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盛京城裏所有的關外八旗權貴都來到了巽親王府,他們都得到了消息,常阿岱回來了,帶回來了談判的成果,每個人都希望知道自己的結局,匆匆趕到了巽親王府,常阿岱隻是告知,新朝要求眾人放棄在邊牆之內的所有利益,包括房產、田畝和包衣,前往赫圖阿拉再行安置。


    僅這一條就立刻遭到了所有關外八旗的反對,雖然當初常阿岱離開的時候,他們提出了各種各樣的條件,但最基礎的還是要住在遼東的利益,至於前往赫圖阿拉,那是滿洲人的老家,不是大家的老家,在山海關外,哪裏還有遼東,特別是盛京和遼陽周邊這麽肥沃的土地呢?


    有人提出尋個機會與城外的軍隊打一打,提升一下自己的籌碼,很快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常阿岱向眾人告知在山東的所見所聞,勸說眾人服從,但隻有寥寥幾人同意罷了,當所有人看向滿達海的時候,滿達海卻是驟然發難,上百披甲執銳的滿洲士兵衝了進來,把所有人繳械,以妄圖兵變破壞和談的名義,抓住了所有反對的人,接著,便是引合眾國陸軍進城,控製軍隊和城內,少量的暴動在當晚就被壓製了。


    到底是有心算無心,滿達海父子沒有放跑任何一個異見人士,陸軍控製盛京,並且在第二天宣布改名為沈陽,算是徹底結束了在遼東的戰事。


    陸軍接管了整個沈陽城,遼東的大戰已經結束了,而滿達海的投降給了合眾國安定遼東的發揮了絕佳的影響,很快,一份份命令、勸降書和私人信件發了出去,滿達海在給遼東各地仍舊抵抗的勢力發出蓋著巽親王大印的信件,同時派遣兒子、女婿、親將、家奴作為使者前去勸降,遼東軍管區的長官李德燦也發出命令投降者前罪不論,仍在巽親王麾下效力,掌軍經武,概不有變,若再反抗,雞犬不留。


    與此同時,軍管區也發布兩大命令,第一為廢奴令,遼東區域內所有包衣奴才,一概廢除奴籍。第二為賜田令,遼東所屬百姓,無論主仆,不分族屬一律分田,每人十畝。


    幾項命令頒布之後,遼東的抵抗勢力如同夏日的冰塊一樣分崩離析,遍布鄉野的抵抗者成群結隊的前往城市報戶入籍,分得土地,整個遼東很快就完全被掌握了。


    “愛新覺羅滿達海參見天使!”在盛京城的勤政殿,滿達海已經剃了頭,跪在地上,麵孔緊緊貼著地麵,身體微微顫抖。現在的他已經無兵無權,如果眼前的人出爾反爾,將會再無反抗之力。滿達海抬起頭,看了一眼袁凱文、李德燦和裴成義,躬聲說道:“今日得見三位,真是三生有幸。”


    “將軍請起。”袁凱文笑容滿麵,與身邊二人相視一笑,顯然對滿達海的恭順很滿意:“將軍是有功之人,元首閣下自然不會虧待於你的。”


    “奴才不敢貪天之功。”滿達海滿臉欣喜,嘴上卻是不敢應承,又是三拜之後才是起身,如今的他心著實放下來了,既然天使已經承認了自己的功勞,那麽答應的領地、財富和爵位是不會有問題了。


    但是滿達海剛剛站起來,袁凱文卻是拿出一個黃封卷軸,說道:“這是元首閣下的恩封大令!”


    滿達海急忙跪在地上,告饒道:“奴才不知殿下有令旨下達,實在唐突,請天使降罪。”


    李德燦伸手扶了一把:“將軍,新朝禮節,不必行如此大禮。”


    滿達海更是不敢起身:“奴才本是有罪之人,得殿下厚愛,才有棄暗投明之時,心中不勝感激,便是隻為謝恩,也當跪接令旨才是,若是起身,兩股戰栗,更是失禮。”


    袁凱文嗬嗬一笑,隻得宣讀,令旨先是宣布滿達海反正有功,繼而介紹了滿達海在關外擁有的財產,其中良田七千畝,王府一座,商鋪十餘間,而這些都會在赫圖阿拉周邊進行補償,令旨直接把赫圖阿拉的第二大建築八旗衙門賜予滿達海為將軍府邸,另賜土地、商鋪、袍服等物件。


    並且在吉林綏靖區成立四個旗,其中滿洲有左右兩旗,女真也有左右兩旗,其中把滿洲左旗編戶齊民由滿達海執掌,總計有旗民一千五百戶,分三個參領,十五個佐領,二十四個莊屯,這些職位也一應分封,此外另給包衣七千口,其中兩千口賜專賜滿達海。


    滿達海的滿洲左旗的旗民主要來自遼東反正的關外八旗,滿漢蒙三族雜列,而另外賜予的包衣卻並非其原有的包衣,這些包衣原本就是關外八旗的旗民,其多有男丁參軍,在山東作戰,為罪人家屬,被發配為奴,選七千口,遣至滿洲左旗為奴。


    而按照綏靖區的規矩,擁有一千五百戶的滿洲左旗應該抽調七百五十人作為藩兵,供吉林將軍差遣,其中五百人駐紮吉林綏靖區駐地吉林,而赫圖阿拉則另調吉林將軍麾下一千步騎駐防。


    李德燦在赫圖阿拉主政期間已經接觸了綏靖區的部分女真和蒙古部落,但與新成立的滿洲左旗加在一起,人口也不過三萬多,而滿洲左旗就占了兩萬,但吉林綏靖區可不止這些人口,李德燦主政赫圖阿拉幾個月,已經解放了諸多包衣奴,這些人將會組成綏靖公署區直屬的領民,約有兩千戶。


    滿達海聽袁凱文宣讀完,三拜九叩以謝恩,雖說隻掌握丁口不到兩萬,其中旗民隻有一千五百戶,卻是地地道道的實封領主,雖說所謂的滿洲旗中多有蒙人和漢人,但到底是受自己管轄的。


    “將軍已過不惑之年,不知可還能上得戰陣?”袁凱文扶起滿達海,問道。


    滿達海說道:“若為新朝效力,彌補此生過錯,奴才還能再戰二十載。”


    袁凱文微微一笑:“既如此,便請將軍在麾下旗民中點驗精兵一千,隨吉林將軍巴特效力吧。日後但凡有戰功,元首都會不吝賞賜的,領民、田畝還是包衣,總歸不會缺了將軍的。”


    “願為新朝效死!”滿達海鄭重說道。


    李德燦一招手,侍從送來茶水,他說道:“滿將軍,你我以後都是新朝官員了,一些舊禮就不要講了,力同心,為合眾國服務才是。”


    滿達海聽到這個新稱呼,雖說遠沒有巽親王高貴,但也倍感慶幸,他連連稱是,也不再以奴才自居,四個人閑聊一會,滿達海問道:“三位大人,下官有一件事藏心良久,想要請示三位。”


    李德燦問:“是否是常阿岱的事情,他雖年輕,到底不是能上戰陣的,不如隨我在軍管會曆練兩年,便可以到滿洲左旗任紮薩克(執政官),滿將軍功成身退,也能接你的班呀。”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李大人有安排,下官沒有異議,下官說的是邊牆內陵寢之事。想邊牆之內,本就是中華故土,我族先人倒行逆施,禍亂神州之地,今蒙元首之大恩,才有改過自新機會,我滿洲一族重回族源之地,先人陵寢如何再驚擾華夏,下官思來想去,唯有遷陵移墳,才可上還華夏安定,下安滿洲之心,不知三位以為如何?”滿達海小心打量著眼前幾個人,問道。


    滿達海日後就封赫圖阿拉,永陵倒是不用改,本身就不是皇陵,儀製都能如舊,但其他地方的陵寢就不合規矩了,遼陽曾經被努爾哈赤尊奉為東京,也曾把永陵遷移到那裏,隻不過後來又遷回去了,遼陽的還有幾個貝勒的陵寢,但沈陽就不行了,努爾哈赤和皇太極都葬在這裏,陵寢也是按照皇陵建造,而滿達海的幾個兄長,比如嶽托也是葬在沈陽,而父親代善則是葬於關內北京,難道日後滿達海就封,還要到沈陽和北京祭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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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滿達海也是有私心的,滿清給傳統漢地造成了這麽多的傷害,合眾國又喊出了驅逐韃恢複中華的口號,滿洲人死活他是管不了了,但將來中原光複,會不會關內關外的祖墳被人刨了?


    “這事關係非小,我等也是難以決斷,還是得請示元首。”幾個人交換了一下意見,說道。


    實際上,四個人都知道,這事兒他們根本決斷不了,關鍵還在於滿清地位未定,蒙古人侵入中原,執掌九州近百年,朱元璋驅逐大陸,修了元史,承認了蒙元為中華曆史一朝,可滿清呢,入主中原不到二十年,曆經不過兩帝,雖說未曾一統天下,但朱明各省,都是攻打過,算不算一個曆史朝代呢,這個誰也吃不準,若是算,優待前朝皇陵倒也說的過去,若是不算,那算什麽呢?


    待滿達海走後,李德燦說:“滿洲雖然跳梁日久,驚擾華夏全境,到底不能算作一朝,我以為,元首也是這般定論的,不然也不會讓滿達海實封赫圖阿拉,這滿洲跳梁,估計會被定性為外藩反叛,與內賊勾結,禍亂天下。”


    “話雖這麽說,但還得元首和大本營發話,你我三人聯名寫個條陳,送上去吧。”袁凱文不想論道這件事,說到底,他父親如今還是朱明公爵呢。


    裴成義點點頭,但是說到:“那就寫明支持滿達海,大本營是對滿洲同仇敵愾,遼東剛廢奴,新民對滿洲也是恨意正興,別的不說,我與軍管會就派了兩千多人看護韃子的皇陵,滿達海願意挪墳,讓他挪也就是了,不然哪天真有不開竅的,一把火燒了韃子的陵寢,倒是咱們的罪過了。


    滿達海現在提出來,倒是好機會,他不提,將來大本營來做,少不得有人說刨人家祖墳了,現在自家祖墳自家刨,挺好的!”


    “好,那便聯名吧,表明態度。”李德燦點頭說道。


    三人聯名寫的條陳很快得到了李明勳的認可,在軍管會的支持下,滿達海開始遷移沈陽與遼陽的墳塋,當天,常阿岱找到了李德燦,給了他一遝子信件,恭敬說道:“多謝大人為家父進言,下官無以為報。”


    這些信件都是滿達海親手寫的,隻要蓋上巽親王的印信便可以使用,主要寫給兩方麵,一方麵是遼東北麵的科爾沁牧場,另一方麵寫給京城的八旗權貴。李德燦便可以順著這兩條線介入蒙古和北京,現在雖然不顯,當滿清山窮水盡的時候,少不得有人投降,那便是他李德燦的功勞。


    “我什麽也沒有做,隻不過照實說了幾句,未有明通之處,也是李某學識淺薄,並非有意,想將來有人問責,也不會問責到我頭上。”李德燦收起那些信劄,隨口說道。


    滿達海感謝李德燦的,還是遷移陵寢之事,這件事看上去是滿達海對新朝表示忠順,實際上還有更大的私心在裏麵,要知道,《左傳》有言‘國家大事,唯祀與戎’,滿達海遷移遼東陵寢,便是合眾國變相承認了其為愛新覺羅嫡係的地位,將來滿清落敗,還會不斷有滿清宗室投降,到時候,無論是誰,地位都蓋不過他滿達海去,其他滿洲權貴就更是不如了,這意味著,未來的滿洲無論有左右兩旗,還是再加前中後三旗,或者八旗,都無法動搖滿達海這一脈的地位,他便是滿洲一族的族長。


    裴成義久曆軍旅,而袁凱文年輕,都是沒有看出這一層意思,李德燦看出來了,但是卻沒有捅破,也就是給了滿達海一個順水人情罷了,反正在他眼裏,滿洲誰嫡誰庶都無礙合眾國對其的統治。


    “這推舉莊頭的法子是你想出來的?”收好信件的李德燦問道。


    “是的,遼東包衣都已為百姓,分賜田畝,去掉新入奴籍、調入我滿洲左旗和調往永寧之外,尚有丁口不下五十萬,除卻沈陽、遼陽等城市所留商、匠、吏等人,再論遼東土地分布,便是要有大莊屯兩百餘,中小莊屯上前,而按照軍管會的要求,入冬之前便是要把土地分配完,冬季還要修水利,事急從權,莊屯莊戶推舉,效率遠勝軍管會分配,也避免有人謀私......。”常阿岱說道。


    “不可!”李德燦不待他說完,直接反駁道。


    常阿岱愣住了,他感覺這個法子非常適合合眾國的政治體製,也提高效率,避免以權謀私,為何被駁,他問道:“長官,哪裏不妥?”


    李德燦微微一笑:“如果是別的下屬問我,我不會回答,但是你是常阿岱,未來的滿洲紮薩克,我可以告訴你原因,也希望你將來執政一方的時候,也能考慮到這方麵,另外,常阿岱,你知道為什麽我不過是一朝鮮賤民,卻能官居一省嗎,今日也教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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