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


    兄弟三人等在門外,英王和李君華老實站著,唯有老三李君威不時打個哈欠,摸摸肚子說:“我餓了。”


    “噓,小聲些,莫要孟浪。”李君度小聲提醒道。


    “你們三個滾進來吧,我早就聽到老三抱怨了。”李明勳的聲音從禦書房裏傳出來,三兄弟連忙進去磕頭行禮,李明勳剛剛起來,還在淨手,說道:“起來吧,坐吧。”


    三兄弟這才圍坐在了圓桌前,太子和英王噤若寒蟬,不敢放肆,倒是老三沒什麽規矩,抓起一個熱騰騰的肉包子就塞進嘴裏,李明勳坐定後,他已經吃了兩個包子,吃的滿嘴是油,李明勳歎氣說道:“老三,你什麽時候能像你哥哥們懂些規矩?”


    “等我像哥哥這麽大的時候,我也就守規矩了。”李君威滿不在乎的說道。


    “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你也這麽說的。”太子提醒道。


    李君威撇撇嘴,沒有理會,自顧自的吃了起來,而兩個兄長一直到皇帝動了筷子,他們才動手吃飯。李明勳吃了兩口,問道:“老大,侍從室今早遞來了你的折子,什麽事不能當麵說,上什麽奏折?”


    李君度放下筷子,認真說道:“父皇,兒臣聽說您要組建去漠北的使團,兒臣願擔當此責。”


    “胡鬧,你堂堂帝國親王,摻和這等事作甚?你是我的兒子,你去漠北,那不是肉包子打老三,有去無回。”李明勳不悅說道。


    “兒臣想好了,可以換個身份,反正清廷無人識得兒臣。都說漠北哭喊,塞外艱辛,兒臣倒是要親眼瞧瞧,北伐時才好為父皇分憂。”李君度沒有服軟,正色說道。


    “沒有人識得你,你就能去麽?咱們爺們搶了他愛新覺羅的江山,這幾年,滿洲人在漠北要吃沒吃要喝沒喝,若是急躁起來,把使團的人全砍殺了,怎麽辦?你別胡鬧,人選我已經定好了,正使讓烏以風來做,副使就讓理藩院的常阿岱來做。”李明勳淡淡說道。


    李君威聽了這話,連連拍手:“好,好,讓常阿岱去,讓愛新覺羅就懟愛新覺羅,好玩,好玩。”


    “父皇,兒臣........。”李君度依舊堅持,但皇帝豎起了手指,示意此意已決,不必再言。


    “兒臣便不領使團,也想潛藏其中,到漠北探查一下滿洲人的虛實。”李君度一咬牙,放下筷子,跪地請命。


    李明勳臉色一寒:“你是在向我展示你的勇氣嗎?還是說你長大了,朕做主的事都不算數了?”


    此言一出,禦書房裏氣氛緊張萬分,緘默不言的太子筷子懸空,不敢亂動,禦書房裏靜的可怕,隻有李君威稀裏嘩啦喝粥的聲音,他向來沒心沒肺。


    “兒臣絕無此意!”李君度虛汗直冒,跪在地上,聲音有些顫抖。


    “哼!吃飯........。”皇帝沒有再追究。


    李君度從未惹得皇帝如此生氣,緩了一下,就要起身,許是緊張,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被李君威扶住,老三瞥了皇帝一眼,在李君度耳邊說到:“大哥別怕,爹沒生氣,他假生氣的時候就愛吹胡子瞪眼,要是真生氣了,就拍桌子了。”


    “好,好。”李君度擦了擦臉上的虛汗,坐在了椅子上。


    李君威的話都被李明勳收入耳中,對於這個小兒子,他是一點辦法沒有,隻能佯怒瞪了一眼,李君威吐了吐舌頭,繼續吃用,他對皇帝的脾氣摸的最為透徹,也無法無天慣了。


    “你們兄弟最近很閑麽,若是閑的話,就給你們個差事。”吃過了早餐,李明勳淡淡說道。


    太子和英王的耳朵瞬間豎起了,皇帝繼續說道:“作戰處的計劃基本就這麽定下來了,各方麵的態度都問過了,幾無異議,隻待天氣轉涼了.........。”


    皇帝說著,李君度的胸膛忍不住挺起,雖說作戰計劃是通過了,但各路主帥仍舊未定,特別是西路軍主帥,更沒有定下自己的位置,他感覺今日皇帝要下決心了。


    “........軍隊的事自有統帥部派人去查,但北伐物資要由各綏靖區提供,統帥部也給各綏靖區定下過囤積命令,糧食、軍火、棉服還有馬匹駱駝,對了,還給各紮薩克定了動員的指標,理藩院報上的數據停好,但也不能全憑他們一家之言,底下是個什麽情況,我心裏沒底,想著派欽差去實地核查,順便整肅軍紀,你們二人若無事可做,可做個欽差去各綏靖區看看,該褒獎的褒獎,該問責的問責........。”


    聽到這裏,方才熱情滿滿的李君度臉色瞬間冷了下來,這個欽差的職權看起來很大,但卻是一個得罪人的差事,這些年各綏靖區一直積極備戰,加上商屯等事,海量的銀子投入進去,勳貴藩臣都有參與,誰知道裏麵有多少糊塗賬,認真查起來,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而且弄的人心惶惶,耽誤了北伐的動員,未必還能從皇帝這裏討到彩頭。


    而對李君度最重要的是,在北伐選將未定的情況下,此刻離開中樞,就失去了對皇帝的影響力,他細算禦前眾人,根本沒有一個能全心全意為他說話的。


    “父皇,兒臣在作戰處還有些俗物,短時間內未必得空........。”李君度硬著頭皮說道,他也知道這個回答是相當無力,畢竟剛剛還請戰出使漠北呢,現在皇帝有命,卻被俗物纏身了。


    而皇帝的回答卻讓李君度措手不及,皇帝並未戳穿他的謊言,甚至沒有任何怪罪的意思,貌似隨意的說道:“你既然忙的脫不開身,太子,你去吧,代朕巡邊核查。”


    一直沒有說話的太子接了這個差事,心中苦澀,但也無法推脫,隻能應下,待皇帝有命,皺眉退下。


    “看到沒有,你這兩個哥哥,眼睛都賊著呢,趨利避害,都想做占便宜的事。”李明勳靠在軟墊下,抱怨說道。


    李君威趴在榻前,撓撓頭:“爹,讓我去吧,保證把那些蛀蟲碩鼠抓個幹幹淨淨。”


    “你?你怎麽抓?”


    李君威攤手說道:“我去了,就讓他們相互舉報,被舉報的全抓起來打屁股,打到說實話為止,挨個打一遍,誰貪誰廉,不就一目了然了麽?”


    “真是個好辦法........。”李明勳違心的誇讚小兒子的聰明。


    “那你說這麽簡單的法子,他們兩個怎麽不想去?”李明勳又問。


    “怕得罪人唄。”李君威回答的倒是爽快。


    “那你為什麽不怕?”


    李君威驕傲的說道:“我怕什麽,我是皇子,皇帝的兒子,得罪了人,他們還能打我屁股不成?”


    “你的兩個哥哥就不是皇子了嗎?”李明勳玩味的看向小兒子。


    李君威眼睛提溜一轉,似在猶豫,想了想終究還是忍不住湊上去,小聲說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他們都想當皇帝,當皇帝是不能得罪人的,還得拉攏人,得罪人的事讓別人去幹才好。”


    聽著這孩子話,李明勳頓感有趣,這真是話糙理不糙,曾幾何時,英王是個多麽率真的人,在南京連皇親國戚都敢辦,如今覬覦皇位,也不想得罪人了,可以說,李君威一言擊中要害。


    “你就不想當皇帝?”李明勳打趣問小兒子。


    李君威搖搖頭:“不想,我不想,當皇帝太累了,還是當王爺好,想吃什麽吃什麽,想幹什麽幹什麽。”


    “沒出息的想法。”李明勳親昵的抱住小兒子胖胖的腦袋,愛憐說道,嘴上這麽說,但心裏卻對小兒子越發親近。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皇位的爭奪已經影響了皇帝生活的方方麵麵,每個人都有了想法,與皇帝的生活充斥了太多的功利和現實,賢惠的皇後,溫和的太子還有崇拜自己的長子,都逐漸疏遠了他,也隻有眼前這個小兒子,一如既往的沒心沒肺,與世無爭。


    “老三,你覺得你大哥二哥誰適合當皇帝?”李明勳問。


    李君威搖搖頭:“我哪裏知道這種事,旁人都說大哥最厲害,但大家都害怕大哥,爹,你選誰當,誰就當,不就行了。”


    “我選的就一定對嗎?”李明勳問。


    李君威眼睛一亮,毫不客氣的說道:“當然,爹的選擇就一定對,老師們都說爹是不世出的天才,高瞻遠矚,他們說,你的決定都是對的,哪怕當時認為不對,將來也會證明是對的,大家都這麽說。”


    “或許吧,可我終究說服不了那個不能繼承我位置的兒子。”李明勳頓時感覺失落,皇位繼承的事讓他感覺無力,親人的疏遠更使得他心力交瘁,隻有在和小兒子笑談的時候,他才感覺一點舒心,回想起來,似乎家裏的每個人都喜歡眼前這個小胖子,他的兩個兄長也是不例外。


    “老三,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如果將來你遇到兄長相爭,而我有已不在的局麵,希望你可以用這個故事說服其中一個。”李明勳攬過小兒子,擺擺手讓禦書房裏所有人都出去。


    “好,好,講故事,我最愛聽故事了。”李君威拍手稱快。


    李明勳提醒道:“這個故事你可不能講給別人聽,也不許見諸於文字,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希望再無第三人知曉。”


    “好,我發誓。”


    李明勳深吸一口氣,沉重的語言分享著他二十多年來的心路曆程:“你知道什麽叫穿越麽........。”


    湛藍的天空下,南北兩邊如夾牆一般的山巒隱於雲巔,雖說已經是初春,塞外的草原的風依舊有些寒冷,而在微寒的風中,一隊騎兵緩緩行進,護衛著數十輛馬車。


    “殿下,您還是來車裏吧,風還是有些涼,不要因此感冒了。”烏以風從馬車中探出腦袋,對策馬飛馳的太子喊道。


    李君華感受著拂過臉的風,哈哈說道:“這算什麽寒風,所謂春風拂麵,大抵如是了,我從未如此自由的飛馳過,在這寬廣的草原,才能感受到什麽叫做策馬飛揚。”


    “烏大人,您不用擔心,春天的風是不傷人的。”常阿岱見烏以風依舊有些擔心,笑著寬慰到。


    烏以風歎息一聲,心道太子在京城拘的時間太久了,雖說曾經跟著皇帝前往燕北綏靖區撫蒙古各部,但有皇帝在,這個年輕人總是要擺出老成持重的樣子。


    “也罷,就讓殿下好好散散心吧。”烏以風淡淡說道。


    而常阿岱卻沒有這些心思,雖說他與太子同行前往歸化城,但到了地方就要分開了,太子做欽差核查雲中綏靖區備戰之事,而他則要北上和林,去見愛新覺羅們,敵對的愛新覺羅。


    “唉........。”一想到這件事,常阿岱就忍不住歎氣起來。


    “常大人,你怎麽了?是不是感覺出使漠北不知是福是禍啊?”烏以風問道。


    常阿岱索性明言:“我隻怕到了漠北,玄燁小兒見了過,一刀便是殺了!在漠北的滿洲人眼裏,我已經是徹頭徹尾的叛徒了吧。”


    “我看倒不會,太子早有為你備下了護身符。”烏以風笑著,打開一旁的箱子,拿出了一封信。


    常阿岱接過來一看,信封上什麽也沒有寫,而且還是打開的,也不用拆,便是直接能看,隻看字體,常阿岱就感覺有些熟悉,再看內容,寫信之人稱呼玄燁為兒子,便明白是何人所寫了,是昌平戰犯管理所的順治。


    “這是太子準備的?”常阿岱閱讀完,詫異問道。


    烏以風點點頭:“你要知道,明帝永曆也在昌平,而太子極重孝道,這些年從未與永曆斷了聯係,為了此次出使的事,太子專門去了昌平,替你求了這封書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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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說,這封信是真的了?”常阿岱瞪大了眼睛,他原本以為是偽造的,畢竟內容實在駭人,是勸說玄燁率領滿蒙各部向帝國投降,消弭兵戈。常阿岱無論如何也不會認為這是順治的本意。


    烏以風笑道:“昌平可是一個非常神奇的地方,閻王爺到了那裏也能變成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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