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前,五方仙帝在世間傳道,因而原本凋零的修仙界一下子便煥發起來,他們與凡人同處人間,隻是他們稱呼自己為修仙界中人,不與凡人同論。天地間充沛的靈氣孕育的不止是那些天生靈根的修仙弟子,還有妖與魔。


    混亂而無秩序的魔界,在一位號稱魔神擁有強大力量的人手中,逐漸地團結起來,因一念之差墮入魔道者比比皆是。淩天梯是凡間通往仙界之路,不隻是修仙人妄圖登上,就連魔神蚩羲也想率領著手下千萬魔兵,從此攻入仙界,占據那一方仙靈福地。


    那一場戰事極為慘烈,蚩羲隕落在軒轅劍下,五方仙帝亦是元氣大傷,退回了仙界,再不管人間修仙之事,而那通往仙界的淩天梯,也隨著魔氣的逸散而被收起,凡人妄圖成仙,隻有承受天道降下的九天雷劫之苦,從而飛升入仙界。


    當然,這些隻是典籍上頭的記載,千年之前的真相我怎麽可能會知曉呢?至少從黑帝隕落在凡間,就可以看出此間的記載有不少的謬誤。黑帝是千年之前根本就沒能夠成功回到仙界,還是在仙界隕落後被人葬在這天衍宗,這實在是一個埋藏的極深的秘密,我不知道,也沒有興趣去打探。


    至於白玉京的魔修者出現一事,元絡當真不是誑我的,我在街上還真見到了魔修者,隻是他的修為低下,連渾身逸散的魔氣都收斂不住,還沒等他動手,就被白玉京裏頭的修仙人打得魂飛魄散了。


    來到這白玉京之後,元絡極少出門,倒是羨門府的長眉真人與淩劍山的石滿奮頻頻離開這府邸,說是一起來共抗白玉京的魔修者,依我看來,他們都是各懷心思的,這尋找魔修者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我在府中閑的無聊時候,也會去街上走動走動,有時候打算叫上元絡,可是她那張冰冷的麵龐,使我望而卻步。那傳言中的三界之使獨孤無信,似乎已經不在這白玉京了,我到過幾次,那兒隻剩下空落落的攤子,偶爾躥出來幾隻黑色或白色的貓來。


    我對時間的記憶向來模糊,有時幾個月似是幾日,有時一日的光陰,都會覺得有好幾月那般漫長。我是幾時離開天衍宗的?又是幾時到達這白玉京的?我仔細的回想著,隻覺得腦海中一片空茫。


    雨水順著窗欞緩慢地下淌,屋外的樹木在風中搖動,枝條投射在窗紗上,落下一片斑駁。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在人的心上,讓我不由得想起從前所見的那蘆葦蕩,瑟瑟離離,蒼蒼簌簌。若是再將一身白衣的元絡置於此中,更是一副絕妙的秋江圖景。


    我睜開了眼睛,靈力在脈絡間繞行一周後,吐出了一口濁氣。從榻上滑了下去,我負著手站在窗前,靜聽那沙沙的聲響。燭火被窗隙中鑽來的風所逼迫,開始左右搖擺。從遠處忽地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將這靜謐的氛圍打破。我緩慢的踱到了門前,打開了一扇雕花門,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那懸掛在遊廊上糊著紅紙的小竹燈。叮咚叮咚——清脆的搖鈴聲,將那雨簾破開。在迷蒙的冷雨中,一道白色的身影逐漸地清晰起來。


    雨滴順著傘骨滴答落地,元絡的手腕上多了一串用紅繩聯結的銀色鈴鐺。她將紫竹傘擱在了遊廊上,抖了抖帶著幾分濕氣的衣袖,頓時叮叮當當的脆響穿過了這淒迷的夜空。元絡的發絲被雨水濡濕,緊貼在額間,那雙清冷的眸子中亦是多了幾分潮氣與蒼白。我盯了她半晌,才問道:“你為何不捏個避雨決?瞧你現在身上都是濕氣。”


    “忘了。”元絡淡淡地應了一句,從我身側走過。


    她沒有回房,反倒是折入了我的屋中,自斟了一杯茶水,正小口小口的啜飲。她腕上的那串鈴鐺此時也被退了下來,擱在了桌上。元絡她今日冒著冷雨出門,就是為了這麽一串鈴鐺?這東西上頭隻有一層淡淡的靈氣,興許還是元絡的身上沾染的。我將它放在掌中,湊到眼前細細地看。那鈴鐺上的圖形落入眼中,在我腦海中勾勒出一副畫像。凡間的鈴鐺不會有這等圖案,心中逐漸升起了幾分訝異,我問道:“這上頭刻著是螣蛇?”


    “是。”元絡點了點頭,“這是赤帝承明的天蛇鈴。”


    天蛇鈴作為一件神器怎麽可能淪落到如今的樣子,瞧不出有絲毫的威力。傳說天蛇鈴動,螣蛇現,我搖了搖這串鈴鐺,清脆的聲音與那響徹大街小巷的凡物沒什麽不同。瞧著元絡那不帶一絲玩笑意味的神情,我猶有幾分不可思議,追問道:“你從哪裏弄來的這東西?”


    “白玉京的琅嬛閣。”元絡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笑意,“這東西廢了我許多力氣,白玉京裏頭識貨的人還不少呢。”


    我是知道這琅嬛閣的,白玉京中多有收藏丹藥神兵之鋪,這琅嬛閣名聲最盛。不過這琅嬛閣建起還不到百年,在一起開始的時候,與那些世代經營的世家相比,自然是沒有什麽名氣。隻是當他展示出了那失傳已久的神兵以及丹方時候,頓時名聲大震。不知道它是從哪兒弄來這些寶物的,也不知那自稱為琅嬛主人的神秘人物是誰,有不少的修仙弟子動了貪念,偷偷潛入琅嬛閣內部妄圖一探究竟,隻是進去之人,再也沒有出來過。


    “你怎麽知道天蛇鈴在琅嬛閣?我們來此處不是為了那些魔修麽?這赤帝的天蛇鈴有什麽用處?”我問道。


    我知道元絡不僅僅是為了魔修者才來這白玉京的,如果魔修者真的很強大,光憑我們六人又怎麽夠呢?若隻是一般的小魔修,隨便讓清華或是玄華來便是,不需要她元絡親自動身。這段時間總覺得自己看他人如同霧裏看花一般。


    我忽然想從元絡的口中聽到她的實話,聽到她真正的目的。


    元絡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道:“天蛇鈴如今如同一個死物,根本召喚不出螣蛇來。它的靈氣四處逸散,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情。赤帝承明也許如同黑帝一般隕落了,或者他被囚禁在了某在地方,靈氣幾乎散盡。”元絡那淡淡的神情如同籠上了一層霧靄,似夢似幻,怎麽也瞧不真切。


    “到琅嬛閣我隻是去尋找別的東西,沒想到有了這麽個意外的驚喜。”元絡的眉間籠上了一層淺淺的笑意,她站起身,從我手中接過了這天蛇鈴,丟入了女媧環中。她又向前走到了窗畔,背對著我,說道,“我認為魔神即將重現人間與五方仙帝有關,極有可能是五位至尊隕落了,鎮壓不住那蚩羲的魔氣,他才能夠重生。”


    墨色的長發直到腰間,一條淡青色的絲絛亦從發際間垂下,寬大的袖子中露出了瑩白色的手,昏黃的燭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更給她增添了幾分說不清的意味。五方仙帝,淩天梯,元絡她,到底想要做什麽?


    “陵光。”


    元絡忽然喚了我的名字,那深沉的語氣中似是夾雜著幾分無奈。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也沒有轉過身來,她籠在袖子中的手忽地顫了顫。那素白的衣袖上,慢慢地被血色給暈染。一滴兩滴……血順著她的指尖淌落,在我的眼前亦是氤氳成了一片血霧。


    “你受傷了?”我向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身子,而她沒有掙紮,反而是順從地靠在了我的肩上,血色褪盡的麵容蒼白如紙。我握著她那冰涼的手腕,感受到她體內一道亂竄的魔氣。我當初不是將魔氣從她體內拔出了麽?為什麽還會有殘留?不對,這魔氣應該是不久前被人打傷時候溢入的。


    “我說的那些識貨之人,就是潛藏在白玉京的魔修者啊,大部分是修為低下的庸庸之輩,可是其中也不缺那麽幾個修為高深的,說起來,還是我低估了魔修者的凶狠與殘忍。”元絡的聲音忽地在我耳旁響起。她還能夠維持這副模樣,也不算是重傷吧?此時的我,怎麽能夠像當初一般替她拔出體內的魔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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