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著那白花花的銀子堆,不少人的眼睛都紅了起來,這裏的許多人在膠東是有頭有臉的,到底卻是沒有見過這麽多的現銀!


    此時的周子生也是一臉不知所以,這些錢他倒是認得,其中有部分還是出自他之手,用來購買戰爭公債的,有三十萬兩,其餘的,估摸是從青島要塞調來的,但是這些錢用來做什麽,收買嗎?


    在坐的這些人可用不著收買,周子生這般想。


    實際上,膠州新城這些‘開明紳士’表麵上是滿清與合眾國兩年討好,兩麵得利,但實際上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在合眾國眼裏,他們就是一群為滿洲韃子和縉紳官宦賣命的走狗,而在滿清朝廷眼裏,他們是裏通外賊的叛徒小人,在如今的膠東,合眾國與滿清互相奈何不得,才有他們的生存空間,一但雙方中任何一方占據絕對上風,他們立刻就會變成反攻倒算的目標。


    這裏的每個人都明白,風光的日子不會太久,必須在滿清和合眾國分出勝負之前選擇一個正確的陣營,以往,他們麵臨兩個問題,一是如何抉擇,到底是合眾國強大還是滿清更勝一籌,第二也是,選擇的那個是否接納自己,給自己一條活路。


    第一個問題在過去的兩年裏已經有了答案,江南的嶽樂重兵集團,傾盡滿清所有資源和能量,依舊無法大勝,合眾國卻在這段時間,先平東瀛再定南洋,孰強孰弱,不用多論,而第二個憂慮,今日馬凱峰已經表達了誠意。


    到了今時今日的地步,膠州新城的商賈隻有兩條路,一條是冒點風險,接下馬凱峰代表合眾國遞來的橄欖枝,第二條,盡棄新城諸多產業,隱姓埋名去逃命去。到了這個地步,還需要合眾國收買嗎,給了機會就已經是感恩不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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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不解之時,馬凱峰珍而重之的拿出一個華麗的木盒,鄭重的打開,向大家展示了裏麵的東西,眾人見他鄭重其事的模樣,一開始還以為裏麵是公債的債券票據,但是打開之後,眾人伸長脖子一看,那隻是一把剪刀,隻是金光閃閃,似乎是純金打造的。


    “這……?”王之文與周子生相互看看,都是不明就裏,王之文終究心中更為忐忑,大著膽子問道:“馬長官,這……這是何意,我等愚魯,請長官示下。”


    馬凱峰示意眾人不必緊張,安然坐下,他說到:“眾人既然選擇留下來,必然是要歸附我合眾國一脈了,我想為了顯示忠誠,接下來左不過是諸位前輩賭咒發誓、剪辮易服、捐納銀錢、購買公債,對嗎?”


    周子生等人臉色一紅,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也隻能靠這些手段來表示忠心了,賭咒發誓不過是口舌之意,真心如何,誰能得之,剪辮易服也不過是表麵功夫,能剪就能長,衣服大不了也能換回來,捐納銀錢也就是意思意思,誰也不會毀家紓難。


    實際上,周子生原計劃的最重要的表達忠心就是購買公債,他計劃說服在場所有人拿出所有流動資金來購買公債的,但是不曾想,公債成了香餑餑,別說是表忠心了,多買反而成了邀功之舉。


    “凡是瞞不過長官大人,我等也就是這點心思了,實在是蠢笨,但是……但是我等向善歸附之心卻是天地可鑒的,隻是不知如何才能得信於新朝啊,我等實在愚鈍,不及長官之萬一,請長官看在您與我等有同鄉之誼的份上給我等指一條明路吧。”王之文懇切說到,最後帶頭跪下去,其餘人也是如此,紛紛請求。


    馬凱峰道:“諸位獻忠怕我不信,而我求助卻也怕諸位不肯呢,晚輩記得兩年前去大本營,聆聽元首教誨,其言,信任是一種滑稽的好感,求之而不得,怕就是說的今日你我之局麵呀!


    而元首又曾說過,莫要信人,要信製度,便是解開你我今日之困局!”


    “請長官示下!”周子生道。


    馬凱峰站起來,說到:“諸位有歸附之心,亦有難贖之罪,我若一言寬恕爾等,難免將來有反攻倒算之人,我若不寬解爾等罪過,爾等便不會真心相助於我,所以我才想了這立功贖罪的法子,先小人後君子了。”


    正如馬凱峰所言,眾人心裏忐忑的很,馬凱峰現在沒說免罪於大家,說了又如何,眼前這位馬長官馬專員是北洋戰區的人,前途無量,而膠州新城日後肯定要建立行政體製的,如何處置這些人是由未來的山東行政院,更精確的說是由肅奸清算委員會決定的,今天就算馬凱峰說一句,你們無罪了,大家也會想是不是他為了讓大家配合才故意這般說的呢?


    可立功贖罪就不同了,但凡有贖罪之功,必然有折罪之證據,將來有人反攻倒算,也能申辯的。


    王之文道:“如何立功贖罪?”


    馬凱峰一招手,一個賬房遞給他一本冊子,馬凱峰看了一眼,問道:“根據這些日子我在新城調查,王老先生的巽陽鐵坊有冶鐵爐子四百三十座,鐵匠一千三百多名,不知是真是假?”


    王之文心裏盤算了一下,大體是差不多的,於是說到:“是的。”


    馬凱峰點點頭,說到:“王老先生要想立功贖罪,需得在兩個月內向北洋戰區提供戰鬥蹄鐵兩萬四千副,平底蹄鐵四萬副,另需要馬掌釘十五萬枚,大釘五萬枚,甲號中釘三萬枚……合計各式釘子三十二萬枚,車用易損件兩萬四千套……。


    王老先生,這些是需要構件的樣品,你且看看,能不能做。”


    王之文連忙過去查看,箱子裏有許多樣品,馬蹄鐵有兩種,一種是戰鬥蹄鐵,是給戰馬用的,這又叫凹槽蹄鐵,接地一麵有凹槽,能增加抓地能力,有利於戰馬快速奔跑和停止,前蹄蹄鐵的後跟呈現錐子狀,避免後麵碰撞,後蹄鐵帶走蹄側唇,避免馬匹追突損傷。


    平底蹄鐵是給輜重的駑馬使用的,隻有蹄釘孔和蹄尖唇,隻能讓慢速工作的馬匹使用,而那些蹄鐵釘與蹄鐵本身一樣,都比自己冶鐵工坊製造的大一些,長一些,這一點王之文很清楚,畢竟合眾國用的戰馬和駑馬都有西洋大馬的基因,比較高大。


    那十二種釘子雖然名字與平日用的不同,但式樣卻是大差不差,唯有那些鐵件,有些是他的工坊不會生產的,但是卻有圖紙在。這些鐵件多是重載馬車用的,而陸軍已經普及四輪馬車,這在淪陷區還是稀罕貨色。


    王之文小心指出兩種複雜鐵件,說到:“回長官的話,除了這兩種不敢保證,其餘小老兒敢用腦袋擔保,必定可以按時按質量交貨!若是出一點岔子,殺我王之文的頭!”


    馬凱峰攙扶起王之文,說到:“好,老前輩有這個決心極好,我已經問過了,在本地,一副平底馬掌三錢銀子,而戰鬥蹄鐵算五錢……,這麽算下來,總計二十三萬兩千兩,不知對不對?”


    王之文做買賣幾十年了,心算了得,自然早已得出答案:“對,絲毫不差!”


    他嘴上這般說,臉上卻是決然之色,如果用二十多萬的貨換一家家宅平安,也是極好的,他身後那些人卻是肉疼,看來今日是要為合眾國提供手工業產品了,王之文家就大出血二十三萬,自己也是要割肉了。


    但是馬凱峰接下來一幕卻是讓眾人看傻眼,他指了指一旁的大箱子,有從本票裏抽出兩張,說到:“王老先生,按照陸軍采購法案,對外采購需預支一半款項,交貨後另給四成,待使用半年,合格率符合標準,另補足最後半成,這箱子裏有五萬現銀,這兩張本票各是三萬和四萬,就先預支你十二萬吧!”


    好不容易起身的王之文一下癱軟在地,他顫抖問道:“馬長官,不是要將功折罪麽?怎生還給錢呢,求長官切莫如此,給小老一家一個贖罪的機會啊。”


    見王之文哭求,馬凱峰說到:“你隻要保質保量,按時完成就是將功折罪了!我不會白讓你幹活,如果不給錢,你會全心全意幫我嗎,就算你願意,你家人呢,你工坊裏那幾千匠人和幫工呢?我不給你錢,你不僅會自己貼補,還要剝削你手下工人,這不是逼著你犯罪嗎?”


    王之文無言以對,馬凱峰站起來,甩了甩手裏的冊子,說到:“不妨告訴諸位,你們的工坊有多少匠人多大產能,我都一清二楚,也給你們定了足夠多的份額,而價格呢,也就相當於你們平時買賣價格的五分之三,王老先生,我說的對嗎?”


    王之文想了想立刻說到:“大抵如此。”


    “所以說,我給你們定的價格,不會有多少利潤,處理不好還會賠本,而份額和時間呢,多到你們必須全力以赴,也就是說,你們得全心全意幫我才能完成,完成了,將功折罪,以往罪責既往不咎,完不成,哼哼,那就是你們不想幫我,不是真心效忠合眾國,新帳老賬一塊算!”馬凱峰說到這裏,拿起了那把金色剪刀,說到:“這是元首禦賜的剪刀,隻有最高法院特赦法庭才有,讓它剪掉你們的辮子,那就代表既往不咎了,而你們按照我的標準完成任務,就一定會被它剪掉辮子,特赦法庭還會向你出具特赦令,諸位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眾人哪裏還會不明白,這所謂的立功贖罪就是一場考驗,但是這考驗非常貼心,至少不用貼補錢,還能得到特赦,簡直是他們想不到的好政策了。


    而對於馬凱峰來說,這個製度可以全麵動員膠州新城的工業和工人為北洋戰區接下來的大規模戰爭提供服務,雖然新城無法製造槍炮,但是卻可以提供馬蹄鐵、易損件這類消耗品,還能為大軍提供飼料、食物、被服、帳篷,這可以大大降低後勤壓力,而低利潤的政策也讓戰爭部降低損耗,僅僅馬凱峰手裏冊子上的份額,就可以讓大軍少運輸十二萬噸貨物,減少至少八十萬的軍費支出。可以說是雙贏的!


    “馬長官,我家是做氈布生意的,可以為新朝提供帳篷,請馬長官吩咐,定然竭盡全力啊!”


    “我家是做麵粉生意的,兩個月內提供十萬石麵粉不在話下,所有的磨坊也願意為您服務!”


    眾人群情高漲,紛紛請戰,馬凱峰坐在那裏在賬房的幫助下,給眾人分配任務,大體分配完,已經是天黑了,眾人接到任務,紛紛感覺重任在肩,也感覺,如果保質保量按時完成還能小賺一筆,更何況,馬凱峰答應,完成好的,可以參與戰區的物資招標,那可是按照市場來的,有大賺頭。


    “王老先生,馬長官請您過去一趟,是為了王副總兵的事兒。”馬凱峰進了後堂不久,就有人來訪。


    王之文跟著那人進入,見馬凱峰有些疲憊,他說到:“馬長官,王副總兵不足為慮,小老有把握捉住偽登萊巡撫!”


    一句話,馬凱峰來了興致!


    酒樓會議室並未隨著馬凱峰的離開而散場,除了王之文一個都沒有離開,大家還等著周子生主持合作呢。


    就以周子生為例,他要想按時完成任務,需要在坐的幾個采購商提供充足的棉花,而有染坊老板還等著自己的棉布去完成紡織任務呢。


    “我知道,大家留在這裏是想商議合作的事兒,但是那不是最重要的!”周子生說到。


    “周老,人家馬長官都分配了任務,還有啥要咱們一起做的呢?”有人問道。


    周子生說:“方才馬長官說了,剪辮易服、賭咒發誓、捐納銀錢和購買公債,這些都是麵子上的事兒,完成任務是裏子,可咱們卻不能隻做裏子不做麵子,不然將來也會有人說咱們閑話的。


    為了保密,剪辮易服是聽馬長官的,但是其餘三項咱們也得操辦起來,吳兄,你的文采好,替咱們寫一份萬言書,咱們全都簽名,奉至元首手中,以表忠心,馬長官為咱們申請了,一百五十萬的公債,待會王兄回來,咱們分了,至於捐納,為表忠心,至少捐十萬兩,可以吧?”


    “十萬?周老,那不是讓人恥笑嗎,您要知道,馬長官剛給我們預支了訂貨款一百二十萬!”


    周子生說:“這我知道,但是多了也是給大家造成困難,我的意思捐納就捐十萬,咱們回去都盤盤賬本,把購買公債、經營所需扣除出來,把現銀數額匯報給老夫,咱們湊二百萬現銀出來,當禮物送馬長官!”


    “二百萬!”方才還嫌少的人馬上就哀嚎了。


    周子生說:“不是送,而是借,大戰要起,正是用銀子的時候,咱們又沒有多的公債份額,如果馬長官要銀子用,我們可以借給他,大不了不要利息就是,這也算是我們膠州商賈的報答,如何?”


    “好,這個辦法好,說不定花出去,沒得還,最終算作公債呢?”


    “是啊,總歸不賠就是,也是一份不小功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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