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密林中的野鳥發出淒涼的叫聲,驚醒了拜爾岱,他扭頭一看深青色的森林,叢林的深處似乎有惡意的眼睛在盯著自己,他的心在躁動,兩個選擇擺在他的麵前,立刻返回寧古塔還是與未知的敵人一戰?


    如果立刻逃離,能保住的隻有四百個八旗精兵的性命,沒有貢貂,沒有賞烏林,也招募不到足夠的蠻子,甚至要丟掉一切物資,但是如果選擇一戰,一切就都不在自己掌控之中了。


    “難怪有那麽多的首領沒有如約趕來,原來是多了入局者。”拜爾岱喃喃說道,他在空地上走來走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在海參崴,己方先是被偷襲繼而海戰失利,大軍很有可能攻不下海參崴城堡,而從吳巴海和朝廷做出的判斷來看,這個外來勢力來到東海的主要目的是求財,打不下海參崴不算什麽,如果讓其不斷得到毛皮和參茸,那麽無論是東海還是海西都不得安寧了。


    拜爾岱突然停下腳步,對那個甲喇章京說道:“我給你三十人,你立刻把已知的情況報告給吳巴海主子,音圖,你把你的兵馬和招募來的蠻子一起帶進木城,把木城和周圍的蠻子全都驅趕走,一個不留。”


    “吩咐下去,快點卸貨,東西全部運進木城,把船鑿沉,我們要準備困守此地了。”


    手下們聽了拜爾岱的命令,個個臉色大變,皆是前去預備了,而到了第二日的夜晚,一排人頭被送到了木城之外,拜爾岱看後,就認出那是他派遣去下遊偵查的斥候。


    這個夜晚,拜爾岱是在城頭上渡過的,深夜的之中他巡視了整個木城,安排防禦,調配物資,加固城防,一直到第二天蒙蒙亮的時候,拜爾岱看到了黑龍江中央升起的白帆,拜爾岱終於知道,大戰來臨。


    清晨,李明勳坐在白頭鷹號享受著廚子準備的早餐,新鮮的鮭魚燉蘑菇,煎炒野雞蛋,而李明勳最愛的還是那隻肚子裏塞了木耳、土豆的烤野鴨,他暢快的吃著,隻有大衛與他同桌,烏穆走了過來,說道:“主子,那群首領來了,想要上船拜見您。”


    李明勳站起身看了一眼,隻見黑龍江上停滿了各色小船,浩浩蕩蕩跟在了白頭鷹號的後麵,就像一群跟著母鴨子的小鴨子,其實這群首領與分遣艦隊一道出發,即便是奮力劃槳,也晚到了半個時辰。


    “別,就說我正在指揮作戰,沒時間見他們,嗯........,讓那個安林上來吧,他與東虜有仇,又為我們提供了情報,算是自己人了。”李明勳說道。


    烏穆臉色一變,說:“這些人也知道不宜都上船,推舉了七個代表。”


    大衛滿嘴塞滿了肉,插嘴說道:“這個桌子上最多隻能多一個食客,再多肉就不夠分了,聽你主子的話,隻讓安林上來。”


    “這群蠢貨,看戲都不積極,還想上桌吃飯,笑話。”李明勳嗬嗬一笑,連忙把另外一個鴨腿撕扯下來,以免被大衛搶走。


    就在清晨抵達後,李明勳發動了一次搶灘登陸,其實就是讓幾十個人乘坐小船磨磨蹭蹭的登陸,果然引來了木城裏東虜的反擊,東虜抓住了半渡而擊這個優勢,卻沒有落得好處,小船上的士兵就是不登陸,而列陣準備攔截的東虜卻遭遇了來自三艘戰艦的炮彈洗禮,幾輪炮彈就打死了數十人,留下滿地屍體倉皇撤回,這原本是一次非常完美的火力展示,如果那些蠻子土著看到,肯定會敬若神明,可惜的是他們晚到了幾個時辰。


    安林很快來到了白頭鷹號,他是個精壯的漢子,一雙眼睛好似鷹眼一樣銳利,與其他的土著首領不同,安林親眼見證了三艘縱帆船的強大,他上船之後顯的有些坐立不安,眼睛不時瞥向腳下甲板,顯然依舊有些驚懼位於下層火炮甲板的十八磅炮威力。


    “安林,你可以嚐嚐這道........嗬嗬,嚐嚐這甘蔗酒,我敢保證,你從未喝過這麽烈的好酒。”李明勳本想讓安林嚐嚐廚子做的菜,但是桌上的菜品已經被大衛那個吃貨風卷殘雲一般的橫掃了,所剩無幾,隻得遞給安林一杯酒。


    安林接過酒喝了一口,立刻感覺一道火線從嘴一直延伸到了肚子裏,他雙眼瞪的通紅,差點跌倒,安林想起父親說過的話,能喝酒就是真漢子,而眼前這些人喝這麽烈的酒,肯定是強橫的戰士了。


    安林索性坐在了甲板上,說道:“李大人,我的士兵已經到了,時間緊迫僅僅來了三百人,全部由您差遣,請讓我們做先鋒,衝破建州人的營寨吧。”


    李明勳擺擺手,說:“不,不需要,你先幫我清理航道,加固那個木碼頭,我要把十八磅炮放下去。”


    “您說的是那種噴吐火焰的鐵龍嗎?”負責翻譯的李德燦都是笑了。而李明勳聳聳肩,沒有說話。


    從安林嘴裏,李明勳知道了東虜在普祿鄉的兵力,東虜隻來了四百人,船已經自己鑿沉了,如果加上死忠哈兒蠻部的精兵和招募的兵馬,應該在一千人多一些,而自己擁有五百兵馬,武裝部分水手,再加上安林的幫助,也能湊齊這些兵馬,更重要的是,自己有大炮有戰艦,李明勳不覺得自己會失敗,而問題隻有兩個,取得勝利付出多大的代價,能不能借助這場戰爭收服群蠻。


    拜爾岱站在射樓上,居高臨下的觀察著眼前的軍隊,天剛亮的時候,率領弓箭手阻擊敵人登陸的行動以慘敗告終,不僅折了七十多精銳,他的臉上也被炮彈崩飛的石子劃開了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疼,自那之後,他再也沒有發動反擊,眼看著敵人在城下列開陣勢。


    第一波上岸的是裝備甲胄的長矛兵,其中一半裝束、相貌與白甲兵無二,拜爾岱知道那是去年大清被伏擊的精兵裝備,登陸之後,長矛兵迅速列成橫隊,護住了一段河岸,繼而是一排排的火繩槍手登陸,五百人的軍隊登岸之後迅速展開,陽光照在盔甲與武器上,反射的銀色亮光讓拜爾岱有些睜不開眼睛。


    “拜爾岱主子,出營迎戰吧,趁著敵人立足不穩.......。”音圖聲說道。


    拜爾岱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扭頭一看左右不下,人人臉色慘白,無一人請戰,登時明白,早晨一場敗仗,外加敵人甲械精良、士氣如虹,己方士氣已然受挫,若是再行交兵失敗,恐怕連木城都沒得守了:“不,音圖,還是以守城為先,至少要挫鋒於城下,才好再做反擊。”


    木城眾人困守不出,而李明勳卻已經登岸,他發布命令之後,各隊旗幟傾斜,橫隊開始踏步向前,長矛斜指,甲葉鏗鏘,好似一片鋼鐵叢林。


    “真不愧是大陸上的中央之國,軍威鼎盛,真是平生僅見!”


    “是啊,便是建州女真部,也隻有其軍械,並無其軍勢啊。”


    遠處觀戰的一眾首領紛紛私語起來,許多人臉色發紅,喉嚨發幹。


    木城上的弓箭手紛紛引弓搭箭,瞄準了城下靠近的敵軍,靜心等待將軍的命令,但是敵軍靠近到了七十步左右便是停下了,讓弓箭手們有些無所適從,這尚且在他們用的弓箭射程之內,但是考慮到敵人的甲胄,定然是難以破防,而在這個距離上射中咽喉、眼窩這些要害可是難上加難,一時弓箭手們不知該如何做。


    隨即,上百水手上前,把拆卸集市得來的材料,製成的柵欄送到了方陣前麵,用鐵鍬挖掘孔洞,把柵欄插在了地上,成為了木城與方陣之間的一道屏障,而方陣為之一變,弓箭手和火繩槍手在柵欄之後排開,長矛手分列兩邊保護,竟是做出了防守之勢。


    “主子您看,那是什麽?”音圖的眼睛死死盯著碼頭,大聲問道。


    碼頭一側的航道被清理得到,木質碼頭被加固,白頭鷹號的吊杆吊下一門十八磅炮,數十個色輪蘇部的漢子拉扯著進入炮位。


    “那是......紅夷大炮!”拜爾岱驚聲叫了起來,他在海參崴和今早都見識了那種渾身噴吐炮彈的戰艦是多麽厲害,但是沒想到安裝在戰艦裏的火炮竟然是紅夷大炮,他連忙低下頭,尋找打死弓箭手的炮彈,在腳下便是有一枚,足有小孩腦袋大小,與他在盛京見過的紅夷大炮一般無二。


    “快下去,這城上是待不得了。”拜爾岱連連催促,下了城牆。


    音圖不知道拜爾岱為何如此慌張,眼瞧著拜爾岱和幾個親兵不管不顧的跳上木城,有個平日甚為凶狠的白甲兵還為此扭傷了腳,一群人下了城牆,躍入肮髒的泥巴之中,著實狼狽不堪。


    然而,預料之中的炮擊卻並未出現,拜爾岱奔到城門,偷偷看去,除了前沿警戒的士兵之外,炮位所在的位置,數百人正在揮舞鶴嘴鋤和鐵鍬,裝填草袋和柳條筐,在炮位周圍堆砌起來,這些人有些是朝鮮俘虜,有些是附近的蠻子,所有人都在忙碌著,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炮位裏,巴海坐在地上,背靠著胸牆懷抱火繩槍在那裏愜意的看著,他的身邊有上百漢子忙碌著,其中絕大部分是他的同族乞列迷人,當然都是來自附近的部落,而在胸牆的一側擺滿了東西,成袋的食鹽、蔗糖,鐵斧、鐵箭頭、鐵鍋、半新的牛皮靴子、棉衣、棉褲,帶著護耳的棉帽子,當然最不缺的是吃食,十口大鍋裏煮著今早打死的戰馬上割下的肉,加了鹽巴和香料,雖然粗糲了些,但對於平日少吃鹽的乞列迷人來說已經是少有的美味了。


    而這些都是給勞工的獎勵和傭金,幾個棉線團就能讓一個強壯的漢子幹一整天的活兒,而一口鐵鍋可以讓他幹一個月。


    不斷有幹完活的蠻子前來領取獎勵,巴海如數給他們的同時,還會發給一個木牌,上麵隨意刻畫了一個字符,然後交代他們拿著這個木牌前去永寧寺碑的位置找活兒幹,而那裏的獎勵更多更豐富。


    到了下午的時候,炮位已經準備妥當,一共有四門十八磅炮進入其中,一百名從戰艦上調來的武裝水手以及安林的人馬負責保護這些火炮,而除了十八磅炮,還有三門鷹炮就位,就連前線陣地也分配了兩門鷹炮。


    “李大人,可以炮擊了吧。就這木城,炮擊半個時辰就可以打開豁口,就能衝進去了。”巴海走到李明勳麵前,說道。


    李明勳擺擺手,道:“我讓這麽多人忙這麽久,可不僅僅是為了攻下這座爛木城!等天黑了再炮擊吧。”


    “為什麽?”巴海詫異道,如果是天黑了再炮擊,那今天就別想攻城了,畢竟天黑不宜大戰。


    李明勳指了指河岸邊那些看熱鬧的首領,說道:“當然是打給他們看啊,天黑開炮,效果更顯著一些。”


    巴海與安林一起走到了江邊的樹林旁,這裏雜亂的紮下了上百個帳篷,多是用獸皮胡亂搭建的,與李明勳軍營的井然有序形成了鮮明對比,巴海和安林到了之後,迅速被幾十人圍在一起,他們都是先期趕到的首領,有三十餘人,更多的首領尚未趕到。


    巴海拍了拍手掌,指了指木城外市集最大的房子,那原本是東虜賞烏林存放毛皮的倉房,如今正是燈火通明,許多人進進出出,巴海說道:“李大人請諸位過去用晚餐。”


    “晚餐?他想做什麽?”一個首領警惕的問道。


    “就是用晚餐,沒有任何意圖。”安林附和說道,繼而兩人並肩離開了。


    這群首領很快討論起來,一個年級稍大的說道:“諸位,如今是兩虎爭奪百獸之王的寶座,任何卷入其中的人都麵臨家破人亡的威脅,睿智的首領應該選擇留下,而不是過早的站隊。”


    另一人卻道:“什麽兩虎相爭,建州人明明已經被困在木城了,他們有一千多人,卻不敢攻打不足一半的對手,勝負早已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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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這個首領就帶上兩個護從,叮囑了留守的兒子幾句,快步向著那木城走去,眾人麵麵相覷,饒是知道這個首領與安林交好,可能是商量好的,但仍舊有些心動。


    不消半刻鍾,那首領的兩個護從跑了出來,抬著一個大木箱子來自到了自家的營地,遞給了首領兒子一塊散發著誘人香氣的豬後腿,而當那箱子打開的時候,裏麵的東西散發出了寒光,靠的近的兩個首領驚叫出聲:“鐵箭頭,至少有兩千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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