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麾下的江南水師是滿清長江防禦的核心,在過去的數年的時間裏,王也是很好的完成了滿洲主子交給的任務,而且是‘功勳卓著’,但王知道,他那些戰績多是來源於吹噓,鄭成功入主舟山之後,合眾國退居泗礁山,連崇明都放棄了,但長江水道淤積嚴重,沙洲淤積變化不斷,海軍一直沒有放棄探測,所以與滿清江南水師一直交戰不斷,這就造就了王“屢退東番炮艦,斬殺無算”的戰績。


    至少從鎮江出發的時候,王還擁有建功立業的衝勁兒,因為在他得到的情報之中,舟山明軍主攻的是浙江寧波,而長江口的明軍則是來打秋風的,不得不說,鄭成功在寧波城下做戲做的很充分。


    佯攻寧波的鄭藩兵中,不少舉著合眾國陸戰隊和陸軍的旗幟,著中國新軍服色,一水的短發軍帽,讓南京的多尼和金華的嶽樂都以為寧波出現的是明清盟軍,這也是經驗使然,在西南雙方合作不斷,在東南也當如此,王從南京得到的軍令便是“據東南海寇於海寇,助蘇鬆提督複崇明”。


    顯然,在滿清的眼裏,舟山明軍比東番好打的多,一開始就認定王可以完成任務,不要因為閩浙戰場吃緊,被鄭氏在長江占了便宜,這就造就了明清戰爭史上的奇觀,雙方都處於輕敵狀態,認為對方不堪一擊。


    “又是一天過去了!”


    鄭成功站在崇明要塞的外麵,看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東方升起,而要塞的頂端依舊高升著滿清的旗幟,內外已經完全斷絕的要塞巋然不動,派遣進去的使者被砍了腦袋扔了出來,鄭成功完全不理解清軍堅守信念何來,他們也自己同族,效力卻是異族,自己許諾了他們高官爵位,厚賞錢財,還有什麽要堅持的呢,難道他們真的對醜虜變態有了忠心嗎?


    嘎嘎!


    握緊的拳頭發出嘎嘎的聲音,鄭成功對著要塞怒目而視,這要塞不下,後路終究是不穩的,而且初戰失利,對士氣軍心影響太大,他如今能做的,隻有把一切賭在水戰得勝了。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鄭成功的思緒,回頭他看到了甘輝,還有兩個衣衫滿是濕泥的士子,甘輝高聲說道:“王爺,偽清江南水師到了!”


    鄭成功的眼睛一瞬間瞪大,手抓住甘輝的肩膀,不敢相信問:“當真嗎?”


    甘輝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失態男人就是一肩扛起東南抗清大旗的延平王,他連忙扶住鄭成功,問:“王爺,你怎麽了?”


    鄭成功揉搓了眼睛,道:“沒什麽,甘輝,我們的機會來了,能不能打開江南的大門就看這次水戰了!”


    鄭成功很清楚,清軍的江南水師這麽快撲向崇明的長江入海口,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清軍根本不知道自己麾下這支軍隊的實力,如果知道,哪怕是知道一半,也不會前來。清軍的自大給了自己機會,鄭成功暗暗發誓,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


    江南水師從鎮江出發,順流而下,過了江陰,航道偏轉向東南,更是順風順水,雖未有朝發夕至的迅捷,但總歸不到三日就是趕到了,但冬日的江南天氣卻是惡劣了起來,閃電撕裂了長江兩岸的天空,刹那間的綻放總是會點亮航道上的各式船隻,天上下起了大雨,寬闊的江麵波濤洶湧,鄭成功看著這惡劣的天氣,衝向了江邊的戰船,高喊道:“這是上天相助啊,蒼天啊,你終於開眼了!”


    此事的王與鄭成功一樣興奮,鄭成功高興是因為惡劣的天氣可以掩蓋很多東西,合圍江南水師的計劃更容易成功,而王興奮是因為這樣惡劣的天氣更容易突襲鄭軍在崇明的錨泊地。


    大雨如注,縱然是白天,江麵上依舊是昏暗一片,一裏開外便是看不清楚,清軍水手用力的劃槳,而整齊的號子聲和槳葉拍打江麵的噪音,都被大雨所掩蓋,王站在一艘加列船的船頭看向遠處的崇明島,崇明縣城和港口被燈火籠罩,一片火光,而在港口與航道之間,則是兩串珍珠一般的亮點,連接成線,王很清楚,那是鄭軍布設在上遊的警戒船隻。


    “升旗,突入港口,不要與敵糾纏!”王大聲下令,他已經感覺自己奪得先機,勝了一半。


    不足一刻鍾,鄭軍警戒的船隻率先開炮,驚醒了崇明周邊所有的船隻,然後在港口警戒的船隻不管不顧的衝撞而來,兩軍船艏火炮不斷開火,清軍陣列嚴整,衝鋒在前的全部是加列戰船,炮擊、衝撞、越舷先登,直接衝破了鄭軍的封鎖,加列船稍稍緩行,七八艘火船便是衝進了崇明港口,撞出一團又一團的火球。


    而在連綿不絕的火光之間,有近十艘船隻如浴火鳳凰一般衝了出來,其船上的船帆和纜繩已經著火,到處是忙碌的人,這些是舟山明軍從魯監國時代繼承而來的加列戰船,碩果僅存的九艘,此時衝出滿是火焰的港口,向下遊而去,王下令放棄港口目標,追擊而去。


    曆來,王都被滿清視為,或者精確的說,是宣傳為善戰之將,屢挫東番,但總是拿不出手什麽像樣的斬獲公示,王如今看到機會,隻要俘獲幾艘東番建造的加列船,那將是無人可以磨滅的戰績,江南水師順流追擊,燈火一串一串,照亮了長江的主航道。


    鄭成功手持一把樸素的佩刀,盤腿坐在一艘舢板的船頭,任憑冰涼的雨水透過鬥笠,流入衣甲之間,鄭成功閉著眼,在冷風之中回憶著上一次進入長江的時候,那是十幾年前,在蕪湖,在銅陵,那一次,他身披鎧甲,駕駛舢板橫掃投順滿清的叛軍,那時候他還隻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李明勳也是,十幾年過去了,二人的權柄已經不可相提並論,二人的功績也是如此。


    “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這一戰,我鄭成功,必將冠絕天下!”鄭成功心中暗暗發誓。


    號角聲穿過海麵,深沉的聲音敲打著鄭成功的耳膜,驚醒了這位蟄伏許久的延平王,他站起來,看著江麵上,甘輝率領的戰艦已經隻剩下七艘,而屁股後麵則是近百艘大笑戰船,鄭成功隻看了一眼,便知道,這是滿清江南水師的主力。


    此時雙方主力艦隊已經航行到了崇明島中部水域,崇明大規模的早島運動在崇禎十七年便是結束了,在北麵,因為合眾國與江南士紳修築的大堤,海岸線已經固定,但島嶼南側,卻一直沒有堤壩,處於主航道的南線因為淤積的緣故,有大量的港汊和小河與崇明內部連接,而如今鄭藩的舢板就布置在這些蘆葦密布的地方,隨著一聲號炮衝殺出來,足有二百多艘,密密麻麻的衝向了清軍的江南水師大船,布置在舢板上的除了槳手,便是鄭成功倚重的陸戰主力鐵人軍,這些身披鐵甲的強壯士兵,用抓鉤勾住清軍的大船,攀登而上,提刀衝入人群,便是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三五個士兵不消半刻鍾就是清理完加列船的上甲板,滿地的屍身和斷指殘體,宛若殺神一般。


    裝滿了火藥的瓷雷被扔到了下甲板,把下麵的清軍士兵和槳手炸了個血肉模糊,幸存者七葷八素之際,那些殺神已經躍下,狠命斬殺起來,有些戰船上,清軍的反擊很強烈,鐵人兵跳下甲板,便是被火繩槍打中,幾次衝鋒不得,便是扔下裝滿油脂的陶罐,點燃之後棄船。


    戰艦裏的清軍被火燒的哇哇亂叫,不少人扔掉船槳,從劃槳口鑽出來,卻是被守在外麵的鄭軍用長矛刺殺,舟山明軍在舟山抗爭這些年,雖然略有戰績,但因為被封鎖,日子著實辛苦,此時占據上風,更是狠心陡起,他們故意不擊沉著火的清軍大船,封死所有出入口,甚至把一些跳出來的清軍扔回著火的船上去,任憑他們被燒死、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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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明水戰進行了一整個下午,暴雨漸漸歇止,卻更是澆不滅戰火,雷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隆隆炮聲,在鄭成功的指揮下,滿清江南水師的大型戰艦沒有一艘逃跑的,而甘輝率領的主力艦船則衝破清軍戰團之後,逆流向上而去,在崇明港口,蘇鬆兵馬正在攻打崇明,甘輝率領的加列戰船直接把滿載著士兵和補給的各式運兵船撞翻在水麵之上。


    永曆十二年十一月末,鄭軍在崇明大勝清軍江南水師,得勝之後,直接沿長江攻擊,十二月初便是抵達瓜州渡口,清軍江北的軍隊早已問訊趕至,卻是被鄭軍大敗,殲敵兩千餘,這些援軍都是來自江北綠營的汛地,江南精銳被抽調一空後,這些臨時被趕到瓜州的是正經的腹裏弱兵,破敵之後,鄭軍派遣艦隊火燒浮動木城三座,斬斷橫江鐵鎖,徹底破除了清軍的江防工事,在瓜州克複之後,鄭軍獲得了第一個投降的滿清大員操江巡撫朱衣助。


    鄭軍順勢南下登陸長江南岸的鎮江府境內,在銀山一帶,鄭軍精銳的主力擊敗了滿清江寧巡撫率領的援兵,這一戰讓鎮江守城軍失去了抵抗意誌,守將與知府獻出了鎮江城,而借助下遊的大勝,張煌言已經率領前鋒抵達了南京城下,張煌言沒有贏得預料中的‘傳檄而定’隻得繼續往上遊而去,安撫招降各地。


    進駐鎮江府城的那一刻,鄭成功真正感受到了來自上天的眷顧,他已經確定,他獲得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機會,而鄭軍上下軍心大振,下一步就是進軍南京了,但鄭成功知道,戰隻是下策,宣撫為上策,鄭成功在進入鎮江府後,親自巡閱全府,並且在甘露寺舉行了閱兵典禮,下令嚴格約束兵卒,禁止劫掠。


    “鎮江首先歸順,乃為恢複之始,當十分加意撫一字,以鎮江為天下榜樣!”


    閱兵宣威,嚴軍示人,兩大政治姿態讓鄭軍在江南勢如破竹,加上張煌言等一幫士紳在江南奔走安撫,效果顯著,長江南北‘歸附者接踵而至’,句容、滁州、儀真、六合等城市相繼歸附,進一步點燃了江南反清熱潮。


    鬆江府,白茅港,紅豆莊。


    小巧的莊子隱藏在長江邊上,高大的茅草和柳林掩映住了紅豆莊,而出入此地的人極少,周圍的鄉民隻知道,居住在莊子裏的是一位隱居於此的大官老爺,來往的都是讀書人,而那位老爺最喜愛與一位俊秀道人暢談,偶爾還能看到二人在周邊水域泛舟。


    無知的鄉民不知道,這位隱居的大官老爺便是漢奸名錄上居於前五的錢謙益,在滿清入主中原之後,錢謙益迅速投降,得到了滿清的重視,入京為官,但隨著江南各地跪服,錢謙益這類千金買來的馬骨沒有了意義,錢謙益不是擅長剿撫的洪承疇,這個隻會耍嘴皮的老頭子毫無用處,錢謙益從北京返回了江南,心灰意冷,對滿清徹底失望,便‘日夜結黨、運籌部勒’,錢謙益多次被捕,但是在江南關係眾多,底蘊深厚,又屢屢被救出。


    龍虎新軍舊羽林,八公草木氣森森


    樓船蕩日三江湧,石馬嘶風九域陰


    掃穴金陵還地肺,埋胡紫塞慰天心


    ...........


    聽聞鄭成功在崇明水域大敗清軍水師,書房裏,錢謙益大筆一揮,作詩一首,花甲之年的他興奮異常,但覺自己終有‘沉冤得雪’那一日。


    “老爺,九山道人來了。”書童在門外低聲說道。


    錢謙益起身,便是看到一個俊俏的道人進來,便是柳如是,當初她被李明勳賜給了為抗清事業奔走的陳子龍,陳子龍終究還是死在了抗清路上,柳如是聽聞錢謙益聯絡各路人馬在江南抗清,又再度出現在了錢謙益的身邊,隻是二人已經不是夫妻了。


    “河東君,請看老夫這詩作如何?”錢謙益問道。


    柳如是看也是不看,問:“牧齋先生,延平王派人邀請你去鎮江,共襄光複南京之盛舉,先生為何還不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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