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之後,顧三從鎮江府城碼頭上岸,冒著大雨前往了統帥部,廝殺中,他全身被血汙覆蓋,鎧甲已經看不出顏色,雨水從身上滑落,一路留下血腳印,不時有血塊和屍塊從身上掉落。


    城裏城外到處都是士兵,大量的士卒披著蓑衣在雨中前進,集結之後,前往碼頭,顧三那滿身的煞氣吸引了很多人側目,許多新兵低下頭,不敢看顧三,顧三看這麽多人前往碼頭登船,拉住一人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麽,要撤退嗎?”


    “我們接到軍令,登船待命!”被抓住的是個小隊長,敬禮之後,說道。


    “我們在長江取得了勝利,為何要撤!”顧三瞬間爆發了,卻是無人回應他,顧三冷著臉,一路疾馳到了府衙,他大踏步衝進去,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趙三刀抱刀擋在門口,看了顧三一眼,道:“三哥,如果你不調整好你的情緒,我建議你不要進去,這是統帥部,不是我的分艦隊司令部,如果你表現的太過於跋扈,衛兵會毫不遲疑的拘押你的。”


    顧三停下腳步,惡狠狠的看向趙三刀,怒道:“我的艦隊勝利在望,他憑什麽下令我停止前進.......。”


    “執政官閣下的威嚴不容冒犯,三哥,這是我的忠告!”趙三刀沒有回應,而是讓開道路,最後提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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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咬著牙,走進了統帥部的指揮室,李明勳正俯身在地圖邊,與幾個參謀進行圖上作業,瞥了走進來的顧三一眼,也不抬頭,隨口問道:“清軍水師實力如何?”


    “他們根本稱不上水師,連明軍都不如!”顧三咬牙說道:“他們的船隻很差,很少有專業的海軍戰艦,多是用民船和貨船改造來的,我們火炮發射的霰彈都可以擊穿他們的側舷,他們的火炮也不多,大部分是佛郎機,對我們的加萊賽帆船完全沒有威脅,我們在儀真獲得了一場巨大的勝利,擊沉了至少一百四十艘船,抓了兩千多人,至少有三倍於此的清軍溺亡或者被殺死,唯一可惜的是,高第部登陸成功,我們隻是摧毀了他們的船,這支前遼兵有六千.......。.”


    “高第部與我們沒有關係。”李明勳隨口說道。


    顧三一時有些語塞,他知道合眾國軍全軍上下看不起綠營,隻得說道:“可是我們錯失了進擊浦口的機會,至少有一萬人到了江南,如果現在出擊,我們至少還能攔下五千人馬,否則......。”


    “那些八旗也和我們沒有關係。”李明勳終於抬起頭。


    顧三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引來指揮室內各類參謀的側目,顧三說道:“閣下,您要知道,如果不重視的話,那麽清軍就有五萬人,而王之仁已經率兵逃到了鬆江府,我們隻有敵人三分之一的兵力,隻能撤退!”


    李明勳坐在了椅子上,笑問:“顧將軍,多鐸從北方帶來的援軍有多少沒有渡河?”


    顧三道:“如果按照您現在的計劃,精銳的八旗兵會全部渡江,加上高第部,就是兩萬五千人,如果加上被艦隊擊斃俘虜的,應該還有一萬五到一萬八千兵,這其中大部分隻是綠營,實際上,多鐸部的大半戰力已經完成渡江了。”


    “這不很好嘛。”李明勳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顧三愣了愣,高聲說道:“閣下,敵人的實力超出我們太多了,如果不撤退,我們必敗無疑,會有很多兄弟葬身江南!”


    李明勳聽了這話,輕聲笑了,這一聲笑引發了統帥部諸多參謀的共同的笑聲,在此起彼伏的笑聲之中,顧三顯的尷尬無比,他左右看看,發現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輕鬆,好像這一切都是他們希望看到的那樣,好像現在的局麵對己方非常有利。


    顧三仍然沒有明白過來,但他知道一點,自己肯定是弄錯了什麽,惹出了大笑話。


    “發生了什麽,有什麽肯定是我不知道的!”顧三怒道。


    李明勳搖搖頭:“顧將軍,你知道一切,實際上,作為前線指揮官的你比我知道的還要詳盡,可惜,你被你的慣性思維所捆綁,從而變的......蠢的可愛。”


    “閣下,究竟怎麽了?”顧三狐疑問道。


    李明勳笑道:“既然清軍在江南集結了我們難以戰勝的兵力,我們何故硬拚?”


    “那就隻有撤退了嗎,我海陸兩軍,近三萬精卒,戰艦上百,就是要不戰而退嗎?”顧三咬著牙瞪著眼,質問道。


    烏穆實在是受不住了,笑罵道:“你個蠢貨,江南江北是清虜的,但長江是我們的,江南打不過,我們就不能攻打江北嗎?那裏隻有兩三萬綠營,而且還有多鐸這麽一條大肥羊!”


    “江北?”顧三忽然愣住,繼而暢快大笑,他叫道:“是啊,我們可以攻打江北,多鐸隻憑手中那些綠營兵根本不是我們對手,對啊,對啊!”


    儀真。


    清軍大營裏,多鐸正催促著包衣奴才收拾東西,準備快馬,半個時辰後,他準備率領百餘人的白甲兵前往浦口,在那裏渡江去南京。


    消息已經傳來,八旗兵全數渡江,而洪承疇已經督領江南之兵馬全線壓向了東番島夷所以集結的鎮江府,洪承疇這個忠心的奴才對多鐸的戰略非常支持,在八旗兵尚未趕到之前,洪承疇就命令擅長水戰的浙兵、江西兵渡過運河,牽扯住東番軍隊,讓其不能輕易離開。


    按照多鐸的設想,隻要能牽扯住東番兵馬,待自己親至,便可以率領至少六萬兵,圍攻鎮江,縱然東番掌握長江水道,也無法全身而退,隻要打疼了東番,類似今年的江南之變便不會再發生了。


    然而,洪承疇的渡河行動失敗了,列陣在運河西岸的各類火炮與東番島夷打了個七七八八,但不曾想東番早就把一支分艦隊埋伏在了常州方向,突入起來的快蟹船和舢板突入了正在渡河的清軍船隊之中,造成了大量傷亡不說,還把大量的船隻焚毀、擊沉。


    多鐸得到消息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洪承疇這廝三心二意,小小的運河風平浪靜,沒有船便是無法渡河了嗎?哪怕是隨意打造一些竹筏木排,也可以渡過去,就算東番水師強橫又如何,大不了用沉船雜物封堵河道,洪承疇這狗東西,就是怕綠營傷亡太大,也不想損毀運河。


    “該死的,洪承疇這個老雜毛,傳令下去,本王抵達前線之時,他若還在運河以西,本王定要把他斬首示眾!”多鐸對傳令兵怒斥道。


    正此時,真定總兵魯國男跑到了帳中,急迫道:“主子,東番艦隊又來了!”


    “你個狗奴才,慌張什麽,讓那些船隻往渡口躲避,小心火船便是,有炮台在,東番人還能衝擊不成?”多鐸罵道。


    魯國男跪在地上,光亮的腦袋上豬尾巴耷拉在一邊,他叩首在地,任憑多鐸手中的鞭子抽打他的後背,待多鐸抽打完,魯國男才是說:“主子,這次與上次不同,東番怕是有其他陰謀,奴才實在不敢擅專!”


    多鐸冷哼一聲,挎刀出營,罵道:“好你個狗奴才,若是東番人無異樣,本王非得扒你的狗皮。”


    “如今是越發不像樣了,這些尼堪奴才個頂個的多嘴,是該好好殺一批,讓他們知道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多鐸一邊罵著一邊騎馬向渡口而去。


    距離上次水戰已經過去了兩天,大雨已經停了,晴朗的天空下,長江寬闊的水道一覽無餘,水麵之上,船桅如林,東番艦隊排列兩行縱隊,橫跨半個江麵,隻有七八艘快蟹船在靠近渡口碼頭的水域劃動,不時用船艏的四磅炮對渡口停泊的渡船開火,而在渡口兩側炮台上,紅夷大炮也在反擊,雙方對射的火炮轟擊不斷。


    “這些蠢貨,此時若是差遣十艘火船衝擊渡口,這些渡船哪能幸存,本王看那東番也不過如此,這般淺顯的道理也是不懂!”多鐸在岸邊橫刀立馬,不屑的說道。


    魯國男指了指更遠處,小心說道:“主子您看,那裏似乎還有一支船隊!”


    多鐸看去,果然遠處航道拐彎處,似乎還有一支船隊在那裏躲避,不過看起來多是大肚子的貨船、民船,卻不似是戰船,多鐸微微皺眉,頗為有些不解之時,幾艘加列船衝到近前,對著渡口裏的渡船一陣轟擊,那些清軍水師船隻要麽四散而逃,要麽棄船逃生,而加列船之後則是大大小小的各類小船四十餘艘,船上滿載的全是英姿勃發的海軍陸戰隊員。


    在下遊,同樣有這樣一支規模巨大的小船隊出現,正快速駛向北岸,多鐸眼睛瞪大,恍然明白過來:“東番這是要搶占渡口,決不能讓他們得逞,魯國男,把你的騎兵調遣來,逆襲敵陣!”


    江岸邊,海軍陸戰隊從小船上跳下來,拉扯著小船向岸邊而去,登岸之後,大部分的隊員上岸列陣,假裝了刺刀的燧發槍一律向前,而在身後,炮手在水手的配合下,把二十四磅臼炮和四磅銅炮卸載下來,等到清軍的騎兵趕到的時候,江岸邊已經擁有排成空心方陣的八百多陸戰隊和三門四磅炮、六門臼炮。


    上千騎兵呼嘯而來,卻沒有直接衝擊陸戰隊的本陣,那在陽光下閃耀的刺刀會讓戰馬本能的害怕,無論那些騎兵如何抽打馬匹,戰馬一看到鋒銳的刺刀就是繞行過去,全然不顧馬上的騎兵暴露在敵人的槍口之下。


    砰,砰!


    陸戰隊發出了第一輪的齊射,魯國男精銳的家丁便是如秋天的落葉一般墜落地麵,幾聲春雷一般的悶響之後,臼炮發出的開花彈在騎兵群中爆炸開來,造成了巨大的混亂。


    “退回來,讓紅夷大炮轟開這個怪陣!”多鐸眼瞧著步兵還未趕到,隻得傳令岸防炮台的炮兵,但炮台上的紅夷大炮挪動射角很慢,好不容易對準空心方陣,僅僅是轟擊了兩三輪,炮台便是啞火了,原來是下遊上岸的陸戰隊攻占了炮台。


    陸戰隊登陸的速度超出了多鐸的預料,等第一波步卒趕到的時候,上岸的陸戰隊已經超過了三千人,分成兩麵,夾擊渡口,渡口那點守軍頃刻之間潰散,在占領渡口之後,滿載陸戰隊和彈藥補給的大船得以靠近,越來越多的士卒下船參戰,在儀真渡口占據了一塊橋頭堡。


    多鐸騎在馬上,怒意衝天,他已經斬殺了七八個綠營將校,卻仍然無法讓這群綠營兵衝破東番人在渡口處的空心方陣,綠營上下,將領們噤若寒蟬,皆是不敢再言,戰鬥持續了兩天,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時候,多鐸已經要麵對至少五千人規模的軍隊了,雖然這個時候,西去浦口的綠營兵已經全數返回,但多鐸已經沒有把握把眼前這支敵軍全殲了。


    “主子,島夷能從儀真登陸,也就能從瓜州渡口登陸,若是被島夷占據了揚州,那運河兩岸便是要糜爛了!”魯國男小心的對多鐸說道。


    多鐸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在看到東番兵馬大舉登陸之時他便是明白,自己中了李明勳的聲東擊西之計了,從一開始,李明勳就毫不避諱的向麾下將帥和魯監國的盟友宣告一個計劃,那就是此次出擊江南,若打的過清軍就打,打不過就撤退。


    明軍信了,合眾國將領信了,以至於清軍上下也是信了,卻不曾想李明勳不按套路出牌,忽然放棄江南,轉戰江北,兩日功夫便是在江北占據了兩個渡口,多鐸這個時候已經不想橫掃島夷,清理江南了,他要做的是如何快點把江南之兵調回來保衛揚州及大運河。


    “哦,這麽說的話,多鐸已經去揚州了?”金山寺內,李明勳聽到情報官帶來的消息,反問道。


    何文瑞道:“是的閣下,清虜已入閣下彀中,多鐸是想護住大運河了。”


    李明勳笑了笑:“多鐸還真是為自己選了一塊上佳的葬身之地,兩年前,他在揚州屠殺十日,揚州,揚州......,趙三刀,顧三,內河艦隊就交給你們二人了,在我攻取揚州之前,不得讓江南之清軍渡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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