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衛的靈渡落在鬼川時,酆都城門已經打開,鬼川寬廣的街道兩旁佇立著昨夜夜行的百鬼,正在微暗的暮色裏閃著幽靈一般的眼睛。


    而兩邊客棧裏的人早已縮了脖子在客棧之中瞧著,這樣盛大的場合,誰敢出去挑事就同等找死。


    衛衛一身白衫,周身縈繞的是從九天之上所帶下來的仙氣,她立在鬼川的盡頭,眼前站的百鬼都恭敬的低著頭迎接她。


    她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多的鬼怪,就算是經常見到鬼族的人,也未曾有這樣這樣大的陣仗,百種鬼怪如山屹立兩旁低首迎她。


    她微微頜首,竟然沒能踏出去一步,從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盛況,她眯眼瞧著,酆都城門之外白霧迷離,從中一黑一白的身影緩緩隱現。


    她曾聽聞,酆都形成地界之時就有黑白無常輔佐閻王共同管理鬼城,她來酆都之前,也早有人同人講過會有這二位來接,如今她隱隱看見黑白的影子心中卻是越發的激動,往後這就是她所要生活的地界了。


    閻王玉印在昨夜就已經被帶回酆都,由黑白無常二位親自授予她方才算是禮成。


    那二人的身影從迷霧中出來,繼而又消失在跟前,等著過了兩步又出現在眾人視野,如此幾番若隱若現,直到立在衛衛跟前,衛衛才瞧的清楚。


    在跟前的一白一黑卻都是一模一樣的麵孔,就連臉頰上的紅紋都是同樣的勾痕,就連站在衛衛跟前都是一樣的高度,衛衛一眼過去隻留黑白之分。


    “恭迎閻王大人!”


    “恭迎城主大人!”


    是鬼城的城主,亦是整個六界的閻王。


    雖然是肉眼人滿為患的大街,卻都是鬼物,自然是吐息之聲都不聞,此刻隻能聽見黑白無常二人在跟前恭敬的喚著,除了空靈的回聲,還有這聲恭迎裏夾雜的清脆的女聲。


    她聽說過的黑白無常二人聽說都是男子,如今一見,所謂的白無常竟然是個女子,衛衛著實吃了一驚,但還是喚了跟前的二人起來。


    隨即黑白無常二人奉上手中端著的東西,一紙文書是城主的名證,一方玉印是閻王的金職,衛衛親撫,玉印她早也拿過,隻是那一紙文書她好奇的很。


    她撫過撚著一角掀開看,上麵皆是亂墨,從她掀開平整,亂墨一一繪成黑字,她輕輕讀過,都是曆代以來所有的閻王的名號,幻化過後,又繪成一整列長長一句話,末端印著鳩衣二字。


    衛衛知道,鳩衣是前任閻王入職前的名號,入職後名號鳩王,入職時間一千八百年,成為曆代以來閻王職位之上任職時間最久的。


    她撫過鳩衣二字,黑字卻是印過一抹亮色,衛衛知道,鳩衣認可她了,轉而鳩衣二字幻化成衛衛二字。


    她來酆都前也見過鳩衣。


    裁撤洗骨之後鳩衣一直在天界的芒山,當時鳩衣說給她聽的話和現在這句話是一樣的,是曆代閻王城主都無法逃過的命。


    可衛衛才不信,她雖然隻活了三百年,可篤定她自己的永生不會是一紙文書所能夠限製的,她一把蓋上文書,瞧著跟前的黑白無常二人。


    這就算是禮成。


    黑白無常二人便隨著鬼川街上所立百鬼齊齊躬身。


    “恭迎城主!”


    “恭迎閻王!”


    衛衛點頭,算是應了。


    從她點頭之後,原來一身雪白的衣衫卻緩緩映上黑色,從九天之上帶來的仙氣全都隨之不見,就連高高束起的發髻也鑲上了墨玉的頭冠。


    “大人請入,吾等同百鬼隨大人之後。”


    黑白無常二人俯首躬身幾步轉至衛衛身後。


    衛衛看了看兩側奇形怪狀的百鬼,抬著下巴直盯著正對著自己的酆都城門,她一步一步踏上這條路。


    荊和道人窩在客棧二樓的人堆裏,將這一幕幕印在腦海裏,就連佇立兩旁的百鬼他都瞧了個遍。


    現下佇立百鬼之中的花麵鬼童和長舌幽靈,哪裏還有半點如同昨夜夜行的模樣,渾身穿的正經就連身上的鐵鏈都已經消失不見。


    他細細思索昨夜蘇三說的話,他不過見百鬼夜行的開始就說涉及到酆都,如今又是這樣的局勢,酆都的這些鬼物所有的表麵是做給誰看的?


    眾生抑或天界?


    抑或某個人?


    荊和不禁猜到前任舊主鳩衣的下場,不過是被辭去酆都閻王一職,何至於遭受洗骨這等慘烈的下場?


    衛衛排前走著,身後是曳地的黑袍和垂下的發帶,黑白無常隨百鬼兩兩隨其後,荊和趕著時機就下了樓,準備混在隊伍裏。


    等到衛衛行過客棧前,客棧前佇立的花麵鬼童就緊隨其後,荊和機靈,跟在花麵鬼童後麵就上了隊伍,卻不想那鬼童愣是回頭看了一眼,那畸形扭曲的麵孔突然映在荊和眼中的時候,荊和著實嚇了一跳。


    荊和裝扮老道,一眼瞧過去算是個正經的老頭子,隻是身上的掛的人偶破舊了些。


    那花麵鬼童楞楞的瞧了荊和許久,緩緩的又將充滿血的眼珠子緊緊盯著荊和肩上兩個快要挨在一起的人偶。


    正是掛在荊和身上的靈生僵硬的揪著一旁僵硬的蘇三。


    那樣的麵孔和眼珠子緩緩就湊近在靈生和蘇三跟前,蘇三也不知是僵硬還是不怕竟然沒有半點動靜,倒是靈生看著就倒吸了一口涼氣,隨即憋著氣半天不敢動,揪著蘇三的手也抓的愈發的緊。


    她活著這四百年從未做過什麽虧心事,更沒有害死過什麽鬼童,怎麽就盯著她不放,她的手又開始抖得厲害。


    那鬼童行動緩慢,瞧了半天又抬起來斷指準備戳靈生,還是荊和反應快,想著一會兒堵著後麵的鬼,可不知要難出多大的事。


    趕忙的就握住鬼童的斷指,迅速從袖中掏出來生死梭,趁著後麵隨行的百鬼正俯首行著,一把就將這鬼童收在了生死梭裏,隨即又麵無其事的跟上隊伍俯首走著。


    整個過程看的靈生心驚,在看到鬼童消失在跟前時方才歇了口氣,身邊的蘇三卻是仍然沒有動靜,她伸手推了推,“蘇三,你怎麽沒有動靜?被嚇傻了?”


    蘇三牽著荊和的須發就離著靈生遠了些距離,冷漠道:“不過如此而已,打足了精神,好好應付酆都鬼城裏的那些才是。”


    靈生沉默,沒有接話。


    從沒有誰說過酆都裏是什麽樣的?就連出來的百鬼碰到人隻會吃人不會說這些,而從正經道路出來的大抵都是喝了孟婆湯的,將記憶全都忘記了。


    靈生這一去,前路茫茫,無可計量。


    “害怕了嗎?現在可來不及了!”


    荊和低頭小聲道。


    靈生深吸幾口氣,整個人繃緊了放出來幾句充滿自信的話,“從當初進冤鬼林算計你開始,我就沒有想過回頭。”


    靈生說的底氣十足,就連自己也被震驚了,這樣的話方才不負她從昆侖山走來酆都的那些路。


    荊和搖了搖頭,“小丫頭,初生牛犢,你遲早會吃虧的!”


    荊和說的也是真的,酆都這個離異奇幻的世界,就連老道的他都未必能夠全身而退,更何況是靈生呢?


    荊和又歎了口氣,她進去酆都是為了什麽呢?


    隨即荊和又搖了搖頭,不管了,他從來也不是什麽聖人,進去酆都之後,他隻管做他自己的事,這兩個人他都不要再碰見了。


    荊和低頭,混進正式的百鬼隊伍,走著卻發現不對勁,身邊有個黑衣服的人全程都在晃著手,動作越來越大,生怕他看不見。


    荊和也是個多心的,百鬼裏哪有這樣大膽的?恐怕也是個混進來的,想著就抬起了頭。


    身旁的黑衫人同樣是低頭前行,荊和仔細瞧了瞧才認出來,這不就是早上死皮賴臉坐在他們桌上吃光他們菜還拿酒賄賂他的無虛公子麽?


    荊和歎氣,他竟然算漏了這樣的一個存在!


    鬼族的軍師,來這裏怎麽可能會隻是看一場上職這樣簡單的戲?


    他偷眼前後看著,發現隊伍裏多多少少的夾雜著懷揣著異樣的眼神和心思想進酆都的人,這場上職不知被多少人瞄著了。


    從前的上職也是如此,隻不過敢明目張膽混進隊伍裏的人還真沒有那麽幾個,偶有幾個成功的混進去了,不是被同行的鬼吃掉了,就是被酆都的結界給吞噬了。


    如今這百鬼也不知是看多了這樣的狀況還是篤定他們會死在結界那兒,竟然沒有一個理會的,隻是低頭走自己的路。


    此刻的無虛正對著他詭異的笑著。


    無虛是鬼族的人,因為從小能力出眾被定為軍師,鬼族又同百鬼有著些許的聯係,所以以無虛的身份進去酆都的結界應當不是難事。


    隻是為什麽偏偏挑在了荊和這一排還讓荊和看見,這就有問題了。


    靈生也看見了,一邊看著一邊搖著僵硬的頭,然後給蘇三解說道:“這個什麽軍師無虛是沒有什麽好心思的!你知道嗎?人家看上了新上任的閻王衛衛!知道衛衛嗎?九天之上的神女酆都之中的閻王,這個無虛我看是鐵定沒戲!”


    蘇三沒有理她,倒是這句話說完,有不少的目光射了過來。荊和低頭小聲警告她:“你這個小丫頭,少說兩句,人偶是鬼靈,雖然不受酆都結界控製,可鬼靈這樣的東西,這個大街上還缺的少嗎?你如今是鬼靈,其他的鬼靈它們未必聽不見。”


    靈生急得掩口,又驚異的看著蘇三,或許蘇三早就知道,隻是沒有告訴她,她此刻要承受多少異樣和恐怖的目光,靈生嚇得不敢說話,憋了一路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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