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華看著那些賬本,眼睛裏閃過一絲貪婪,他很清楚,許漢風經營雲中五六年,上上下下都很通透,他留下的證據,可比裴元器查出來的那些還要過硬,但是本能告訴他,這件事沒那麽簡單,他打開一本賬,看到上麵密密麻麻的人名數據,記錄的相當詳細,趕忙合上,問道:“漢風將軍,你想要用這些換什麽?”


    許漢風淡淡說道:“我可不想用此換苟活一生,隻是想哪日太子要嚴查邊政滌清吏治的時候,提前知會我一聲,一杯毒酒,了卻殘生,也避免再受審訊之辱,我想,我父親這輩子是不會原諒我了。”


    李君華不曾想許漢風的要求如此之低,但是本能告訴他,沒有那麽便宜的事情,左思右想,都是看不透其中的關竅,索性收下這份禮物,他拜別了許漢風,帶著賬本離開了。


    李君華離開之後,後堂走來一個商人打扮的人,笑著想去拍許漢風的肩膀,卻被他嫌惡的躲開了,而此人雖說尋常打扮,但若李君華在這裏,定能一眼認出來他就是英王的侍衛長林西塘。


    “漢風將軍,你幫了英王爺這麽一個大忙,英王爺不會忘記你的。”林西塘微笑說道。


    許漢風冷冷一笑,又坐在了矮桌前,自斟自飲起來,說道:“我這麽做,隻是不想替別人背了黑鍋,並無相助英王的意思,若非你提前知會我太子已經查清雲中虧空之事,我也斷然不會這麽做。”


    “不管怎麽說,漢風將軍是幫了我家王爺一把。”


    許漢風鄙夷的看了看林西塘,嗤笑到:“我知道你們家王爺那點小心思,我那賬本上涉及了諸多的勳貴藩臣,給了太子,就是扔給太子一個燙手的山芋,他收拾這些人,就得罪諸多,按下不查,就在皇上爺那裏失了信任,讓皇上爺以為,太子是為了爭奪帝位,不惜犧牲帝國利益的人,哼,但我告訴你,太子不是傻瓜,他定能勘破其中利害,可仍然要了那些賬本,就憑這一點,你們英王就比不上太子。你滾蛋吧,念在你我在禦前同時效力過的交情,我就不殺你了,滾蛋!”


    “既然漢風將軍還念你我同時禦前效力的交情,那接下來的事我就能開口了,英王要這幾個人呢。”林西塘把一張紙放在了許漢風的麵前。


    許漢風瞥了一眼名單,上麵的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裏聽過,但又記不住了,細細想來,卻或許是喝醉的緣故,越想越疼,抓起名單撕成八瓣,喝道:“我不認識這些人,你立馬滾蛋,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林西塘見他已經起身拿刀,連連後退,消失在了後堂,待林西塘走後,許漢風招來侍從,指了指地上的碎紙屑,說道:“把這碎紙屑拚起來,查查上麵是些什麽人,我記得上麵有江南發配來的刺頭,找出來,全殺了!”


    “是,將軍!”侍從低聲說道。


    許漢風越想越覺得氣,抓起酒壇又要大喝兩口,卻是一個趔趄摔了跟頭,腦袋撞在桌子一角,鮮血直流,酒水還撒在了傷口上,疼的他哇哇直叫,這意外雖說讓他倍感痛苦,但也稍稍清醒了過來,高聲說道:“剛才進來的人呢?”


    “將軍,張勇拿了張撕碎的字條來,看過後,說是幾個奴隸旗佐裏的刺頭,平日裏最愛叫嚷的,他領了幾個弟兄去抓人了。”另外一個侍從聽到動靜,跑了進來,如實回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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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漢風捂著腦袋,說道:“你去追上告訴他,別殺那些人,捆綁好了送到太子那裏去,太子問,就說是英王要的人,讓他捎帶回去。”


    “是,小的這就去辦!”


    漠北和林。


    碩大的帳篷裏,皇帝玄燁也不是當年逃出京城的那個小孩子,如今的他已有十四歲,是個英武的少年郎,按照八旗的標準,玄燁的個子已經算是一個男丁了,這個因為得到天花而滿臉麻子小皇帝聽著跪在地上的索尼匯報著帝國來使的事情。


    “主子,東番使團已經安頓好了,其從歸化而來,一共七十二人,馬匹駱駝二百餘,安頓在了特木爾山下,正使烏以風是東番夷酋身邊的近臣,據說是東番猛將烏穆之子........。”


    玄燁聽到這裏,問道:“朕記得,那個烏穆似是東海女真出身?”


    “是,早年東番禍亂黑龍江的時候,烏穆是首批投效夷酋的。”索尼小心介紹道。


    “世為我大清家奴的狗奴才,仗著東番得勢,竟也敢到主子前放肆,混賬,混賬!”玄燁氣的怒不可遏,站起來,怒道:“讓那狗奴才來,朕要看看他是什麽貨色。”


    索尼為難說道:“烏以風遣人來說,要先說定禮節,再見不遲。”


    “禮節,什麽禮節?”


    索尼為難說道:“烏賊的意思是見王不跪。”


    “可惡!見我大清皇帝,焉有不拜之禮!”不等玄燁說話,兩側的臣子紛紛叫嚷起來。


    索尼隻得說道:“那賊子直言,若我方堅持跪禮,便直接發兵殺光使團便是,或由他們自行離去。”


    索尼很清楚烏以風堅持不跪的道理,帝國根本不承認滿清是一個國家,更不承認滿清是中國曆史上的一個朝代,比如帝國建立後,修的是明史而非清史,帝國認定滿清隻是前明王朝的一次地方性叛亂,隻不過這次叛亂規模太大,亡了朱明罷了。


    “不跪就不跪吧,東番夷酋派人來,我們總歸要聽聽他們是個什麽意思。”太皇太後布木布泰走了出來,玄燁連忙起身去扶,讓其坐定後,才說:“老祖宗,東番來使都不跪朕,朕豈不是顏麵盡失?”


    “你再派個使團去京城,也不拜夷酋也就是了。”布木布泰倒是看的開。


    玄燁兀自有些不服氣,眼睛一轉,計上心來,他對裕親王福全一招手,說道:“福全,你坐到禦座上來,他不想跪朕,朕還不想和他廢話呢,福全,你來替朕,朕倒要看看這個不要命的家夥是何等人物!”


    “皇兄,這......這怎麽可以。”福全連稱不敢。


    布木布泰的拐杖敲了敲地麵:“福全,皇帝說可以就可以。”


    福全隻能登上禦座,玄燁在他耳邊低聲交代了幾句,才是讓人去請烏以風了,烏以風孤身一人進了大帳,眼瞧著禦座上坐著一個麵容清秀的少年郎,正盯著自己,而他身邊則站在一個挎刀年輕人,正用火筷子收拾火盆裏的炭火,烏以風左看看,又看看,微微嗤笑。


    “尊使為何發笑,難道是嗤笑朕的相貌嗎?”福全佯怒問道。


    烏以風笑著說道:“不敢,不敢,滿洲之主雅望非常,隻不過本官覺得,您身邊捉刀之人,才是大大的英雄!”


    “哦,是嗎?”福全笑著問道,玄燁也是笑了。


    而這二人一笑,烏以風也是哈哈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聽的笑話,笑的是前仰後翻,最後捂著肚子直接坐在了地上,依舊難以止住,看的滿蒙臣子是目瞪口呆,相互看看,都以為烏以風是得了失心瘋了。


    “尊使如此癲狂,沒有儀態,若再不控製,休怪我大清問罪了。”索尼高聲喝止。


    烏以風又是大笑了一陣,說道:“諸位久居草原,可能不知道,如今的京城繁華,商旅眾多,讓曲藝行當勃興起來,而我朝天子素喜曲藝,民間更是誕生了無數曲藝社團,現如今的京城最時興的當是話劇,有人把一些故事小說排練出來,在台上公開演出,其中一些名角身價不菲,不亞於江南秦淮河畔的名伶,其中演西遊記孫猴子的角,尤為受喜愛,使館區的洋人也愛看,因此自稱國際影星,讓他出場,所耗費不下巨萬,我本以為他是帝國第一角了,但今日見了您二位,才知道,這帝國第一角不是旁人,正是你滿洲之主啊。”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呢?”索尼問道。


    烏以風笑著說道:“禦座上坐著那位是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旁邊挎刀的這個少年郎才是真正的滿洲之主,愛新覺羅玄燁,對嗎?方才我說,捉刀之人是大大的英雄,也隻是配合你們演出罷了。”


    “你認識朕?”玄燁的臉色頓時鐵青,重新坐回了禦座之上。


    烏以風微微搖頭,表示不認識,玄燁問:“那你是如何認出朕的?”


    烏以風道:“別說是我堂堂帝國使者了,就算你們從京城隨意捉來個五歲小童,從你們二人中選,他也知道誰是真正的滿洲之主。”


    “為何?”玄燁更是不解。


    烏以風輕咳一聲:“本官有京城小童傳唱的歌謠,專門形容如今的滿洲之主,本官唱來,你可莫要著惱。”


    “你唱吧,朕大人大量,心胸寬廣,自然不會因此事找你麻煩。”玄燁終究是年輕,這好奇心被吊起來,可就難以消解了,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


    烏以風清了清嗓子,唱了起來:“滿洲主子得天花,小臉弄的坑坑窪窪,真名本來叫玄燁,人人叫它康臉麻........。”


    “住口!”索尼越發聽不下,飛身撲上來,就要搏殺烏以風,但烏以風身手了得,也本就防著對方,翻身就是把索尼壓在身上,拔出索尼腿側的腰刀,頂在了他的心口,淡淡說道:“你主子讓我唱的,又不是我故意唱的,若說侮辱,也是他自取其辱。雖說如今你們逃奔漠北,但到底比當年水濱三萬女真之主時還闊氣些,怎麽你們主子搞這些不著調的東西,不好好當小皇帝,當起演員了,耍弄三國時曹操的那些小手段,嗬嗬,我雖不修文,但也是個愛聽故事的,你們這是把我們當成塞外夷狄了,我若識破不得你們這些小伎倆,這個正使也就不當了。”


    “來人,殺了他,君辱臣死,你們能看主子如此受辱麽?”索尼大聲的叫嚷著。


    “慢著,慢著!不要動手。”眼瞧著眾人圍上去就要殺了烏以風,玄燁連忙喊道,他倒不是心胸寬廣的能容下這個侮辱自己的家夥,而是擔心索尼也因此送了性命,索尼是他信重的老臣,和烏以風這等小人物換命,根本不值得。


    “烏以風,你休要動粗,你放了索尼,朕不殺你就是。”玄燁咬牙說道。


    烏以風聳聳肩,滿不在乎的起身,把那刀扔在一邊,雙手打開,擺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樣子,滿蒙臣子作勢動手,被玄燁立刻喝止了:“你們不把朕的命令當回事嗎?”


    眾人這才推開,玄燁回到了禦座上,不再耍弄方才的那些小聰明,直奔正題:“東番使者,貴主派你來做什麽?”


    烏以風淡淡一笑:“還能做什麽,勸你們投降啊,帝國如今海內承平,百萬大軍在漠南枕戈待旦,不日就要北伐,待王師兵鋒進抵,爾等豈不是死路一條,我朝天子素來仁德,不願意再添冤魂,讓本官來,規勸爾等投順新朝。”


    “哈哈,笑話,你們漢狗若有本事就來吧,我看你們有幾個人能活著離開這裏。”


    “就是就是,這裏是蒙古草原,是好漢子馳騁飛揚的地方,不是你們這些懦夫的農田,你們來一個死一個,來一對兒死一雙!”


    玄燁身邊的臣子紛紛叫嚷起來,烏以風站在那裏,靜靜聽著,這些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一直到沒了聲音,他才說道:“這裏是清廷大帳,當著滿洲之主的麵,你們當然要好好表表忠心了,可出了帳篷,你們就各有各的算盤了,今兒不妨直說了,我朝天子仁德,對來歸的藩臣一律赦免,你們率部來歸,帶來一個佐領,就封你個台吉,帶來一個參領就封你個侯,帶來一個紮薩克,一個國公是跑不脫的,若能帶一個不落來,王爵也隻是等閑,當然,滿洲封你什麽爵位,我們也可以封你什麽爵位,肥美的漠南牧場,富庶的遼東土地,應有盡有,無論何時何地,你們來歸附,一切都好商量。可若是執意跟著滿洲人西逃,可就是死路一條了。”


    此刻清廷重臣藩酋都在,烏以風正好宣布帝國的勸降政策,他說完,又是一陣的斥責,但這些都是預料之中的,畢竟當著玄燁的麵,烏以風在唾沫星子裏平淡自立,喃喃說道:“配合你們演出的我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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