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問題,趙銘德其實已經給過李君威答案了,在埃及這個地方,有三大勢力,法佐這個帕夏代表的奧斯曼蘇丹,馬穆魯克貝伊們代表的地方豪強,再有就是宗教團體,蘇丹作為天方教世界的哈裏發,對埃及的宗教團體控製力是比較強的,而且宗教對這類世俗化的商路運作沒有什麽像樣的態度。


    馬穆魯克的貝伊是反對蘇伊士運河修築的,原因就在於,這條運河從蘇伊士往北,穿越的事沙漠地帶,這與他們無關,但卻又在勢力範圍影響內,貝伊們肯定會插手,但更喜歡恢複古老的法老運河,利用一條運河溝通尼羅河水道,貝伊們也參與分享其中的利益。


    當然,法老運河的方案是帝國或者所有想要開拓運河的各國商人團體所拒絕的,馬穆魯克是強盜,這是東西方商人共同的看法,沒有人想和他們打交道,更不想把溝通東西方貿易的命脈交由這些人掌握,而更重要的是,尼羅河的航運價值很低。


    這條河流上遊是斷崖瀑布,下遊又是泥沙淤積,幾千年的富庶也沒有誕生航海文明就能說明這一點,商人們期待的是直接讓海船自由來往地中海和紅海,而不是用內河躉船轉運的低效辦法。


    而法佐的態度則是值得玩味的,或者說奧斯曼的態度並不明確,開通運河肯定能給奧斯曼帶來更多的稅收,但也有很多地方值得擔心。人為製造的地理隔閡會不會增加埃及脫離奧斯曼的可能?更大的擔心則是對帝國方麵,他們會借機侵略埃及地區嗎,他們的海軍進入地中海會改變地區局勢嗎?


    法佐則說出了根源性的擔心:“裕王殿下,我們的態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的態度。帝國、奧斯曼乃至歐羅巴的商人都有意開通這條古老的商路,貝伊們不足為慮,關鍵是要得到蘇丹的支持。”


    “那怎麽樣才能得到蘇丹的支持。”李君威問。


    “讓蘇丹相信,你背後的帝國是奧斯曼忠誠可靠的盟友,而且是永遠的盟友。”法佐說道。


    李君威輕輕點頭,算是完全明白了。如果帝國是奧斯曼的盟友,那麽就不會分離埃及,而從蘇伊士進入地中海的海上力量也會維護奧斯曼的利益,但如果不是盟友,這些就全都威脅了。而能不能成為奧斯曼的盟友,要看奧斯曼的敵人是誰?


    抬頭看了一眼牆壁上掛著的地圖,李君威隻有苦笑,奧斯曼這個國家周邊全都是敵人,波斯是奧斯曼不能容忍的異端,他們之間還爭奪富庶的伊拉克地區,俄羅斯、波蘭、神聖羅馬帝國、威尼斯共和國,可以說,奧斯曼接壤或者臨近的大國之中,除了帝國之外,全都是敵人。而奧斯曼的所謂盟友都是英國、荷蘭和法國這類域外國家,而且對奧斯曼提供不了支持,奧斯曼僅僅是用國內的市場換取這些國家的物資支持而已。


    顯然,帝國不可能成為奧斯曼的盟友,帝國致力於打開波斯的市場,與俄羅斯、波蘭還有共同應對奧斯曼進攻的盟約,而威尼斯是帝國在地中海選定的合作夥伴,隻有神聖羅馬帝國與帝國關係不睦,隻是因為宗教因素,實際上帝國與其並未有直接的利益衝突。


    “我無法向蘇丹證明。”李君威無奈說道。


    這個答案是法佐所預料到的,他知道,帝國在歐羅巴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盟友,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敵人,因為這是宗教信仰彌漫的地區,帝國沒有征服的計劃,帝國在這裏隻有戰略利益和經濟利益。


    經濟利益是盡可能打開歐洲所有國家的市場,而戰略利益就是不讓這裏出現一個強盛的帝國,所以,平衡是帝國歐洲政策的原則,就算結盟也隻是一時的。


    “那這件事就暫緩吧。”法佐說道。


    李君威問:“蘇伊士灌渠的事也暫緩嗎?”


    “不,這個已經在實施了,敘利亞地區的猶太人提供了資金,兩年之內,蘇伊士港就能喝上尼羅河的水。”法佐說道。


    李君威笑了:“那運河的事就暫緩吧。”


    法佐看著李君威隨意的模樣,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什麽來,但心裏卻失望了。實際上,他早已和蘇丹商議好,向晉商銀行貸款、全麵開放國內市場以及蘇伊士運河都是和帝國談判的籌碼,目的就是在接下來的戰爭中盡可能換取與帝國的結盟,哪怕隻是暫時的。


    隻要與帝國結盟,俄羅斯與波蘭的力量就會被牽製,這對已經製定好的戰爭計劃是非常有利的態勢,而蘇丹也可以借到更多的錢來發動戰爭,法佐不想一開始就亮出底牌,所以選擇讓帝國主動問蘇伊士運河的事,可現在,他失望了,帝國對這條運河根本沒有那麽迫切。


    最終,法佐還是忍不住了,他知道,如果裕王去了伊斯坦布爾,以蘇丹的傲慢和多疑,大維齊爾的自私,這件事更沒得談,無奈之下隻能問道:“殿下,我最尊貴的朋友,我誠摯的向您發問,假設我們在蘇伊士運河上達成一致,那麽貴國是否有可能與奧斯曼結盟,共同應對歐洲腹地的局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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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指的是下一場戰爭嗎?”李君威問。


    “是的。”李君威得到肯定答複後說道:“很難,你知道的,上一場戰爭你我兩個國家還是對手,而我也親自與索別斯基國王、沙皇費奧多爾陛下簽訂了共同應對貴國進攻的條約,我們不可能出賣帝國的信譽,您或許不知道,帝國的皇帝,我的兄長對於信譽非常重視。”


    法佐急不可耐的問道:“如果能不傷害貴國皇帝的信譽呢?”


    李君威佯裝陷入了深思之中,但心裏已經狂喜,因為他成功從法佐口中誆出了一個秘密,那就是奧斯曼此次戰爭的對象不是波蘭和俄羅斯,而奧斯曼如今的海軍沒落,威尼斯本土又在亞德裏亞海深處,而海軍建設又是長期的,對象也不可能是威尼斯共和國,那麽最可能的就是神聖羅馬帝國了。


    雙方既有著天主教和天方教的宗教仇恨,又因為誰繼承羅馬為爭吵不休,一百多年前,奧斯曼的先祖又曾兵敗奧地利,兩者之間發生戰爭再正常不過了。


    “這很困難,法佐閣下,你們這個國家太特殊了。這麽說吧,假設我們與奧斯曼結盟,是與蘇丹陛下結盟還是與哈裏發結盟,兩者的區別可就大了。”李君威苦著臉說道。


    與蘇丹結盟,應對的隻是奧斯曼帝國的敵人,但是與哈裏發結盟,就是麵對天方教的敵人,約等於整個歐羅巴,前者還能接受,後者則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而另外一個問題是,這樣的問題也在奧斯曼帝國的敵人身上有所展現,特別是對神聖羅馬帝國這樣一個****的天主教國家來說,對其宣戰,幾乎就約等於對整個天主教世界宣戰。造成的戰略影響就實在太大了。


    法佐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實際上他也沒有資格回答。與他一樣的是,李君威無法決斷這件事,也不想在天主教和天方教之間做出選擇。


    趙銘德看兩個人談判,簡直就像是看神仙打架,到最後也沒有看清楚是誰占據了上風,當法佐離開之後,趙銘德回到了李君威身邊:“王爺,蘇伊士運河究竟還有機會嗎?”


    這是他現在的工作,趙銘德也知道,這也是名垂青史的機會,李君威笑著說:“當然,你趁著我還在蘇伊士港,馬上聯絡投資建設蘇伊士灌渠的猶太商人,我要和他談一談,盡可能讓我們也參與蘇伊士灌渠的工程,這樣我們就可以得到日後運河勘探的一手資料。”


    “當真?”趙銘德欣喜若狂,繼而問道:“王爺,我們現在與奧斯曼的同盟關係未定,如何能保證他們同意開鑿運河?”


    李君威笑了:“趙將軍,你這是軍事的思維,不是政治的思維。實話說,蘇伊士運河的開鑿與否與我們是否和奧斯曼帝國結盟沒有直接關係,甚至可以這樣說,結盟即便讓我們獲得開鑿的權限,也會讓這件事變的非常複雜,比如他們可以拖延日期,開出更苛刻的條款,限製運河的開鑿深度和寬度,這樣就能限製大噸位艦船通過等等。


    你如果想完成這項改變曆史的偉大工程,就不應該是去求奧斯曼人,而且讓他們來求我們,奧斯曼對帝國的依賴越強,我們在蘇伊士運河的自由度就越高。”


    “那就需要很長時間了,才能影響到那種地步。”趙銘德有些失落。


    李君威哈哈一笑:“不需要太久,兩年還是三年,如此而已,或許蘇伊士灌渠都沒有修建好,你就要著手準備開鑿運河了。”眼見趙銘德無法相信,李君威說道:“戰爭,你也聽到了,奧斯曼人要進行一場戰爭,這場戰爭多半是對付天主教世界的,原本那些神棍國家加起來就不會弱於奧斯曼,隻要我們插手其中,扶弱抑強,就可以幫助奧斯曼的敵人勝利,而奧斯曼的敵人太多,他的失敗必然會導致大量國家落井下石,那麽蘇丹就必然需要我們的支持。到時候,我們得到的就不隻是蘇伊士運河,還有更多的利益。”


    趙銘德這才明白,原來裕王的任務是這樣的,李君威說:“你的任務就為開鑿運河做一切的工程準備,而我,則去為蘇丹陛下準備一場失敗的盛宴。”


    “對了,王爺,剛剛有幾個商人代表來,求見於您。”趙銘德說。


    李君威問:“什麽商人?”


    “來自南洋的商人,我詢問了他們的身份,都有銀行背景,而且我認識中兩個,他們是法佐的座上賓。”趙銘德解釋說道。


    “是為了晉商銀行貸款給蘇丹的事,這些人肯定也有與奧斯曼蘇丹合作的意願。”李君威道,而趙銘德說:“那是自然,如果沒有您在馬斯喀特問罪那些叛國商人的事,或許他們要避開您,單獨與奧斯曼官方合作了。”


    “這是我絕對不能接受的,趙將軍,你記著但凡發現有任何與奧斯曼官方的金融往來,而沒有向帝國官方報備的,立刻問罪,帝國在地中海沿岸的戰略,必須要團結所有人的帝國商人,無論是晉商還是南洋商人,隻有聯合起來,帝國的戰略才會得到充分的踐行。”李君威認真吩咐趙銘德。


    李君威在蘇伊士待了半個月的時間,每天都會接見很多人,猶太商團、馬穆魯克貝伊、埃及的宗教人士甚至還有幾個貝都因人中有威望的首領,帝國的商人代表更是來者不拒,裕王為人隨和性格灑脫,和誰都能聊到一塊去,也願意利用自己的威望替這些人解決一點小麻煩,短短半個月就在蘇伊士港聲名遠播。


    但是他也僅僅待這麽久,半個月後,李君威啟程,在奧斯曼近衛軍和衛隊的護送下,穿過了蘇伊士通道,前往了塞得港,正如法佐說的那個樣子,這裏比蘇伊士港還要繁榮,隻不過也更為混亂,李君威沒有在港口滯留,他按照法佐的安排,登上一艘前往伊斯坦布爾的商船,但是在經過希臘某個港口短停卸貨的時候,李君威換乘了一艘猶太人的船隻,經過土耳其海峽,徑直前往了西津,而不是按照答應法佐的那樣,前往伊斯坦布爾去見蘇丹和大維齊爾。


    在一切沒有塵埃落定之前,李君威才不會把自己置身於危險的境地,法佐這個人是理性的,但神棍一樣的蘇丹和貪婪的大維齊爾可得不到李君威的信任,對奧斯曼進行戰爭貸款事,李君威是要和晉商、南洋商人等代表進行商議之後,才能與奧斯曼談判,就算是談判,也應該是奧斯曼人派遣使者去西津。


    而在西津,帝國的銀行家們也是翹首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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