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合眾國清算士紳的標準,雷克生比魏庸清楚多了,也知道他所慮不假,要知道,在合眾國清算士紳的罪過中,參加滿清科舉的罪名是和入仕滿清是一樣的,滿清的進士那就等同於死罪,舉人也是要流放澳洲、非洲的。


    魏庸這一家算是脫離不了死罪了,魏庸本人曾經擔任過滿清的江西布政使,現在其長子和次子也在清廷為官,清算起來是跑不脫的,如果雷克生依舊入贅魏家,那也是要問罪的,若魏長生再是個舉人老爺,這一家會為魏家陪葬。


    如果雷克生是一個普通人,當然會答應,但他不是普通人,他的兒子魏長生也不是,實際上,魏長生早已被雷克生發展為安全局的情報員,他回江南參加鄉試,也是安全局安排的任務,而且任務必須完成,也就是說雷克生得想盡辦法讓魏長生高中,而且成績還不能太差。


    考慮到江南的特殊性,北方戰事一完,必然要南下江南,魏長生在江南的科考成績可是關乎他未來工作的展開,雷克生恨不得他考了鄉試頭名出來。


    “嶽父,長生鄉試準備好多年了,好不容易撈到下場的機會,他怎麽可能放棄呢,您就是把我們一家三口掃地出門,他也會去考的。”雷克生笑嘻嘻的說道。


    魏庸長歎一聲:“你們兩個不是父子,更勝父子,怎麽都這麽倔呢。”


    雷克生哈哈一笑:“誰說我們不是父子,在山東,都說我們是親爺倆,那些人說我們長得像呢。”


    魏庸沒有再提及,隻是心中祈禱,東番可萬萬不要打來,雷克生與魏庸說了幾句閑話,問道:“方才在正房,嶽父和兩位弟弟都誇讚長生的功課,當著魏珠的麵,我也不敢問,嶽父,您跟小婿說句實話,長生功課到底怎麽樣?”


    魏庸說道:“長生學習刻苦,卻非天才所屬,以老夫看,也是中上之姿,但科途順遂與否,看的不光是學識,還有運勢,這卻是誰人不能參透的,而且......長生為其母聲名所累,缺乏文名,想來中榜,成績也不會太好,但他到底年輕,明年又有正科,今年不中明年再考也就是了。”


    魏長生背著奸生子的負擔,被人指摘,也因為這個,雷克生帶他去了山東,雖說返回江南大半年了,秀才也是在江南考的,但到底為此所累,不能與江南士子交流學問,便是秋闈過了,明年春闈也是受此拖累的。


    雷克生卻不在乎這些,但仍舊有些擔心,魏庸的意思,魏長生學習努力卻不是作八股的材料,怕是成績一般,但如今已經八月,如何能提高呢,難道就這麽渾渾噩噩的去考?


    正想著,魏庸說道:“鄉試的事情,你還多上心,如今老大、老二不在,老三那個樣子,老四老五太年輕,你雖然沒有功名,但和官麵上的人熟悉,又是個辦事幹練的,就拜托你了。”


    雷克生道:“您這話說的,這一科咱們魏家好像就長生考,我是他父親,自然我管起來了。”


    魏庸擺擺手:“不,不光長生,他叔祖也考,這才是我托付你的,我年紀大了,著實操持不了了。”


    雷克生臉色大駭:“啊!二叔也要考,上一次不是沒考麽,我以為他絕了這個心思呢?”


    “上次是身體不適,才是沒有下場,如今身體好了,又趕上是恩科,他以為自己轉運了,哎,已經執拗成性的人了,誰也勸不住,你就看顧一些吧。”魏庸道。


    “是,嶽父大人。”雷克生應承到。


    雷克生口中的二叔便是魏庸的親弟弟魏成,魏成乃是明朝萬曆年生人,自幼聰慧,九歲便是過了院試成了秀才,一時便有才子神童的稱呼,但到了鄉試的時候,卻是有了無妄之災,他的書童不小心把一本書放進了匣子裏,被人查出,告為作弊,魏成被禁了三場,十年之後再次下場,卻是不中,就此沉淪。


    可是魏成不放棄,每次鄉試都考,曆經明朝的萬曆、泰昌、天啟、崇禎和弘光五朝,都是不中,又參與滿清順治朝科舉,也是不中,如今已經是七十有七,仍舊要下場考試,他倒是絲毫不在乎,魏長生十七,他七十七,還自詡‘祖孫齊下場、歲隔一甲子’,認為這是他的好運之年,必然高中。


    雷克生回了自己的住處,已經入夜,看到夫人魏珠正端著宵夜進了魏長生的書房,雷克生也跟著走了進去,看到魏長生依舊在苦讀,笑了笑,端起夫人端來的羹湯,喝了一口,說道:“太甜了,長生喝了可不要膩的發慌。”


    魏珠嗔怪道:“就是膩甜,也不能讓你喝了。”


    雷克生嘿嘿一笑,說道:“咱們不是從臨清帶回來了不少核桃嘛,去給兒子取來吃,以形補形嘛。”


    魏珠瞪了雷克生一眼,不悅道:“你又要和兒子說悄悄話,不帶我。”


    雷克生笑了:“今兒可不光不帶你,待會夫人要把這個院子所有的女眷都帶出去,我從城外寺廟給長生請了一個法師,能驅邪保福的,嘿嘿,讓他來給長生擺弄一番,今科必中!”


    魏珠臉色微變:“老爺什麽時候信這個了?”


    雷克生撓撓頭:“平日裏不信也就罷了,長生下場考試,可是馬虎不得,行不行的,試試嘛,興許成呢?”


    魏珠知道雷克生疼愛兒子,便是退下了,魏長生放下手中的書卷,換了一副模樣,問道:“父親,是否上峰有機宜示下?”


    “不知道,待智然到了再說。”雷克生道。


    不久之後,管家帶著一個胖大和尚進了魏長生的書房,正式城外寺廟的一位大師,當然,也是安全局的暗樁,整個江寧,隻有智然一人知道雷克生和魏長生的身份,一切聯絡都是他負責的。


    智然潛伏多年了,永遠是一副彌勒佛的樣子,他見已經無旁人,便是從袈裟之中拿出一個煙盒,放在二人麵前,這煙盒的式樣與國內的類似,但上麵印著的內容卻不是煙草局所印發的,上麵隻有文字,講述的是現任江南總督朗廷佐構陷士紳,謀奪家產的事,寥寥百餘字,字字誅心,而反麵則是安親王嶽樂強搶民女,藏汙納垢的事情。


    雷克生問:“這便是我在淮安交接之後的產物?這也太快了吧。”


    按照魏庸的要求,雷克生這半年從青島走私了兩萬箱煙草來,其中一萬箱子都是現成的,典型的《說清宮》係列,而另外一萬箱子卻是要求不印刷任何文字,如今看來已經自行印發了,但雷克生知道,這是錢謙益那批人搞事,就不得不防了。


    “是的,長官,今日開始便出現在市麵上,明天估摸就會有報紙了。”智然說道,他清楚,雷克生給錢謙益弄的十套印刷設備中一半是報紙印刷的。


    “雖說上麵樂得看他們狗咬狗,但總感覺有些不對,特別是鄉試也在這個當口。”雷克生眯眼說道,卻不得其法。


    魏長生接口說道:“父親,兒子也覺得今年鄉試有些不對,從六月點主考官開始,就出了問題。”


    一般來說,鄉試每年的四月十五開始就點主考官,先點西南偏遠的,五月點兩廣西北的,六月就點江南兩浙的,六月十五,便是確定了主考官,按照滿清規製,主考官必須是京官,但是六月點的主考副主考,南下的時候,在河南境內竟然直接失蹤了。


    消息傳到江南,立刻就有謠言,說考官生死不明,這次不考了,這種滑天下之大稽的謠言依舊有人信,一直到順治皇帝親點主考副主考,但與定例中,主考官的出身必須為進士、舉人,主考官必須是翰林院、六科及部院屬官不同,新定的主考是滿保,翰林院的滿洲編修,副主考則是一個拔貢出身的,是包衣出身,都不是正經科舉出身的,也沒有一個是純粹的漢人,這讓人不由的遐想。


    而今年考生人數也是眾多,鄉試有資格考試的除了秀才,還有監生,問題就出在這些監生上,因為這是可以納捐得到的,而這兩年,因為與合眾國戰事不斷,國庫空虛,納捐銀子成為重要的國庫收入,因為監生數量大增,且鄉試在秋天,監生雖然可以直接去北京考試,但因為運河已經被陸軍阻隔,許多留在了江南。


    “還有一點,今年似乎出了幾個名士,而且被江南士紳集體稱讚,這可有些不對。”智然補充道。


    “是不是錢謙益那些人的徒弟?”雷克生問道。


    智然搖搖頭:“查過了,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們與錢謙益有過接觸,但這些人出身門第都是江南有名的士紳家庭,這很不正常。”


    “他們文章如何,會不會是有人誇大宣傳?”


    智然搖頭,他水平也就那樣,分不出之乎者也的好壞來,雷克生看向自己兒子,魏長生說:“兒子拜讀過那幾位士子的文章,很出眾,至少兒子是拍馬不能及,況且,這種事,就算有人背後推動,沒有真平實學,也是站不住的。”


    “這可就奇怪了,東林餘孽若是想要鬧事,也應該聯絡江南這些綠營呀,我倒是得到消息,雖然有所聯絡,卻無什麽動靜。”雷克生感覺腦袋有些懵。


    智然說道:“長官,我與上峰取得了聯絡,上峰也是不解東林餘孽想要做什麽,但總歸是要借著這次鄉試生事的,上峰的意思是,讓魏公子好好考試,爭取得到好成績,尋機打入東林餘孽內部,無論事前還是事後,都是有極大作用的。”


    魏長生歎息一聲:“哪裏那麽容易呢,二叔祖考了六十多年,也是未中。”


    說到這裏,魏長生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他之所以加入安全局,就是想在天崩地裂的時候,保住外祖父一家的性命,用功勳換的親人平安,如今卻是倒在了科舉之上,他如何能原諒自己呢?


    智然也是知道魏長生的苦心,讚道:“小小年紀便是有如此孝心,真是難能可貴,雷長官,您真是有一個好兒子啊。”


    雷克生苦笑一聲,微微點頭,卻忽然眼睛放亮,拍案而起,說道:“是啊,我兒如此孝順,旁人萬不能及,便是文章差一些,也該高中才是啊。”


    “父親,您說什麽啊,這是科舉考試,掄才大典,又不是舉孝廉。”魏長生苦悶說道。


    雷克生哈哈一笑,似乎開了竅,說道:“你不用管了,安心學習,聽我指令行事便是,有我在,你即便考不上,也要讓你名揚天下,我就不信那些東林餘孽不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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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長生聽了這話,也隻當是父親胡說罷了,江南鄉試為天下鄉試之首,每年參加考試的不下兩三萬,今年因為監生的緣故,更是超過四萬人,但中試者卻隻有寥寥一百多人,他如何能考中呢?


    智然問道:“您不是想買通同考官吧,就算能,也是撞運氣。”


    江南鄉試有正副主考,這兩個是順治親點的,雷克生肯定買通不了,隻能買通同考官,雖說同考官是本省甲科出身的官員,熟門熟路,但也難以操作,因為江南鄉試有十八位同考官,而這十八人要四十個人抓鬮出來,買通四十人那是不可能的,買通一兩個,那也是撞大運,這一兩個不一定抓鬮抓到,就算抓到了,也是分房號卷,魏長生的卷子也不一定到那人手裏。


    雷克生笑道:“同考官你買不同,那我問你,場外執事官總能買通吧,就算執事官買通不得,飯夫、灑掃、鄉皂、廚役這些雜事人員你總能買通吧。”


    智然點點頭:“那是自然,可這........。”


    雷克生道:“你什麽都不用管,讓你的人把負責飯菜供給的供給官,或者雜役買通,就可以了。”


    智然詫異,卻也隻能遵從,雷克生哈哈大笑:“不管滿清與東林誰勝誰敗,等我兒名滿天下的時候,你們都得用,那個時候,潛伏進去還不是探囊取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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