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隨著何文瑞返回了福州城,很快,東南戰區光發騎兵趕往東南十一府一州,將《告淪陷區紳民書》、《安民告示》、《東南科舉布告》、《洪承致東南紳民之公開信》以及大量官方文件散發下去,何文瑞還讓人複印了許多份大本營中支持東南開考的報紙,一並下發。


    這個時候,東南戰區在東南是高歌猛進,連破州府,而滿清則是節節敗退,但合眾國實際控住各州府和大縣,一些小縣城、鄉鎮和部分衛所都為士紳民團所據,騎兵分散各處,將資料或掛於村鎮門口,或立在縣城左近,並且利用來往商賈和普通百姓散發,力圖讓更多人知道,而何文瑞也把東南科場的開考日期定在了七月一日。


    在簡單粗略的人口統計之中,福建八府一州共有人口五百萬,潮州一府有一百二十萬,浙南三府(並非全部占領)約有人口二百七十萬,東南實際控製區,擁有人口近九百萬,實際上,福建一戰,就是讓合眾國的人口翻了一番,而按照合眾國以往的經驗,即便隻是對這些人口進行基本的統治,也至少需要三萬五千名行政、司法和治安官員,而所謂的基本統治就是收取足額的稅收,對重大刑事案件進行公開審理和判決,治安上不出現有組織犯罪,包括叛亂,山賊和土匪。


    如果從合眾國官僚體係內全額調派官吏治理,意味著合眾國三分之一的官員將要調往大陸,這種導致內部動蕩的事情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而且從海外領地調遣官員前往時間上也不被允許。


    所以,治理東南所需要的官吏,以大本營調遣為主,充任政府體係內的主要官員,包括行政、司法和治安官員,而配屬的中低層官員、副職中的一半,則由合眾國各國力大學的實習學生、統戰學堂政法係畢業生擔任,另外一半由科考選舉的讀書人擔任,而科員、事務員等基層吏員,優先安置傷退軍人和退役官兵,大部分還是要本地的科考產生。


    這也就是說,合眾國為本地的讀書人提供了至少兩萬個吃公家糧的職位,雖然絕大部分的職位都與封建王朝的科舉選出的進士、舉人所擔任的職位完全不同,但至少給予他們參與地方治理的權力和上升的渠道,當然,真正的縉紳士大夫對這些職位是嗤之以鼻的,但庶民地主和富農家的讀書人並不會,因為他們本來就是科舉製度中的失敗者。


    而在各種資料下發之後不到半個月,何文瑞下發了第二種資料,這種資料便不是能公示的了,因為這是謠言,這個謠言五花八門,但格式都是一致的,一般是某某家族已經派人去了所在的州府,並順利獲得考試資格,而這一科參與的人很少,便是個廩生資質的,考試完也能被授予通判這一州府副職的高階官職。


    謠言一出,八閩之地到處都是往來的讀書人,前往自己的州府報名參加考試,而到了所在州府之後,讀書人接觸了他們剛剛接觸過的信息傳播手段報紙,各式五花八門的報紙上,幾乎都是關於東南科考的新聞,考官、考生甚至於考題,也正是因為這考題,何文瑞遇到了第一個大麻煩,那就是士子公車上書。


    (公車是漢代接待臣民上書的官署名)


    何文瑞正在書房裏奮筆疾書的時候,外麵忽然傳來陣陣鼓聲,何文瑞不僅臉色發怒,喝道:“去看看是何人在鬧事!”


    他原本心情不錯,因為福州城內已經充塞了來自東南各地的士子,這意味著,傳統漢地的中低層的讀書人開始接受合眾國的政治體製,可謂邁出了第一步,在李明勳給何文瑞的親筆書信中,李明勳提到過,能做到這一步,比殲滅滿清十萬軍隊還要重要,他正奮筆疾書給元老院寫匯報文件,卻是被人驚擾了。


    書記官快步進來,說道:“長官,外麵有人鳴冤鼓。”


    “什麽人這麽大膽!”何文瑞放下筆。


    書記官道:“是前來應試的各地士子代表,一共十二個人。”


    一聽是士子,何文瑞便是認真起來,說道:“接到花廳去吧,命人奉茶。”


    何文瑞在花廳接見過一批士子代表,就好像後世的新聞發布會,回應了部分士子的疑惑,但書記官為難說道:“這次恐怕不成,士子代表是十二個,但周圍聚攏了成千上萬的人呢。”


    “快,去城外找白榮安,讓他集結軍隊,一旦有事,聽我命令行事。”何文瑞一邊換官袍,一邊命令道。


    待他出了官衙的大門,卻見十二個士子盤腿坐在地上,一言不發,四周聚攏了無數的人,黑壓壓的看不到頭,前排多是士子,還有各行各業的人。


    何文瑞見人聲鼎沸,拔出手槍打了一槍,喝道:“本官乃至福建行政長官何文瑞,本官已下發告示,令士子安心等待開考時日,為何在此鬧事?”


    那十二個士子中一人站出來,向何文瑞作揖之後說道:“學生趙文廷,福州長樂人士,是前來應試的士子,我身後這些朋友同樣也是前來應試的,他們分別代表延平、溫州.........。我等感覺此次東南科考存在弊端,特此前來申辯的,並非蓄意聚眾鬧事。”


    何文瑞聽著,這十二個人是代表了東南十二府一州中除卻潮州府的所有地方,要知道,潮州在合眾國手中已經有五年,一應與國內相同,此次劃入東南科考,也不過是例行公事,那裏的學生早就知道如何操作了,而眼前十二人代表了東南新複之地,何文瑞心中暗罵此間人口不足,若是在大本營,哪怕是在潮州府,如此多的人聯名結社,早就被安全局或者其他治安機構偵測知道了。


    “申辯什麽?若是申辯,直接找行政官署便是,在此團座,引來百姓圍觀,豈不是有要挾之嫌?”書記官喝問道。


    士子們當然也這個意思,但這個時候也不是追究的時候,趙文廷說道:“我等並非有意如此,請大人海涵。”


    何文瑞示意不要在追究,問道:“好吧,你們有什麽需要申辯的。”


    趙文廷拿出一遝報紙遞交過去,問道:“不知這幾份報紙上所言試題是否是真的。”


    何文瑞接過,看了一眼,都是大本營一些小報,最近才傳來的,並非何文瑞讓人精心挑選的內容,上麵倒是也沒有什麽,隻是列出了大本營行政職官考試常考的幾道題,然後用戲謔的語氣問,東南士子是否能回答的出來,直言,十之八九答不出來。


    那題目多是常用術算、邏輯題目,與八股文考試內容完全不同,要知道,明清科考主要考八股文和試帖詩,八股文選擇四書五經,從九本著作中挑選一兩句話來,讓考生以古人的口氣闡明義理,‘代聖賢立言’,各式、規範甚至於字數多少都有死規定,考的是對儒家經典的掌握和撰寫八股的能力,但合眾國的考試,那都是經世致用的,與成為官吏後遇到的問題是一脈相承的,更是沒有八股文。


    “笑話,天下安有直接詢問考題的考生?”書記官笑道。


    何文瑞瞪了書記官一眼,回應道:“此次科考,雖然未必考這些題目,但多半與此類似,報紙上雖然出言不遜,說的可是事實。”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趙又廷道:“我等士子便是擔心於此,才聚集前來的。”


    何文瑞的負在身後的手暗暗握緊,若是這些士子逼著東南科考考八股文,此間之事便是完全失敗了,那隻有一網打盡的結局了,他深吸一口氣,還未說話,主考官洪承便是走出來,洪承朗聲說道:“諸位士子,國難當頭,民族危亡,豈是義理之學可解的,如今之危局,天下蒼生還需諸位相助,而領導之人,必學經世致用的學問,因此,此番科考,會增加大量邏輯、術算、治政、法律條文等題目,是為紓解國難之舉!”


    “媽的,這讀書人吹牛的功夫,老子是真比不上啊,說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何文瑞暗自說道。


    “我等精研八股之學,累年累月,嘔心瀝血,若是不考,實在不公!”趙文廷高聲問道。


    “考試,但講公平,又不獨針對你一人,也不獨針對精研八股之士子,如何不公?”洪承問道。


    何文瑞張開報紙,指著上麵一道三角函數題目,問道:“諸位士子,這類題目,爾等可學過?”


    眾人皆是搖頭,何文瑞又問:“可有商賈在?”


    人群中鑽出一胖大商人,嘿嘿笑道:“小人經營茶葉,算作商賈,小人也不知道這線條圈圈是啥。”


    何文瑞又問:“匠人可知?”


    一匠人站出來:“小人乃南台船廠的木匠,也是不知這是何物?”


    何文瑞五行八作都問過了,全然無人知曉,何文瑞道:“此間題目,海外各學院學員知曉,便是一十歲孩童也可解答,軍中之軍官,行政官署之吏員也可解答,但此次科考並不麵向這些人,因此,會者不能考,考者皆不會,而但凡考試,都需文字為媒介,天下識文斷字之人,還不是你們這些士子,此次科考,雖然麵向大眾,但依舊是爾等獨占鼇頭,如何不公?”


    趙又廷道:“大人所言有理,可我等士子難處誰人明白,以往科舉,雖不知題目,但到底知曉類別,還能預先學習,如今新朝開試,我等全然不知,若是結果出來,人人得分很差,豈不是讓天下人笑我東南士子無能,那海外同僚如何接納我們與之並坐呢?”


    說到這裏,何文瑞倒是有些明白了,這些家夥不是拒絕新試題,而是怕考砸了,試想也是,同樣的屍體,在大本營在潮州府,得八十分以上者比比皆是,若在福建,豈不是連及格的都沒幾個嗎,這樣一群大笨蛋裏挑選出來當官,不僅海外同級官吏不服,本地百姓也是不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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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文瑞想起瓊藩子弟第一次參加統戰學堂考試的事前準備,頓時有了主意,說道:“爾等士子的意思本官已經明白了,本官這就吩咐下去,閩浙十二州府預定於七月一日進行的考試,暫且定為初測考試,給予你們學習、準備的時間。”


    “敢問大人,何為初測?”趙文廷問道。


    何文瑞道:“僅考書寫、閱讀和基本術算三項,書寫考寫正楷小字,閱讀以北京官話為上佳,至於術算,僅考加減乘除基本運算,通過初測者才能進入下一輪。”


    這下,士子們算是安心下來,何文瑞道:“至於新試題目的學習問題,行政官署會進行研究,三日內給予你們答複,如何?”


    “有勞大人!”眾士子一並拜禮。


    待官署前的人散盡,何文瑞返回了大堂,洪承擔心問道:“何大人,此番東南開考,事急從權,不如先以八股取士如何,待日後慢慢改觀。”


    何文瑞堅定說道:“若以八股取士,不如不取,八股取士海外同僚如何看,那不是自殘嗎?”


    “可士子們反響如此大,如何收場?”洪承問道。


    何文瑞微微一笑:“我自有辦法。”


    說著何文瑞一招手對書記官說了幾個名字,不消多時,七八個官署的年輕官員走了進來,這些人都是統戰學堂畢業的新生,都是來自晉藩和蜀藩,他們要麽是藩下某位將領的庶出兒子,要麽索性是低階軍官、官吏的子嗣,要知道,統戰學堂已經在兩廣和雲南主要州府辦了初級學堂,廣州、昆明和瓊州辦了中級學堂,學堂是由各藩鎮出錢,藩下子弟免費入學,每年統戰學堂都會從中遴選一批優秀子弟。


    何文瑞眼前這些,都是缺乏背景的明國藩下子弟,在藩地,以血統和背景任命官員,子承父業是基本規矩,導致許多優秀的藩下子弟得不到重要,雖然合眾國官僚體係中也有各類黑幕,但卻沒有繼承製度,給予這些子弟更多的進身空間,也不必看別人臉色行事。


    “你們剛從香港過來,在學院學習時候的資料是寄回家了還是在身邊。”何文瑞問。


    “回長官的話,我們來時還是實習身份,學習資料在身邊,待轉正之後才會寄回家。”一個人回答道。


    何文瑞點點頭:“好,把你們的學習資料全部上繳,本官有大用,行政官署會根據其市價給予你們補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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