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克主動問道:“那麽總督閣下,您能給我一個什麽樣的身份呢?”


    裴廣平嗬嗬一笑:“希拉克先生想要什麽身份?在牙買加,除了總督的職位不能給你,其餘的,你都可以考慮。但據我所知,那裏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你想要占據一個坑,就要把原來杵在裏麵的蘿卜給收拾掉。


    您要是隻要一個小坑,我隨手就能給您挖一個。”


    希拉克說:“我在牙買加有自己的人脈關係,那裏的事我可以處理好,我真正擔心的是來自貴國國內的牽扯。所以,如果我選定了一個職位,煩請您幫我打探一下,無論地頭蛇,還是強龍,我都不想得罪。”


    牙買加是帝國的殖民地,屬於海外事務部直轄,而且與北美封地、南美地區不同,這可是一隻會下蛋的公雞。


    帝國統治牙買加的機構就是一個總督府,但實際上這是一個武裝收稅機構。對地方治理不敢興趣,隻要能夠繳納足夠的稅額,那麽帝國對牙買加沒有訴求,也沒有限製。


    因此來自歐洲各國的殖民者都趕到這裏,在美洲重新洗牌之後,一些殖民者後裔也來到,還有那些上岸洗白的海盜,這是一片真正自由的天堂,但卻也有著與帝國中樞千絲萬縷的聯係,以及與其密切相關的遊戲規則。


    牙買加這塊肥肉,其實早就被帝國勳貴而分了,隻不過這批勳貴不是開國那一批,而是裕王時代崛起的新勳貴,他們的功勞在於開疆拓土,在於海外拓殖,尤其是那一批經曆過經略美洲和參與歐洲諸多戰事的軍官們。


    帝國軍官在海外服役或者擔任軍政職務,不論出身如何,在回國之前都會安排在牙買加這類富饒殖民地工作一段時間,算是對他們辛苦工作的一些補償,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部分人已經進入了海外事務部的中樞,又稱為了新的軍功利益集團。


    希拉克所不希望招惹的,就是這群人,牙買加有很多貿易行,也有不少的種植園,這些產業的背後都有一尊接受供奉後提供庇護的大佬,這些人很重要,而且其中關係錯綜複雜,需要帝國上流社會的人才能厘清,而希拉克能仰仗的隻有裴廣平。


    聽了希拉克的要求,裴廣平也逐漸明白,這個法國商人,雖然滿身的銅臭味,張嘴閉嘴都是利益,似乎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就能發出金幣的碰撞聲,但他也是有一定的政治抱負的,隻不過,他的政治抱負不在於為他的祖國服務,而是為自己和家族的未來。


    “好吧,你可以選幾塊,看上了告訴我。對於已經身在申京的那群同僚而言,供奉的人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供奉有多少。你看中了什麽,可以跟我說,我幫你疏通,但未必一定會成功。”裴廣平微笑說道,他生怕希拉克在以為自己敷衍他,於是說道:“就算是我,也不是什麽人都敢得罪的,更不是什麽人都能搞定的。我們家在很多地方有朋友,但也有對頭,很多時候,對頭還要多一些。”


    裴家是帝國開國元勳,其祖父裴成義是當年太上皇李明勳麾下驍將,官拜理藩院總裁,後又執掌內閣。而其父裴成義,與皇帝是同學,與皇室子弟是莫逆之交,一直到了他這一代,與皇室子弟的關係也維持了一個相對穩固的地步,隻不過他年紀較李昭譽兄弟都大一些,因為交情沒有那麽深,幸好,裕王對他極好。


    “隻要有您這句話,就足夠了。”希拉克溫和說道。


    裴廣平忽然說道:“希拉克先生,另外給你一個忠告,帝國的宗室在牙買加也有些小利益,不要和這些牽扯到一起。”


    倫敦,帝國大使館。


    李昭譽吃著早餐,看著裴廣平來的書信,微微搖頭,對一旁的李永忠說道:“這個家夥,原本是一個很灑脫的人,但做了事之後,越來越瞻前顧後了。”


    李永忠接過信看了一遍,笑了:“這他的本分,也是他聰明的地方。”


    這一次,李昭譽和李昭承兩個兄弟一起出國辦理事務,這樣帝國在海外的機構都有些疑慮,因為按照傳統,帝國宗室在外,海外一些地方要向他們匯報當地的一些情況,尤其是與歐洲其他國家的發生的狀況,這主要是讓在裕王時代,通訊不暢通,如果公文經過申京再發過來,會極大的影響效率,後來雖然有線電報鋪通,但這個傳統亦然傳承了下來。


    裴廣平在公文裏沒有提及太多的事情,所匯報的情況毫無營養,因為同樣的東西他要給出兩份,隻是在給李昭譽的私人電報和私人書信裏,他把原本應該寫在公文裏的內容寫了一遍。


    裴廣平的意思很明確,他不想在兩個兄弟之間站隊,但他需要來自李昭譽的支持。


    這種支持與李昭譽出使歐洲有關,也有其回國之後的巨大影響力有關。


    帝國使團出訪,分為例行性和目的性兩種,但李昭譽這此以親王之姿訪問,卻有些突然,如果非要歸類,就要歸為後一種。例行性的訪問更多的在於禮儀是否合規,還有兩國發表的共同聲明,但目的性質的,就是要解決一些問題,或者就一些問題就行麵對麵討論。


    裴廣平希望李昭譽趁著他在倫敦,趁機向英國索要一些好處,這些好處就是與北美封地進行貿易的條款,而李昭譽來訪一趟,不可能什麽協議都不達成,這也是表現友好的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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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他提出的這些要求,英國人那邊會有什麽反應?”李昭譽問道。


    李永忠吃完了飯,認真的瀏覽了一遍,說道:“這些要求太過分了,英國人一個也不會同意。真不知道裴大人為何要提這種要求?”


    “很簡單,永忠,那是因為英國人即便不會同意,也會發表一個溫和的聲明,這會讓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心涼,至少英國人會再度確認,當初與帝國簽署條約,北美殖民地交由帝國,依舊是合理合法的,有這麽一句,也就夠了。”李昭譽說道。


    “好,那我立刻安排與英國的外交人員見麵。”李永忠說道。


    李昭譽說:“好,你去辦。但不要改變我的行程,我實在受不了這裏的濕冷天氣。”


    李永忠聞言,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他知道,這位大公子哪裏是受不了倫敦的氣候,當然,倫敦的氣候確實很讓人不舒服。但李昭譽真正受不了的是這裏的政治環境。


    與幾年前,李昭譽兄弟二人微服私訪阿姆斯特丹的時候不同,那個時候,李昭譽是以普通人的高度去看歐洲新出現的資本主義國家,而這一次來到倫敦,他以親王身份而來,站在最高處,俯視了這裏的政治,沒有任何肮髒能夠藏住,李昭譽深切感受到了資本主義國家的權力是如何運作的,他看到了太多的邪惡與肮髒,更加堅定了一個信念,那就是絕對不能把帝國的權力交到那幫人手中。


    “大公子,我們是否還要去海牙,或者阿姆斯特丹?”李永忠又問。


    “那兩個城市與倫敦沒有什麽不同。”李昭譽說。


    尼德蘭聯省共和國對於帝國來說,從感情上是特殊的。前帝國時代,帝國的最大敵人就是荷蘭人,是帝國取代了荷蘭成為東方海域的霸主。隻不過,尼德蘭是一個商人掌握的國家,商人是很現實的,在明白在遙遠的東方並非帝國的對手後,就選擇了與帝國媾和。


    長久以來,尼德蘭是帝國商品進入歐洲市場的門戶,而尼德蘭也在帝國的扶持下,一度成為歐洲第一大海軍強國。但當英法伸出橄欖枝的時候,尼德蘭迅速轉向,選擇與帝國作對。


    這主要是尼德蘭以金融立國,英法兩國迅速崛起,尼德蘭資本融入其中,已經剝離不開了。


    但在經濟上,尼德蘭仍然是對帝國開放的國家,比之其他國家要開放許多,但在政治上,更多的帝國百姓,把尼德蘭視為了背叛者。所以李昭譽該去,也不該去,想去也不想去。


    正當他為難的時候,一個侍從官推門而入,說道:“大公子,中廷密令。”


    “中廷?”李昭譽有些奇怪,一直以來,他出門在外,帝國中樞都是以外交部或者內閣的名義來電報,亦或者皇帝、裕王的私人電報,從未有中廷來報過。


    李昭譽收下電報,看到是密電,對李永忠說:“你來譯電。”


    李永忠很快取來密碼本,在翻譯之後,放在了李昭譽的麵前:美麗的女人已經在海上綻放//嘶音//萬分緊急,十萬火急。


    帝國權力機構在以電報傳播信息的時候,會在電報裏增加無異議的字,熟練的譯電員會把這些沒有意義的字體和句子去除,而李永忠顯然保持了原汁原味,而在這份電報裏,隻有中間的兩個字——嘶音是有效的。


    嘶音是一個計劃備案,收納在一個專門的箱子裏,有這種待遇的,都是出國工作的重要人物,一般是皇室子弟,而箱子裏則裝著中廷下發的某些特殊文件,嘶音兩個字就是其中一份文件的代號。


    這種辦法是皇帝李君華受創的,當初主要是裕王身邊帶著這麽一個箱子,隻不過他從未打開過,至於內容,皇帝和裕王二人都很清楚。裏麵是兩份皇帝親筆所書,加蓋玉璽的聖旨。實在皇帝驟然駕崩,而裕王在外的時候開啟的。一份是讓裕王繼承皇位,一份是讓裕王擔任攝政,具體如何執行,全看裕王自己如何選擇。


    隻不過,這兩份備案根本就沒有用到過。


    李永忠按照李昭譽的命令,以谘詢軍事專業問題的名義,把侍從武官從餐廳叫了來,侍從武官是皇帝侍從室出身,掌握著備案箱子的一把鑰匙,另一把則由李昭譽掌管,但這把鑰匙交由一個不知情的人拿著,他本人不得執有。


    而李昭譽已經在一位女官那裏取來了鑰匙,這把鑰匙同時能打開私人收藏室的門,這也是一種掩護。


    兩把鑰匙共同使用下,備案銅箱打開,裏麵有三份文件,但因為中廷的電報,李昭譽也隻能打開標注了嘶音的那一份。


    李昭譽一直知道自己身邊有這麽一個箱子,但是他實在猜不透這種箱子有什麽作用,而當打開嘶音備案的瞬間,李昭譽明白了,他也發現,電報之中,不僅嘶音二字有效,或許嘶音之後的字,即便是巧合,仍然有效,因為這件事真的十萬火急萬分緊急。


    嘶音備案是對特殊事態的提前準備的應對方案,而這個特殊事態,指的就是帝國某位重要成員去世,身處海外的李昭譽如何應對。這既是為了避免他進退失據,有損帝國尊嚴,也是為了保證李昭譽不會過早暴露帝國的重要機密。


    而嘶音這個備案所代表的特殊事態是,帝國開國皇帝,太上皇李明勳生命垂危,或者去世。


    按照備案,李昭譽必須立刻回國,但同時要想盡辦法掩蓋這個消息,有資格知道,並且能一起商議的,隻有李永忠、段毅和遠在西津的榮王李素,但其中有一項任務,那就是必須讓李素呆在西津。


    李昭譽相信,他的弟弟李昭承也有一份類似的備案,二人都會返回帝國申京。


    無論是出於私人情感,還是出於政治的考量,李昭譽都必須回去,思來想去,他對李永忠說道:“推掉一切工作,就說我病了,先在倫敦病三日,我們前往休達。”


    “什麽病?”李永忠問。


    李昭譽想了想:“闌尾炎,我們要去休達做手術。”


    李永忠略微一想,一旦涉及做手術,英國人肯定不敢插手了,而且闌尾炎是比較好裝病的,病情也可以隨意控製。


    “好,我立刻去安排。”


    “裴廣平那件事,在我走之前安排好。阿姆斯特丹和海牙,不去了。”


    章四二零 緊急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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