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勳看著李德燦,笑道:“好啊,到底還是朕的忠臣,這俄羅斯可有使者在京中?”


    李德燦道:“陛下知道,俄羅斯國在遠東與帝國爭雄多年,因帝國在黑龍江兩岸人口日漸繁盛,而毛皮商人也多勤勞王事,因之,帝國轉守為攻,這些年,敵退而我進,帝國得以深入極北之地,而首相大人主政永寧之時,因備禦對日和北洋戰場,遂有過與俄羅斯和談的意思,但數年來,雙方商隊、邊民之間摩擦不斷,不得成行,雙方斷了聯絡,但帝國光複京城之時,在京中捕獲俄羅斯教士、商賈之輩甚多,與之聯絡,倒也不困難。”


    “知道了,你便擇一二教士北上交通消息,尋機議和吧,但與俄羅斯國因何而和,又因何而戰,你可要思量清楚,莫要丟了西瓜,撿了西瓜。”李明勳說著,扭動了一下腰身,哢嚓哢嚓的響了幾聲,他擺擺手:“今日就到這裏吧,午膳去永壽宮去吃,對了,還有這帽子。”


    說著,李明勳起身,戴上李香君親手做的帽子,出了大殿,李德燦站在原地,兀自覺得心突突的跳,眼睛直愣愣的盯著腳尖,一動不動,侍從官走來,叫了幾句,他也是沒反應,隻得推了一把,李德燦才是清醒了,侍從官笑道:“總裁大人,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李德燦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搖搖頭:“到底是天子威儀,我是心中惶恐,惶恐呀。”


    “哦,身子沒事就好,總裁大人,陛下退了,您是不是也........。”侍從官提醒道。


    李德燦點點頭,向外走了兩步,又回來,笑嗬嗬的問:“昨日到現在,積攢的奏章公文,陛下都禦批了?”


    侍從官笑了:“哪能啊,南京內閣那邊上呈的是關於水利的草案,摻雜了其他心思,陛下可是費了些心思,今早全為內閣那邊忙活了,總裁大人知道的啊,陛下向來是先內閣後理藩院的呀,你們的那些,怕是要下午或者晚上給回呢。”


    “哎,總裁大人問這個做什麽呢?”


    李德燦笑了笑:“剛想起來,理藩院那邊新來的幾個,是蒙古台吉,做事不穩當,把原本不用呈遞陛下的奏章拿來了,為免陛下勞心,不知可否由本官取回,就是那份來自黑龍江綏靖區,為邊民商賈請功的那份........。”


    見侍從官有些為難,李德燦又說:“不拿也沒關係,嗬嗬.......。”


    侍從官卻是滿不在乎,說道:“嗨,我當是什麽事兒呢,這奏章,您拿回去吧。”


    李德燦如蒙大赦,壓抑住心中的喜悅,接過奏章,侍從官的下句話卻讓他如墜冰窖:“您不拿回去,今天也會給理藩院送去的,陛下已經批了。”


    打開奏章,看到一個大大的準字和朱紅大印,李德燦的心涼了半截,他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公署,一直喃喃著:“幸虧我主和了呀,幸虧我主和了呀。”


    常阿岱在官房裏看到李德燦這個模樣,連忙去問,李德燦也是不言語,常阿岱拿起那已經禦批的奏章,已然明白了過來。


    實際上,在西伯利亞地區,帝國與俄羅斯的爭雄中,帝國是逐漸占據上風的,原因其實很簡單,雙方爭雄之地距離帝國的核心區域更近,別的不說,沿著黑龍江向下遊就有海西和永寧兩個超過百萬人的行省,這意味著商人可以提供更為廉價的商品,軍隊可以介入更多的人力和資源,而隨著黑龍江綏靖區的設立,核心區域再次上前推進了數百裏,優勢就更大了。因此,永寧、海西和遼寧等關外省份更傾向於對俄羅斯繼續戰爭,奪取更多的土地,當然,土地是不值錢的,那毛皮和金沙卻是彌足珍貴的。


    而李德燦本人也是主戰的,原因很簡單,他投效帝國之後,官宦生涯的大半都在關外渡過,他背後龐大的家族也是如此,而關外幾個省的大家族,無一例外都插手毛皮、參茸兩大行業,而隨著帝國開始授權私人采礦淘金,這一行業是利潤極為豐厚的。


    原本李德燦以為兩國積怨已深,必然是要打的,所以順水推舟,推動這件事的發展,所以不僅授意毛皮商人與宮中李娘娘說項,還導演了一份請功的戲碼,畢竟過往與俄羅斯的戰爭,多是商人與俄羅斯之間,頂多是永寧一省的事,李德燦希望通過這件事,讓皇帝發話,確定戰爭關係,繼而便可以推動開拓計劃,為國拓疆,也為私牟利,一舉兩得,但不曾想,土謝圖部忽然崩潰,牽一發而動全身。


    “大人,幸虧您在禦前主張劃界謀和,不然,這事就不好說了啊。”常阿岱感慨說道。


    “是啊,是啊,你說,怎麽就這麽倒黴,我奏章剛呈遞,漠北那邊就出事了!”李德燦拳頭打著掌心,不住的罵自己倒黴。


    “大人說笑了,您若是真倒黴,也不會有坐這裏抱怨的光景。”常阿岱隨口應了一句,但這話卻是真真一語驚醒夢中人,李德燦已經可以確定,皇帝已經覺察自己慫恿對俄宣戰的事情,可今日在禦前自己又主和的,雖說前有私心,但到底也是顧全大局的,大抵是因為這個,所以沒有責罰,既然沒有責罰,這事就還能補救。


    李德燦輕咳一聲:“你說的沒錯,當務之急不是自怨自艾,本官得天子重托,還得在與俄羅斯關係上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常阿岱問:“大人,不知陛下是什麽意思?”


    李德燦把李明勳說的話複述了一遍,他喃喃說道:“一句因何而和因何而戰,一句莫要丟了西瓜撿了芝麻,本官著實參詳不透,常阿岱,你以為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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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阿岱眼睛轉著,想了又想,猛然說道:“大人,屬下覺得陛下是想議和,又怕吃虧!”


    李德燦連忙問:“為何這麽說?”


    “大人,您好好想想,漠北經過這一變亂,帝國才願意議和的,可若沒這個變亂,真正想議和的是俄羅斯人啊。”常阿岱提醒道。


    “對,對,說的沒錯。”李德燦連連點頭,他久在關外任職,太清楚那些毛皮商人了,那些家夥春天深入西伯利亞,初冬才回,每次都是騎馬牽狗,大隊出入,少則幾十人,多則幾百人,別說那些俄羅斯商人,就連俄羅斯駐軍多半時候都拿毛皮商團沒有辦法,而帝國也願意接納來自野人部落的投靠,編戶齊民,充實軍備,而那些各族部落,既懼怕商團之威,又難抵各色商品誘惑,也多有投效的,所以俄羅斯在遠東是一日不如一日,以往幾次來使,也都提劃界議和之事,畢竟隻有帝國才能約束得了帝國商人。


    可現在帝國主動議和,就是為了避免俄羅斯人支持漠北的滿清餘孽,要知道,滿清退到漠北,可以帶去更為先進的管理製度和動員體製,但是帶不去充足的手工業和戰爭資源,隻要帝國把其封鎖在漠北,不出五年,這支曾經接觸過先進軍事的準火器化軍隊,就會淪落到和三百年前的蒙古人沒有什麽兩樣,但俄羅斯卻可以為其提供火器和火藥,維持滿清的作戰能力。


    而從俄羅斯人的角度來說,最佳的辦法是,一麵與帝國議和,一麵支持滿清與帝國對抗,反正帝國也沒有辦法去封鎖滿清與俄羅斯之間的交通渠道。而這也是李明勳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顯然,我們的皇帝希望用和平換取俄羅斯取消對滿清的支持,而對俄羅斯人來說,漠北存在一個與帝國為敵的勢力,可以作為兩個帝國之間的緩衝區,這就是問題的根源,也是皇帝陛下對您的考驗,我相信,您解決這件事,之前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常阿岱推銷著自己的見解,得到的是李德燦的讚許之色。


    李德燦考慮了一會,繼而笑了,顯然他有主意了,李德燦說道:“與俄羅斯議和的關鍵不能放在劃界上。”


    “哦?那是為何,想來無論是對方還是我方,都想要更多的地盤。”常阿岱不解。


    “因為這不解決根本問題,劃界不重要,可以慢慢談,與俄羅斯的談判關鍵在於委質!”李德燦胸有成竹。


    “委質?這不可能吧,俄羅斯是不可能成為帝國藩屬的。”常阿岱難以置信。


    李德燦解釋道:“你知道嗎,從俄羅斯的京城莫斯科到達北京,大約需要十個月的路途,也就是說,我們派遣使者聯絡上俄羅斯,而他們再請示他們的沙皇,繼而再遣使者談判,等到有了結果,很有可能兩年甚至三年就過去了,那樣就太晚了,所以和俄羅斯的談判,必須切實而有效,因此,我們可以先休戰和通商!而在通商的過程中,達到委質的目的。


    據我所知,東正教士對俄羅斯人有著特殊的意義,而俄羅斯在東方也有總督之流,我們可以遣使前往雅庫次克,找到那位總督,與其休戰,然後通商,以實際控製區為界,換取其承諾與滿清斷絕聯絡。”


    “這顯然對我們不利,即便是劃界,也不能以實際控製區為界限,而俄羅斯人的承諾根本不值一提。”常阿岱說道。


    李德燦道:“你說的沒錯,實際上界限劃在哪裏都是毫無意義的,毛皮商人都是武裝商隊,而西伯利亞地廣人稀,根本無從確立界限,至於俄羅斯人的保證,就要以人質作為效力保證,比如我們可以隻選擇一個通商口岸,哦,就可以選擇胡瑪爾這座帝國最北麵的城市,我們可以要求西伯利亞總督派遣使者、教士常駐胡瑪爾城,然後讓其商人兩年一次前往胡瑪爾貿易,第二波商人抵達,第一波商人才可離去,這樣,我們永遠有一批商人、教士和使者作為人質,隻要我們發現任何俄羅斯支持滿清的痕跡,就立刻處決這些人質。”


    “如果俄羅斯人不同意怎麽辦?”常阿岱問道。


    李德燦哈哈一笑:“不同意就宣戰啊,那還有什麽好說的,陛下的目的隻是盡可能的削弱滿清的力量,避免俄羅斯給予他們支持,可並不代表俄羅斯給予他們支持,我們就無法消滅滿清,常阿岱你要知道,俄羅斯人給其最多的支持,也不過幾千人槍罷了,這可不足以改變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


    “可是陛下主張.......。”


    李德燦道:“陛下確實主和,但不會吞下苦果,實際上,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如果俄羅斯人不同意,那就是無視我方善意,如果其同意而又出爾反爾,那就是撕毀盟約,我們都可以向議院和元老院有個交代。”


    “或許您說的對,陛下要求的就是有個交代。”常阿岱隻得說道。


    李德燦隻得歎常阿岱還年輕,他示意常阿岱坐下,說道:“我記得偽清順治朝的時候,衛拉特、葉爾羌汗國、和碩特汗國都遣人納貢稱臣,如今新朝初立,中原鼎新,各方勢力多半也會遣人來的,特別是西域各方,但凡來,無論是代表汗王還是各部酋長,一律厚待,不管族別和宗教,一律上報,既是圍剿滿清,西域也該行動起來,先確立藩屬關係,孤立滿清。”


    “是,屬下定會用心辦理。”常阿岱道。


    李德燦提醒道:“接洽進貢之事,不用你多慮,這段時日,你讓人留意京津、山西、陝西和甘肅,是否有來自西域的商賈,另派人去山西,尋找有經營西域商貿的得力商人,但凡與之相關的,一律截留聽用。”


    “大人,這截留商賈可是有害帝國法規的呀。”常阿岱提醒道。


    李德燦笑了:“本官又不是搶劫他們,找到這些人,除了是幫襯安全局建立情報網絡,便是建立采購駱駝的渠道,草原用兵需馬,但穿越大漠不能少了駱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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