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科隆向您報道!”科隆走進了總督範迪門的辦公室,恭敬的施禮。


    他抬起頭看到範迪門正坐在高背椅子上,一隻手攤放在了桌子上,一個長胡子老者身著長袍,正坐在那裏,手搭在範迪門的手腕上,閉眼沉思,過了一會,才說道:“總督大人先按照前麵開的幾服藥吃著,老夫再稍微調整一下方子,明日送上新藥。”


    範迪門微笑點頭,讓侍從送那老先生離開了,科隆目送那人離開,這才發現範迪門臉色有些蒼白,氣色也很不好,他明白,範迪門生病了,而且病的不輕,否則也不會連華人醫生都找來了。


    “華人醫生有個好處,那就是說實話,至少這個醫生看得出我是水土不服。這真是一個美妙的中國詞匯,隱晦的告訴我,我到了不該到的地方,做了不該做的事情。”範迪門身體崩直坐好,再次恢複了以往的強勢模樣。


    科隆當然知道水土不服的意義,事實上,東印度群島對所有的歐洲人都不友好,東印度公司的雇員會有一半死在惡劣的環境中。


    範迪門笑了笑,說道:“科隆,你再次讓我刮目相看,昨天我們召開會議,看了你的報告,我們的法官開玩笑說,應該在你每次回來之前,為你提前準備凱旋儀式。”


    科隆低下頭,道:“閣下,可惜的是,我最終還是失敗了,沒有組織菲律賓發生的一切。”


    範迪門說道:“有膽量去策反菲律賓都督區的西班牙最高長官,而且已經成功,這已經說明了一切,有時候,要看運氣的,年輕人。”


    說著,範迪門請科隆入座,他說道:“好了,不提這件事了,還是說一說惡龍公司吧。我很意外,為什麽他們與西班牙人會這麽快簽署條約。”


    科隆解釋道:“惡龍公司想抽身參與大陸的局勢,而西班牙的新任總督則想盡快的結束戰爭,而唯一糾結條件的天主教會,已經被排斥在外了,法哈多真是一個膽大妄為的人。”


    範迪門輕輕搖頭,說道:“不,科隆,法哈多是一個足智多謀的智者,他的放蕩不羈成功掩飾了這一點,你要知道,他在美洲和西班牙都有很深厚的政治資源,本身與天主教會關係也不好,自然不願意被那些異教徒所牽絆,就算天主教會事後報複,那也是一年之後的事情了,你看了他們的《宿務條約》美洲和菲律賓的商人在其中獲得巨額利潤,也給一直以來製約大帆船貿易提供了解決方案,他會得到官僚和商人的支持,不得不說,戰爭結束的太快了,快的我有些措手不及。”


    科隆坐定之後,低聲說道:“我在宿務,曾經私下接觸了法哈多。”


    “哦,他怎麽說?”範迪門問道。


    科隆道:“他不懼公司的武力威脅,似乎不怕我們攻占他們的剩餘領土,但他對與公司之間進行秘密貿易很感興趣,也希望與我們共同麵對來自惡龍公司的威脅,用法哈多的話來說,歐洲本土已經進行了兩代人的戰爭,早晚會休戰的,殖民地應該有殖民地的政策自由。”


    範迪門無奈的說道:“真是一個膽大妄為的人,罷了,無論他的智謀如何出眾,但沒有實力都無濟於事,缺少海軍的菲律賓都督區已經暫時被驅逐出了東印度群島的舞台,我們還是隻看惡龍公司吧,誠如你我當日所擔心的那樣,無論是委員會還是遠在本土的十七位尊貴紳士,都有些擔心惡龍公司的擴張了,你知道的,如果繼續容忍他們擴張下去,五年後,這條惡龍的海軍會威脅到我們偉大的公司。”


    科隆鄭重說道:“我認為不會。”


    “理由呢?”範迪門正襟危坐,認真問道。


    科隆說道:“紳士隻是看到了惡龍在海上的擴張,但是沒有看到它的腦袋朝向何方,這是一個由中國人占據主導地位的公司,其重要的權力人員很在乎大陸上的局勢,事實上,我得到的消息,惡龍公司在菲律賓所做的一切就是解放出資源來投入大陸的戰場。


    閣下,大陸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野蠻的韃靼人政府已經占據了東方最富庶廣袤的土地,而根據我們的觀察,今年和明年,他們的兵鋒會直指東南沿海地區,您要知道,韃靼人控製了幾千萬的人口,擁有兩千萬白銀以上的財政可供支配,他們的軍隊至少有五十萬,其中大部分是韃靼人精銳和投降過去的明國政府軍,這樣一股洪流就如當年的上帝之鞭,隻是這鞭子抽打在了中國人的身上,按照我的估計,兩三年內東南沿海會淪陷,而貿然參與這場戰爭的惡龍肯定會遍體鱗傷,最關鍵的是,失去那片市場的他們有什麽資格再去擴充海上力量呢?”


    範迪門微笑點頭,這是足以說服任何人的理由,別說與這麽一個龐然大物作戰,就算是其他對手,戰爭也是一個無底洞,惡龍公司的底蘊太淺,根本經不起消耗,就算是他們有金融手段進行貸款,但是失敗和還貸困難會讓貸款的困難度越來越高,一直到信用完全消失。


    最樂觀的估計,惡龍公司會在這場戰爭中被扒皮抽筋,而公司則可以上去吃屍體,並且以此和大陸上的新國家建立合作關係。


    “你說的沒錯,這也是我所考慮的,希望你能提供一些詳盡的數據來支持我寫給十七位紳士的報告,我與委員會的幾位閣下商議後,定下的結論是,我們仍然進行美妙的‘安靜貿易’繼續搶占葡萄牙人的地盤。至於惡龍公司,我們還是持觀望態度,繼續加深我們的合作。”範迪門微笑說道。


    這幾年和社團的合作讓東印度公司的利潤增長的很快,特別是歸國大帆船貿易,帶回去的高品質生絲、瓷器讓本土非常滿意。


    “可是我聽聞,我們在印度和日本兩大市場損失慘重。”科隆提醒道。


    範迪門歎息一聲,說道:“確實,那很遺憾,可是從大局考慮,我們仍然是賺的。”


    在香港開埠之後,最大的損失就是日本和印度市場,社團船舶技術的提升加上與大明商人合作的深入,讓中日貿易變的越發繁榮,但隨著到長崎的商人增多,帶去的商品也在增多,導致利潤大為降低,特別是中國出產的糖、生絲、瓷器,價格低品質好,荷蘭競爭力越來越小,貿易量在萎縮,而印度方麵,莫臥兒王朝的特權商人用貸款威脅,迫使荷蘭人放棄了對馬六甲海峽的壟斷,印度出產的商品交稅之後,可以直接前往香港,而不用必須在巴達維亞出售,對於印度商人,荷蘭人根本惹不起。


    好在,歐洲與東方的歸國大帆船貿易徹底興盛,生絲、絲綢、瓷器這些奢侈品不算,中國出產的冰糖、白糖,就在歐洲大受歡迎,而社團也會從歐洲采購許多精密儀器、工業製品,雙方的來往非常密切。


    “你知道的,科隆,大陸的局勢在崩壞,紳士們最喜愛的生絲價格在飛漲,江南的生絲出產量在下降,而且被沿海失敗的明軍壟斷,貨源不穩定,而唯一穩定提供貨源的是台灣,惡龍公司的桑園成片,他們去年交易給我們的台灣生絲有四百擔,今年會提升到六百,台灣會成為新的生絲來源地,而且無可取代,你見過孟加拉出產的黃絲嗎,紳士們對此很不滿意!”範迪門微笑說道。


    科隆無奈:“是啊,惡龍公司不再是那個靠海貿的小勢力了,他們已經開始出產緊俏的商品,高品質的白糖、冰糖,越來越多的生絲,他們的競爭力在提升!閣下,我真的擔心,有一天他們會像擠壓西班牙人一樣,去擠壓我們的地盤,切割我們的蛋糕。”


    範迪門笑了,他起身拍了拍科隆的肩膀,說道:“那是十年二十年之後的事情了,年輕人,那個時候你我是否活著還不知道呢。”


    科隆悲觀問道:“真的會需要那麽久嗎?”


    範迪門笑了:“所以,我的全權事務代表,我要交給你一個新的任務,在適當的時候,接觸一下韃靼人的政權,其實占據東方大陸的中原王朝才是所有歐洲人最想合作的夥伴,不是嗎?”


    科隆頷首,其實他早有此意,如今被範迪門親口說出,心中更是對自己的判斷而自豪,科隆又說道:“還有法哈多,我認為他並沒有看起來那般接受現實,您知道,人的野心會隨著實力的增長而擴張,我想,早晚法哈多會重新對呂宋抱有幻想的。”


    “當然,科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任何在不破壞我們和惡龍公司關係基礎上,打擊惡龍公司的行為都是值得讚賞的,惡龍的敵人不僅隻有法哈多,比如憤怒的天主教會,比如蘇祿蘇丹。”範迪門微笑說道。


    科隆臉色微變,範迪門提及的這兩個勢力,全部是異教徒,天主教會在歐洲本土與荷蘭人信仰的新教水火不容,蘇祿蘇丹典型的天方教,全體歐洲的敵人,科隆本能的不願意和這些人打交道。


    “已經到這個地步了?”科隆警惕問道。


    範迪門微微一笑:“有備無患嘛,我的年輕人。”


    馬尼拉,聖地亞哥堡。


    醉醺醺的佛雷斯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手裏還提著一個錫製的酒壺,醉眼朦朧的打量著眼前的男人,被稱之為惡龍主人的李明勳。


    “我原本以為你是一個性格怪異長相特殊的東方巫師,卻不曾想和那些華人沒有什麽兩樣,黃色的皮膚,黑色的頭發,眯眯眼,還有滑稽的小胡子,嘿嘿.......。”佛雷斯咧嘴毫不客氣的說道。


    烏穆拔刀在手,喝道:“無那蠻子,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嗎?”


    李明勳按住了烏穆的手臂,說道:“不要和一個醉鬼計較,他的腦袋裏已經一半是朗姆酒了。”


    “佛雷斯,你知道的,當我的手下替你還了蘇丹的高利貸,把你從北大年的酒館之中帶來的時候,你就沒有選擇了,要麽你答應我的條件,要麽就是去死,懂了嗎?”李明勳平淡說道。


    佛雷斯絲毫不害怕,說道:“能被您這樣的大人物綁架,我想我肯定有很高的價值,縱觀我佛雷斯糟糕的一生,似乎隻有跟著塔斯曼閣下的探險經曆還值些錢,你的事情肯定和這個有關係,而我想,我並不是最合適的那個人,但卻是你唯一能得到的,對嗎?”


    李明勳雙手抱胸,眉毛一挑,沒有說話,他很難相信一個喝了那麽多酒的醉漢竟有如此縝密的推斷,幾句話就無限的接近事實了,佛雷斯見李明勳不說話,他扔掉酒壺,踉蹌站起,有滿是臭氣的嘴巴,惡狠狠的喊道:“我要一千金杜卡特!”


    “是的,一千金杜卡特!”佛雷斯揮舞著手臂,一直到摔倒在地上。


    李明勳微微一笑:“可以,但是佛雷斯,據我所知,你在東方沒有親人,你想怎麽拿這些錢呢,讓我寄給你本土的妻子?”


    “那個陪別人上床的婊子!我一個金幣也不會給她,我要自己拿著那些錢,放在懷裏!”佛雷斯惡狠狠的說道。


    李明勳點點頭,他打開抽屜,拿出一大袋錢扔給佛雷斯,說道:“這是二百枚金幣,算是定金,等你回來再給你其餘八百,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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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雷斯抓緊錢袋,用力點頭,他說道:“很好,很好,我同意,你隨時可以來找我,在馬尼拉的任何一個酒館和妓院都可能找到我。”


    李明勳一揮手,烏穆帶進了兩個親衛,把佛雷斯架起來,李明勳說:“很遺憾,出發之前,你要在城堡之中渡過了,沒有酒和女人,如果你願意,數錢玩吧。我知道你的愛好,但是我不希望一個經驗豐富的導航員死於醉酒或者性病,就這樣吧。”


    佛雷斯尖叫著被拉走了,李明勳拍拍手,一邊的臥室中走出了五個男人,馬東來、楊莽、桑巴爾、宋鐵壽還有一個卷發藍眼的男人,李明勳無奈的聳聳肩,說道:“很遺憾,我給你們找了這麽個導航員,但他畢竟是跟塔斯曼探險過澳洲大陸,除非要驚動荷蘭人,這是唯一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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