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綠江渡口。


    “秋天終於來了啊.......。”多爾袞看著落滿鬆針的樹林,感慨道,在他的腳邊,一個身著朝鮮官袍的男子正抱著他的腳暖在懷裏,一邊把濕了的靴子在火上烤著,方才下船的時候一腳踩在了冷水,靴子進了水。


    這男子名叫古爾馬渾,朝鮮人名叫鄭命壽,原本隻是一個筆帖式,但跟對了主子,在朝鮮政權中也是二皇帝一般的人物,金自點也是不敢招惹。


    不多時,渡口方向傳來馬蹄聲,古爾馬渾給多爾袞套上靴子,跑過去牽了那匹灰色高頭大馬來,這馬肩高足有一米五五,在東方是罕見的大馬,原本屬於合眾國陸軍特遣營,在戰鬥中丟失,古爾馬渾得到,孝敬給了多爾袞。


    多爾袞看到馬匹,原本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喜悅:“這馬倒是奇特,竟然不弱於船運。”


    “主子說的極是,這馬是從島夷那裏得來的,島夷的馬,常在海上運來運去,估摸著是習性了,過了鴨綠江就不打緊。”古爾馬渾說著,跪在那裏當凳子,讓多爾袞上了馬。


    古爾馬渾牽馬而行,直奔江南岸的大營而去,越是臨近冬天,多爾袞的身子越是虛弱,古爾馬渾得小心伺候,否則出了事兒,他可承擔不起。


    這營地隱藏在山穀之中,存儲了大量的糧食,也安置了不少軍隊,按照多爾袞的設想,待朝鮮冬季冰封,他就要率軍南下渡過大同江,收複朝鮮全境。


    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除了多爾袞麾下兵力日益充足之外,便是因為多爾袞已經感覺到,合眾國要撤退了,朝鮮這隻煮熟的鴨子已經被啃的光剩骨頭架子,連油都榨不出,以島夷那商賈秉性,自然是要撤退的,多爾袞是仿效去年福臨親征遼東之事,跟在島夷後麵,一陣不打,也可稱得上驅逐島夷出境,這對多爾袞的威望很重要。


    “古爾馬渾,你在朝鮮遷界如何了?”多爾袞隨口問道。


    古爾馬渾連忙說道:“回主子的話,從大同江到鴨綠江這段海岸線,沿海二十裏的奴才都是被遷往了遼東,許給那裏的新旗丁當奴才去了,自從沿海沒了奴才,那些可惡的島夷倒也少來騷擾了,他們上了岸,抓不到人和牲口,連房子被燒了,來無斬獲,反遭饑饉,也就少來了。”


    “這個法子不錯,前明禁海禁海,越禁越亂,有了這遷界的法子,卻是少了海寇島夷的騷擾,隻不過這法子對東番無用,要不要在大清沿海實行,還要再衡量。”多爾袞捏了捏發痛太陽穴,說道。


    遷界禁海對於魯監國那等不敢上岸和清軍大戰的軍隊管用,對合眾國意義不大,當然,更關鍵的是合眾國目前占據遼東,而非隻據守島嶼,出入大陸極為便捷,已經成海陸兼備之勢,總不能把山東腹地挖出一片海,或者修建城牆吧。


    “主子說的是,得先把東番島夷趕出咱大清的國土,再禁海也是不遲。”古爾馬渾湊趣的說道。


    “船廠如何?”多爾袞又問。


    “已經在義州建設了,粗具規模,船匠是現成的,就是不太夠,等主子打跑了朝鮮的島夷,再去抓也就是了,隻是造那種蜈蚣船的蠻子匠人卻是太少,還得請主子多從南洋那裏弄一些來。”古爾馬渾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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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滿清已經意識到水師的重要性,開始大規模建造內河和淺海用的槳帆戰艦,可以說初見成效,長江水師經過了近三年建設,已經有加列船十四艘,還有快蟹數十艘,在年初的時候,從南京順流而下,在崇明一帶與江南內河艦隊大戰幾場,雖說互有勝負,但合眾國艦隊像江南之變時深入長江航道、截斷漕運是再難做到了。


    到了夏季的時候,江南綠營已經是敢登上崇明島,圍攻崇明要塞了,在水師方麵,師夷長技以製夷,已經是滿清高層的共識,而現在,同樣的事情多爾袞計劃在遼東和朝鮮沿海模仿,按照計劃,在遼東牛莊和朝鮮義州各自打造一支槳帆艦隊,前者的目的是從合眾國北洋分艦隊手中奪取渤海製海權,後者則是積蓄力量,擁有威脅濟州和膠東的能力,多爾袞的策略倒是不錯,在渤海這個大澡盆裏,槳帆戰艦比風帆戰艦更適合,而黃海沿岸那些島嶼地帶,同樣是槳帆戰艦的天下。


    “木料呢?”多爾袞又問。


    古爾馬渾來了興致:“主子放心,在鴨綠江和各支流的上遊,到處都有咱們的伐木隊,料是絕對充足的,鐵料也是讓金自點籌備好了,就是火炮少一些,還得從北京那邊來。如今船廠已經造了兩艘船,就差配齊火炮就能訓練了。”


    多爾袞詫異問道:“你從哪裏弄的幹木料?”


    古爾馬渾擦了擦額頭的汗說道:“回主子的話,奴才聽那幾個洋匠人說,這種蜈蚣船用不了多少大料,關鍵是木板要幹透,奴才想,若是等新采伐的木料能用,那還不過兩年,怎生能讓那些奴才閑著呢,奴才便是從義州左近,把一些房子拆了,還拆了幾座廟宇的梁柱,這才造了這幾艘船來,雖說木料也不是完全合用,但總歸能操練起來,讓水師早日成軍啊。”


    “好奴才,真是好奴才,比那些南蠻子用心多了,大清就是你這樣的好奴才多些才是!


    你辦的差使不錯,本王看,你也隻別擔通事了,這次朝鮮損折了不少大頭巾,人著實少了,你便是當了左議政,輔佐金自點也就是了。”多爾袞聽了古爾馬渾的消息,高興的說道。


    古爾馬渾千恩萬謝的跪下,多爾袞道:“南征漢京的事兒倒是不慌,總歸還未冰封大江,這義州的船廠卻是不得不去看看,明日,你便是跟本王去看。”


    黃昏,獐子島。


    烏穆登上鴨綠江口的獐子島,看到岸邊的堡台四周全是血肉和屍身,鑽進裏麵,撲鼻而來,烏穆看著一個特遣營的老兵正在抽卷煙,一把搶過來扔到水裏,抱怨道:“你們陸軍幹活,就是這麽糙。”


    那老兵不知烏穆的身份,咧嘴一笑,指了指牆角蹲著的幾個滿洲兵,說道:“不用些手段,鎮不住這些韃子。”


    如今烏穆徹底和陸軍劃清界限了,他是新任的陸戰隊司令,海軍副提督,不再是以前海陸兩頭通吃的局麵了。


    “長官,韃子船來了,您看.......。”老兵咧嘴笑了笑。


    烏穆拔出手槍,藏進了堡台之中,外麵駛來一艘小船,船上人用滿語問:“情況如何?”


    老兵踹了一腳牆根旁瑟瑟發抖的一個牛錄章京,那滿洲兵站起來:“一切順遂。”


    二人對答過,那船便是向下遊朝鮮一方駛去,至少六個時辰內,不會有船再來巡邏了,烏穆命人發出了信號,不多時,從遼東沿海方向駛來二十餘艘船,八艘加列戰船,十四艘朝鮮槳帆運輸艦。


    滿載著三千陸戰隊員和六百人海軍船員的船隊接著劃槳動力,駛入了鴨綠江的西汊主航道,直奔鴨綠江上遊而去,這原本是海軍的一次計劃,目的是摧毀滿清設立在朝鮮的造船廠,但是隨著元首的命令下達,駐守在海洋島的一支陸戰營加入進來,烏穆接手指揮,變成了一次聯合行動,這一次,不光是要摧毀船廠,還要切斷滿清軍隊的運輸線,把平壤的滿大海軍與遼東的清軍隔絕開來。


    烏穆上了船,接手了船隊的指揮,對身邊的船長說道:“告訴那些奴隸槳手,讓他們加快速度劃槳,天亮前到達義州,本將賜他們自由之身!”


    下麵艙室傳來一陣陣的低吼聲,而轉過身的烏穆卻沒有剛剛那般自信,他雙手合十,對著天空念叨起七八年不念叨的祈禱:“求各路菩薩保佑,今晚可萬萬別出月亮啊。”


    或許是老天真的站在了烏穆這一邊,駛入鴨綠江口之後,烏雲就是一支籠罩了月亮,附近幾十裏村民早就被古爾馬渾強製遷走了,而深入鴨綠江的上遊,則是因為天氣轉涼而起了越來越濃的霧氣,一支到第二天的早上,霧氣也是沒有散去,而斥候船打開了信號,已經抵達了清軍渡口。


    烏穆低聲對艦隊指揮官韓玉生吩咐道:“艦隊交給你,去突襲船廠吧,你們先動手,我們再呼應,明白嗎?”


    韓玉生連忙點頭,八艘戰艦去了上遊約十裏外的船廠,而烏穆則率軍在渡口下遊登陸,他的目標是渡口縱深二裏後山穀中的軍營,秋季咆哮的江水掩藏了加列船的劃槳聲,韓玉生幾乎能聽到岸邊清軍的說話聲,在煙霧散去之前,艦隊通過,遠遠便是看到隱藏在港汊之中的造船廠,還有兩艘大型的加列船停泊在岸邊,韓玉生道:“先撞沉它們!”


    加列船劍魚號那粗壯有力的撞角刺穿洶湧的黃色江麵,直撲遠處的敵船,劍魚號上槳手齊齊的號子聲引來岸邊人的注意,低矮的房子裏跑出來許多人,朝鮮船匠和滿洲韃子兵夾雜其中,韓玉生立刻命令道:“準備火炮,裝填霰彈,先撞擊再清洗甲板,火槍兵一開火,全部都衝上去!”


    清晨,多爾袞從睡夢中醒來,昨晚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大清的水師攻上了東番地,把島夷的大船統統燒毀在了海港了,醒來的時候,他看到古爾馬渾的臉,想起昨天這個奴才說的造船廠,多爾袞大喜,他是願意相信昨晚的夢是和義州的造船廠有關的,或許燒毀東番海港的水師艦船就是從這裏建造的!


    醒來的多爾袞騎上那匹馬,帶著百十個親隨前往了造船廠,走到一半,便是聽到隆隆的炮聲,遠遠眺望,造船廠已經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中,堆積如山的木料此時燃燒起熊熊火焰,多爾袞大怒:“古爾馬渾,這是怎麽回事?”


    被抽了一鞭子的古爾馬渾連忙去打探了,多爾袞焦急萬分,正此時,一個奴才從渡口方向疾馳而來,說道:“主子,哨兵從下遊發現了登陸的島夷,請主子速速撤離!”


    多爾袞喝道:“本王如何徹底,那營地之中有二十五萬石的稻米,是儲備的軍糧,若沒有這些補給,冬日本王如何能南征島夷!”


    “統治義州方向,速速出城援助,別管造船廠了,全速援助糧草大營。”多爾袞下達了命令便是返回了大營之中。


    渡口,烏穆剛剛把運輸船的陸戰隊送到岸上,就是聽聞義州方向援助趕到的消息,陸戰隊一個校官請戰道:“長官,讓我們阻擊他們吧,決不能讓清軍合兵一處,不然就難對付了。”


    方才抓了幾個哨兵,才是知道營地之中不知為何新來了兩千滿洲兵,如果加上義州守軍和原糧草大營的兵馬,那就有清朝聯軍七千餘,還有不少騎兵,對於隻有陸戰隊的己方來說,實在是不利。


    烏穆笑了笑:“若是這群雜碎跑去了義州,我還拿他們沒法子,這下全鑽進了糧草大營,便是逃不脫了,傳令下去,全軍列陣,不許阻擊,看看還有沒有更多的清軍鑽進去,今天老子要火燒耗子窩,耗子越多自然是越好了。”


    陸戰隊等了一個時辰,從船廠又是跑來上千人,進入大營之中,烏穆派出的斥候回報:“長官,大營之中全是糧草、被服,還有大量的草料,清軍以帳篷和木屋為房,盡是一些可燃之物。”


    烏穆咧嘴一笑,說道:“那就看看火鳥的威力吧。”


    隨著烏穆命令的下達,停泊在江麵上的運輸船調整了船身之後,落下了所有船錨,待停泊穩定後,無關人等下船,被蓋在甲板上的帆布被掀開,一枚枚的火箭已經被架在了火箭導軌之上,一艘船上有二百多枚,一共十四艘,船上沒有什麽防火準備,事實上,這些船隻已經被作為了一次性用品。


    烏穆站在岸邊,看到最後一批人撤離的運輸船,對火箭營的校官吩咐道:“動手吧,讓清軍好好烤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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