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伸手去翻炭火上的紅薯,他到底是富貴出身,哪裏有這等經驗,很快就被燙的吱哇亂叫,但好在也不蠢,拿來火筷子翻了翻,卻實在是餓的緊,先掰了一塊烤熟的吃了起來,熱乎的紅薯下肚,李柏的臉上也有了生機,眉宇之間的陰鬱一掃而光,這一切都被李德燦看在眼裏,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心中卻早已樂開了花,想來這李柏也不是什麽堅貞不屈之輩,不然此時定然會茶不思飯不想的。


    “您就不想知道自己的命運嗎?”李德燦見李柏一直不問,都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李柏長出一口氣:“還能如何呢,我不過是天朝陛下手中的一個玩偶,印璽都在你們的手中了,還不是你們想怎麽著就怎麽著嗎,如果我不聽話,或許就會被安排病故,然後安排一個親順天朝的人上台,比如本王的第二子,與金氏女生的,不是嗎?”


    李德燦並不否認這些:“確實可以這麽說,但如果您能配合,不是更名正言順麽?這樣史書上,於今上,於您,都更有利,不是嗎?”


    “史書?他還在乎這個嗎?”李柏難以置信,他對李明勳是陌生的,但對他的事跡可不陌生,別的不說,光是在帝國內部清算縉紳地主,就不會留下什麽好名聲。


    <a href="http://m.bidige.com" id="wzsy">bidige.com</a>


    李德燦道:“對內不在乎,但是對外卻很重要,天子說過,今天做的事越順理成章,越是子孫後代的福報。”


    “那天子準備如何處置我?我說的是辭卻天朝封賞之後。”李柏問道。


    李德燦道:“您既然納土歸附,便是帝國有功之臣,前罪自然不論,待你辭卻朝鮮王位,便可入朝表賀,屆時天子封你為忠王,為外藩之首,位在察哈爾王之前,地位優寵,豈不美哉?”


    李柏算是明白了,他名為外藩之首,實則卻要居京城,不居藩地,自然也談不上掌兵弄權,可李柏不想去京城做一傀儡,問道:“待使者一到,本王就要去京城嗎?為何不留下來協助你李大人安撫地方呢,漢城遭變,此番又要清算那麽多人,又有東國南朝虎視眈眈,若是一個不慎,怕是.......。”


    “安撫地方的事就不用你管了。”李德燦不待他說完,直接拒絕了:“在這件事上,帝國有足夠的經驗!”


    正如李德燦所言,安撫地方重建秩序這方麵,帝國有的是足夠的經驗,首先就是建立新軍,接收所有的舊有兵將,改編為新軍,協助帝國征討平叛,待時局完全穩定之後再行遣散,到時候分配部分土地和遣散銀兩就能安置得當。


    其次是囚用舊官,把舊有的官吏豪強全部控製,卻不摧毀原有的秩序,讓其戴枷鎖治政,以免地方出現權力真空。在確定無亂兵橫行,秩序不潰之後,便是大規模的分租土地,解放人口,把所有人都歸為良籍,並且按照人口多寡分租已經收歸國有的土地,適當的給予免稅免租的政策,就可以做到大局穩定。


    朝鮮與天朝一樣,都是擁有極長封建曆史的國家,這樣的國家既有帝王將相寧有種乎的豪邁,也有隻要有活路,便不會起兵造反的忍耐,帝國建立的新秩序是朝鮮百姓是無法拒絕的誘惑,隻要不反抗就可以獲得土地和自由,為什麽還會有人擁護主子造反呢?


    “總裁大人,陳文川........那廝又來了!”一個書記官走來,麵帶猶豫,低聲說道,他聲音很低,以至於對麵而坐的李柏沒有聽清說的話語,但陳文川三個字卻聽的真真的,李柏急切問道:“陳文川怎麽了,他如何了?”


    李德燦笑了笑:“他很好,這些時日上躥下跳,為你伸冤呢,說你是一代明君,以往都是韃虜逼***佞專權,是無罪之人,不該被問罪,嗬嗬,漢城之事過了旬月,兩班貴族人人自顧不暇,也隻有陳文川等人為你說話了。”


    “先王不過予他們飯食居所,竟以忠心相報,實在是......。”李柏感慨說道,眼睛含淚。實際上李柏父子對於陳文川這類大明遺民做的也不是很多,帶來之後,也隻是給了基本的生存待遇,沒想到滴水之恩得湧泉相報。


    李德燦起身,對李柏說道:“這兩日大王就在這裏候天子之旨吧,不會再有人驚擾您了,您的家人也會回來居住,至於其他人其他事,您就不用管了。”


    說著,幾個女尚宮抱著新被褥進來,又抬進來浴桶,讓李柏洗浴。安頓好了李柏,李德燦出了景福宮,問書記官:“陳文川前些日子不是出城了,難道不是隱居避禍去了?”


    漢城變亂之後,李德燦與金鋱一起興大獄,大規模的清算朝鮮的兩班貴族,而與金鋱勢成水火的陳文川一黨卻大部分沒有被清算,一來他們都是滿清覆滅後提拔上來的官員,沒有屈身侍虜的‘原罪’,二來陳文川一黨多是大明遺民,既是滿清作亂的‘難民’,也有抗清的義舉,如何能被清算呢,李德燦以為,大勢已去,這些人也該作鳥獸散才是。


    “陳文川一黨多惴惴不安,許多業已離去,或避居鄉下,或回歸故鄉,卑職也以為他們也就這麽散了,不曾想陳文川聯絡了一幫子死硬份子,又回漢城為朝鮮王室辯駁,據說還有一些人結伴去了京城,說是要闕門上書.......。”


    “反了了,真是反了!”李德燦怒道:“派人去碼頭追,還有堵住北上的道路,把這些蠢貨攔住,驚擾了天子,我等拓疆之功,非得少一大半不可!”


    “也真是怪了,朝鮮人幫著帝國吞並朝鮮,一群漢人卻阻止,真是........。”書記官嘟囔著,抬頭看到李德燦冰涼的目光,忽然想起,眼前這位也是朝鮮人呢。


    書記官尷尬一笑,一咬牙說道:“大人,既然那群腐儒不開竅,不如用強,一股腦的全清算了,看他們還敢不敢胡鬧。”


    李德燦深吸一口氣:“還沒有到那等不得已的時候,看來我得想個法子了。”


    七日後,刑曹衙門。


    陳文川手持一枚銅製腰牌,到了衙門口,守門的憲兵檢驗之後露出了笑臉,問道:“是陳文川老先生吧,李總裁等您許久了,您要是再晚兩刻,怕是要開庭了。”


    “開庭,開庭做什麽?”陳文川隻是受邀前來,不知道要做什麽。


    憲兵道:“當然是開庭審訊了,國難期間那些臣侍韃虜,殘酷虐民的人可不能放過了,但也不能妄定其罪,得公開審問,對簿法庭,方可彰顯帝國律法的公正公平啊。”


    “帝國律法?”


    憲兵笑了笑:“當然,帝國律法,您還不知道吧,天子派來的使者,封了朝鮮王,前明的時候,朝鮮為朱明藩臣,行大明律,今為帝國藩屬,自當行帝國律例了啊。”


    “那是.......那是。”對於這類無可反駁的‘程序正義’,陳文川也話可說,他聽說李柏獲封朝鮮王,心中更是打鼓,難怪自己錯怪了天朝,天朝這次派兵前來是撥亂反正,隻是誤信金鋱小人之言,與其合作的?


    陳文川心中忐忑進入衙內,正堂空空如也,卻聽到後衙院中熱鬧,連忙進去,且見原本的小花園已經被鏟平了,下鋪了竹席上蓋被褥,數百人整整齊齊的跪在上麵,個個衣著朱紫,顯然是富貴之人,陳文川細看,已經認出了幾個,都是李朝王室中的宗親,再細細去看,個個都是。


    “您怎麽站在這裏呢,總裁大人與特別法庭的法官已經在等您開庭呢。”書記官走到愣神的陳文川麵前引導。


    “這.......這些.......。”陳文川指著滿院子的人,問道。書記官笑了笑:“都是些勾結韃虜,對抗天朝的逆賊,這隻是其中十分之一,今日先審鮮王宗室,他們審結完了,才輪到兩班,反正這些家夥沒什麽用處。”


    書記官這話說的實在,兩班此刻都戴著枷鎖在衙門裏工作呢,哪裏像這些宗室,於實務一路全無作用。


    陳文川還是沒有趕上開庭的儀式,他進後堂的時候,特別法庭已經開始審訊了,受審的正是李柏的異母弟李鍇,李鍇自然是大喊冤枉,隻說自己身為宗室,並無實權,在滿清統治期間隻是安享富貴,並無不當之舉,是無罪之人。


    而法庭的書記官出具的證據則讓李鍇和陳文川都嚇了一跳,因為那是好些份證人證詞,證明李鍇諂媚八旗權貴,暗送金銀,曾有取李柏而代之的想法,亦曾想將嫡親女兒許給滿清正紅旗的都統。證詞中,李鍇如何諂媚,有何荒誕之語,說的是清清楚楚,更讓陳文川不敢相信的是,這些證詞的來源都是李鍇諂媚的對象滿洲大臣、權貴和八旗將領。


    “大人,這些證詞是.......。”陳文川看著滿滿幾十個大箱子似乎都裝了證詞,連忙問道。


    “這可都是當事人的證詞,是做不得假的,若非有如此確鑿的證據,本官怎麽敢亂捉人。”李德燦臉色平淡,介紹道,說著,他一招手,便有人搬了一個箱子來,打開之後,李德燦說道:“陳先生可以隨意翻開,若有虛假的可隨時指出。”


    陳文川滿臉錯愕,先拿起一遝材料,隻看了幾個字就差點鬆了手,因為這是偽滿清皇帝,愛新覺羅福臨親手所書,從露出的線頭可以看出,似乎隻是取了其中一少部分,而內容則是福臨回憶的有關朝鮮的部分事宜,包括在李柏表露不忠後,李鍇上書請滿清治罪李柏,還有李鍇揭發李柏窩藏朱明遺民之事,而陳文川的名字也出現在上麵,李鍇還曾主動請纓,擒殺前明遺民為滿清立功。陳文川仔細看了這封材料,尤其找了其中幾個關鍵字細細看,沒有一點不同的地方,要知道,以往他在李柏那裏見過滿清皇帝的手書,對照其中幾個字,便可分出真假,但無論如何分辨,都看不出一點假的來。


    陳文川不甘心,從中翻檢起來,又找出前滿清禮部滿尚書福倫,內大臣胡爾哈手書的材料,這兩個人是他最熟悉的,往日也是滿清中樞負責朝鮮方麵的,但那些材料的字跡表明他們確實出自兩人之手,絕不可能錯。


    “總裁大人,這些都是,都是什麽人寫的?”


    李德燦道:“先生不會以為這是本官偽造的吧,這些都是滿清權貴親手所書的材料啊,聖天子光複京城,這些人都沒有逃走,被天朝問罪,此刻還都在昌平戰犯管理所裏改造呢,他們改造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寫清自己所犯的罪行,此次問罪朝鮮,本官專門讓人把關於朝鮮的揀選好送來,作為證據。怎麽,陳先生,這些是假的,還是說您以為這些不能作為證據?”


    “不不不,這些......。”陳文川已經說不出話來。


    李德燦道:“若是先生還有懷疑,本官可以向天子匯報,把這些戰犯帶到朝鮮來作證也可以,別說胡爾哈,福倫,就是福臨也能帶來。”


    “不用了,不用了,老朽明白了,明白了。”陳文川訥訥說,他終於明白,李德燦手裏的資源太多了,一幹滿清權貴都拿在手裏,想治誰罪就治誰罪,他雖然堅持李柏等人無罪,但又哪個是幹淨的呢。


    說著,陳文川撂下書稿材料,站了起來,李德燦問:“陳先生這是怎麽了?”


    “老朽年逾古稀,精氣不濟了,請總裁大人俯允,讓老朽回去休息,這裏的事,老朽再不參與了。”陳文川低聲說道。


    李德燦微笑點頭:“來人,備車,用本官的車送老先生回家休息。”


    待陳文川一走,李德燦招來金世龍,說道:“找幾個機靈的,跟著他,看他去了哪裏,做了什麽,回來報本官,記著,沒有本官的命令,不可妄為。”


    “是,大人。”金世龍滿心歡喜的答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七海揚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且看昨日風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且看昨日風華並收藏七海揚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