黑底金龍旗,潁川越發對李明勳的身份感興趣,這個年輕人嘴中的騰龍商社是確實存在的,但終究是不是西班牙人或者佛郎機人的傀儡,他也說不清楚,畢竟虎鯊號上大部分水手是西班牙人,而這個名字本身就不是泰西人常用的,關鍵是,一個傀儡可沒有資格做這麽大的決斷。


    潁川幾次試探,都被李明勳躲過了,雙方最終完成了交易,虎鯊號用絞盤和吊索吊了兩門十八磅炮下去,還有部分火銃,而換取的除了五千兩白銀,還有二十匹戰馬,四十匹馱馬還有二百支倭刀,另外便是腹卷、掛甲等防具了。


    虎鯊號艦長室。


    回到了虎鯊號的李明勳徹底安心下來,坐在窗邊,端著一杯葡萄酒,看著水手忙活著把蔬菜、水果和淡水搬上虎鯊號,把所有的牲畜趕進湧金號的船艙,這個時候,西蒙斯走了進來,他的臉上寫滿了激動,即便他這幾日都悶在湧金號上,但是仍舊知道此番日本之行大賺了一筆,他個人分到的分紅就超過了為西班牙人服務三年的酬勞。


    “喝一杯嗎,西蒙斯,我感覺你很想慶祝一下!”李明勳提起酒瓶,微微搖晃了一下。


    西蒙斯滿臉興奮:“為什麽不呢,閣下,酒是溝通人與上帝的靈藥,作為虔誠的信徒,我有責任向上帝匯報我的喜悅。”


    西蒙斯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說道:“閣下,您真是一個精明的商人,一門大炮就能賣出三千兩的高價來,日本人的錢實在是太好賺了,但是為什麽賣給他們兩門呢,若是我,我會賣給他們十二門,不!二十門!”


    李明勳回過身看了一眼這個興奮過頭的大副,問:“你想拔光虎鯊號的利齒嗎?”


    “閣下,這裏是中國海,不是大西洋更不是地中海,您要知道,像是虎鯊號這類強橫的蓋倫大帆船,隻有寥寥幾個國家有,而且數量不多,即便是在南中國海最強大的荷蘭人,也不過擁有十二艘罷了,閣下,在我為西班牙人服務的五年裏,在不開戰的情況下,一年遇不到像樣的戰艦也是尋常事,何必杞人憂天呢?”西蒙斯比李明勳更加的樂觀,興奮的揮舞著自己的拳頭。


    李明勳無法反駁這個觀點,他又問道:“你知道購買火炮的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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