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參軍,延平王讓您去點驗府庫中的軍餉和糧食,這次就不用去軍議了。”陳近南快要到安丘縣衙的時候,被幾個校尉攔住,傳達了命令,陳近南本能的接令,撥轉馬頭向庫房方向去,恍然感覺有些不對,自語道:“方才那人好生熟悉,卻是想不起來了。”


    身邊跟著的親兵說道:“參軍,那位是馮錫範的堂弟啊,是世子爺的親兵把總。”


    “哦。”陳近南微微點頭,策馬而行,但還是感覺不對,到了庫房門口,忽然道:“世子爺的親兵怎麽傳延平王的令?不對!”


    陳近南的親兵也是說道:“小的也感覺不對,延平王多仰仗您啊,此番東番主力來攻,這等大事,怎麽可能不找您商議呢?”


    陳近南又叫陳永華,是鄭成功所依賴的軍機讚畫,也是鄭藩中少有的智者,被鄭成功讚賞為當世諸葛,很是倚重。


    聽了親兵的話,陳近南更是感覺不對,說:“不行,我們去縣衙。”


    再回到縣衙的時候,門口已經多了一隊兵馬,披甲執銳,正是延平王世子的親兵,陳近南沒有露麵,而是派親兵佯裝入內,卻是被擋了回來,那親兵說道:“好大的口氣,說沒有世子的命令,誰也不能進去,真不知咱們延平藩是世子當家了。”


    陳近南臉色已經變了:“休要混說,縣衙內定然是要有大變了,許是兵諫,咱們得提早準備。”


    陳近南沒有去庫房,而是隨意找個成衣鋪子,換了身尋常衣服來,走著回住處,卻是發現已經被士卒圍困了,隻是看了一眼,便是離開了,到了一客棧,陳近南問:“我記得長沙總兵徐勇提調錢糧的公文是今日送來的,還在身上嗎?”


    “在。”親兵說道,從身上拿出了公文。


    陳近南打開看了一眼,說道:“你去廚房,要兩根蘿卜來,不要胡蘿卜,糠了心的也不成,再問掌櫃要點印泥,去吧。”


    親兵得令去了,陳近南搓了搓手,道:“能不能活,就看老手藝是否扔下了。”


    “延平王到!”中軍的高聲通報讓縣衙大堂裏的將領們全都肅立起來,眾人躬身行禮:“參見延平王。”


    “罷了,諸位免禮。”鄭成功坐定之後,對堂下將領說道:“天子命我們光複安丘,試探東番虛實,如今安丘在手,東番卻急襲來犯,如何處置,諸位可有良策?”


    說道這裏,鄭成功忽然看到陳近南的位置空著,問道:“鄭經,陳參軍呢?”


    鄭經道:“陳大人安排城內百姓事宜去了,東番來襲,本地愚民有妄動的,兒子擔心兵卒彈壓又生變亂,陳參軍主張去安撫,兒子便是給了他二百兵卒。”


    鄭成功點點頭,想起今日在縣衙前街看到士兵逼死商賈之事,而鄭經又是這個態度,或許自己誤會了兒子。


    “好,這樣很好,罷了,參軍不在,我們軍議吧。”鄭成功說道。


    鄭藩將領劉國軒站出來,叉手說道:“延平王,屬下以為,東番來勢洶洶,而東番與我大明敵我不明,還是持重為上,先防守安丘,向行在稟告,讓天子派遣使者來交涉,是戰是和,都不是我們能承擔的,若有衝突,我們也負責不起。”


    “屬下以為劉將軍所言極是,如今尚未衝突,一切還可商量,若是打起來,便勢不由己了。”當下便是有人支持說。


    但長沙總兵徐勇卻站出來,說道:“萬萬不可啊,兩軍對壘,未戰便退,如此示弱,大明威嚴何在,士氣何在?”


    這話一出,當先便是有七八員將領支持,鄭成功看了一眼,便知道都是洪承疇安插在自己帳下的湖廣將領,鄭成功並未表態,看向鄭經,問道:“你怎麽看?”


    鄭經自知今日是躲不過去的,說道:“此間領兵,父王為帥,兒子靜聽父王吩咐!”


    這話一出,方才要求強硬的徐勇等人都是安靜下來,說白了,按不按洪大人的計劃行事,還得看鄭成功的態度。


    鄭成功臉色如常,心中卻是滿是疑惑,今日這是怎麽了,一向有主意的兒子竟然選擇聽自己的,為什麽他一說話,徐勇等湖廣將領就不說話了,又想起,今日湖廣兵聽延平王府軍令殺戮百姓,難道鄭經與湖廣將領有什麽........。


    思索著今日的詭異,鄭成功越發感覺不對,他素來機警,此時也不敢馬虎,他最擔心自己一手挑起中明衝突,成為千古罪人,正想先含混過去,卻見有一千總進來,稟告道:“延平王,外麵有使者到了!”


    “什麽使者?”鄭成功問道。


    千總說道:“方才有一隊騎兵到我軍陣前喊話,說是統帥部傳令官,說是有軍令傳達。”


    “什麽狗屁軍令,我乃大明王師,隻聽天子之令,東番之令,不聽也罷。”徐勇罵咧咧說道。


    千總卻說:“延平王,屬下在前沿看的清楚,來者打扮與在舟山時見到的傳令軍官一樣,那時,王爺和世子都是讓屬下們以禮相待的。”


    鄭成功點點頭:“讓使者進來吧,那隊騎兵留在營外,不得靠近。”


    “遵命!”


    少頃,兩個年輕的軍官走進了堂內,軍服筆挺,態度傲慢,他們昂著頭,從文件包裏取出一份軍令來,說道:“舟山防區主帥,大明延平王鄭成功接盟軍統帥部大令。”


    鄭成功猶豫一下,端坐在主位上的他按規矩是要叉手行軍禮的,但這也隻是身為大明王爵的他,其餘部曲,隻要爵位不到王爵都是要下跪的。


    鄭成功不動,其餘人自然不動,傳令軍官嗬斥道:“鄭成功,難道你已經不是大明延平王了,還是背棄中明盟約了,怎麽敢坐接大令?”


    “你算個什麽.......。”徐勇大怒,就要斥責,卻見鄭成功走下來,叉手在前,鄭經拉住徐勇,低聲說道:“父王尚未表態,不好強行,我等先接令,父王表態,再行區處!”


    說罷,鄭經與劉國軒等鄭藩將領跪在地上,徐勇冷哼一聲,隨即下跪,傳令軍官看了一眼徐勇,說道:“爾等並非延平藩將,也非盟軍,為何跪接大令?”


    鄭成功連忙說道:“這些將領如今都歸我延平藩指揮。”


    傳令官這才點頭,念了李明勳的軍令,命令先是申斥了鄭藩所部不嚴守汛地,枉顧命令,私離防區,又稱鄭成功被小人蒙蔽,才有出兵山東的舉動,讓其速速前往鄭彩大營,上繳兵權,盟軍就既往不咎,若有不從,則鄭彩便會率軍攻打,剿滅叛軍,隻給延平藩一日時間考量。


    宣讀完畢,鄭成功並未接令,而是站直了身子,說道:“本藩此次出兵山東,是受天子君命,如何能算私離防區呢?”


    傳令官擺擺手,根本不聽鄭成功說完,他也沒有和鄭成功辯論的意思,直接說道:“來時,元首讓我告訴您,別忘了當年他在泗礁山懷安廟裏對您說過的話。”


    “我說,你做,不要反駁!”鄭成功永遠記得,在那座廟宇裏,自己被李明勳痛打一頓,而且李明勳還以不可置疑的語氣對自己宣告。


    此時再提及這件事,那意思很簡單了,根本不給鄭成功辯解的機會。


    “那元首可知道,若是鄭彩攻打我軍,便是挑起了對大明的戰爭?”鄭成功問道。


    傳令官冷冷一笑:“這可真是個愚蠢的問題,你們出兵進占安丘,驅逐我國官員,是不是已經挑起了戰爭?”


    “這是元首給你一個改過自新,脫離火坑的機會,鄭成功,你可莫要自誤!”另一人提醒道。


    鄭成功問:“那如果我接令行事,是不是合眾國不會追究進占安丘之事?”


    傳令官笑了笑:“隻是給你延平藩一個機會,至於其他非盟軍所屬,又殘酷戮民的人,當然不能放過了。”


    這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明白了,從進占安丘那一刻起,戰爭已經開始了,之所以有這次傳令,是給延平藩一個退出戰爭的機會,至於徐勇等人,是不可能放過了。


    “你們算個什麽,敢來作弄我們,該死!”跪在人前的徐勇忽然起身,拔刀便是衝向了為首的傳令官,一刀劈下便是斬斷了脖子,借著又是刺進了另一人的前胸,速度之快,任何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在場諸將嘩然,不少人紛紛滾到一邊,拔刀在手,警惕看向徐勇,就連與他一起來自湖廣的將領都不例外,鄭經跑過去,看了看兩個傳令官,都是沒了氣息,他怒道:“徐勇,你他媽的瘋了!”


    徐勇冷冷一笑,說道:“鄭經,這個時候來,還婆婆媽媽,你也不想想,王爺若是同意了,入了東番營接受整編,我們這些人還能活嗎?說不定咱們王爺為了贖罪,先把我們這些人擒殺了呢,鄭經,你不顧及我們死活,你呢?你做的那些事,東番能容的下你?


    反正東番人說來,戰爭已經開始,盟約自然不作數了,而洪大人是怎麽交代你的,你忘了嗎?”


    鄭成功詫異的看向鄭經,拔刀在手,喝道:“畜生,你背著我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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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經嚇了一大跳:“我.....我沒有。”


    “沒有?你可是答應大人,不會讓延平王走錯路,必要的時候,可是會行兵諫的,若不然,大人怎麽會勸說天子把蘇鬆二府恩封於你延平藩?別的不說,今日軍議,衙門裏這些兵丁,哪個不是你的人?”徐勇在一旁哈哈笑了起來。


    鄭成功環視一周,果然,魚貫而入的兵丁都不是自己的親兵,他頓時暴怒:“殺了你這個不忠不孝的畜生!”


    叮的一聲,鄭成功手中的刀被徐勇等人架住,鄭經才是逃過一劫,他大叫道:“父王,我也是為咱們鄭家籌謀啊,東番怎麽都不會放過我們的,唯有死命一搏,才有機會呐。”


    鄭成功被人奪去刀,恨恨咬牙:“你啊......你這是害了鄭家啊,用你那豬腦子想想,為什麽洪承疇隻派湖廣兵來,而不派江南兵來,他就是知道,一旦挑起對東番的戰爭,江南麵對東南戰區那十幾萬精銳,根本擋不住啊,江南尚且如此,我舟山呢?戰爭一起,南方第一個被滅的就是我舟山延平藩,到舟山覆滅的那一日,延平子弟還有什麽戰心啊!”


    “這.......。”鄭經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但此時已經騎虎難下了。


    “世子,城外大營派人來了。”馮錫範走了進來,對鄭經說道。


    鄭經問:“出什麽事了,難道是東番進攻了嗎?”


    馮錫範搖頭:“不,不是,是又來了一幫子使者。”


    “不能讓他們進來,原本我們還有一日時間籌劃,若是使者看到這番場麵,怕是當場開戰,攔住他們,必須攔住!”徐勇提醒道。


    馮錫範說:“世子,不是東番的使者,是清廷的使者!”


    “清廷使者,他們怎麽來了?”


    “難道行在那邊已經和清廷結盟了?”


    一群人都是摸不著頭腦,唯有鄭成功暴怒:“鄭經,你個畜生,竟然敢勾結韃子!”


    鄭經知道,自己再怎麽辯解也是無用,既然走到這一步,就沒有機會再回頭了,他很清楚鄭成功的脾氣,便是有一日他成功了,鄭成功也會殺了自己的,他說道:“延平王生病了,快些送去後院安歇。”


    怒罵的鄭成功被拉下去,鄭經問劉國軒等人:“爾等想要如何?”


    劉國軒跪在地上,恭聲說道:“屬下聽世子吩咐!”


    “好,好!”鄭經也知道,還要用鄭成功的名義統帥,不能隨意殺戮,也就讓劉國軒回營了,隻是派遣了馮錫範跟著他。


    不久,清廷使者到了,隻是一個小小的牛錄章京,帶來的消息是,大清征東大將軍蘇克沙哈已經率領精銳八旗騎兵來援,明日即會趕到,至於清廷與明廷是否結盟,章京也表示不知,一整天,鄭經都以鄭成功的名義調遣軍隊,把心腹安插到鄭藩各營之中,準備大戰,到了第二天,鄭彩派來一個本部軍官詢問延平藩態度和昨日來的使者,卻是被徐勇當場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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