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那個人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告訴我!”我見他不言語,想要上前就近他,捆仙索在身後將我狠狠束住,我掙紮著上前,惹來一陣驚呼,幾位押解我過來這裏的天將滿麵驚恐,不知我要做什麽。其實我隻是想要就近莫言,想要辨別他的麵色來辨明堂上這話的真假。


    我不顧身後的拉扯,一心掙紮上前。我看看莫言,又看看他旁頭站著的清胥師父,想指望著他們當中或有一個能對我說一說。我指望著聽見他們會對我說,方才那人的話都是憑空捏造,指望著他們對我說阿瑾你不要信,宵煉他還好好的,隻是今天沒能過來。


    “罪人放肆!”首判官喝道。


    捆仙索在我身上越縛越緊,額前又灼燙起來,我的意識有如從前在淸胥山裏的天空,伏日裏風雨欲來,半明半暗。


    眾人見那神女額前戾氣漸起,心中自是驚懼。再看天君,已是暗暗布了許多兵將人手在那神女四圍以備變故。


    神女忽然對著首判官發問,“我是罪人麽?”聲音輕忽在肅靜的朝堂上,致幻的迷惑。首判官囁嚅了一會,竟未能回答出半個字句。


    神女忽然噗嗤一笑,笑聲飄忽,“罪人,不都是放肆的麽?”末了,轉臉看向天君,一張麵容美得不可方物,“你們既然說我是罪人,那我便不能讓你們失望了,是不是?”


    清胥師父沉沉低喚,“阿瑾……聽話,不要造成惡果。”


    神女聞言,戾氣顯露更甚,極灼豔的笑道,“師父,你的規條太多,從小你就讓我聽話,我今日便就任性一回,不想聽話了。”


    無視判官的警告,無視天將的喝止,無視捆仙索的緊縛,神女一步一步上前,在清胥師父麵前站定。


    忽然堂內光華大盛,直刺人眼目,令人不能直視,世間竟有如此強勁的仙靈之氣!爾後,令人窒息般的陰冷氣澤迅速蓋過先前的仙靈,眾人心中陡然一涼。


    天將得了天君的令,帶著天兵齊齊圍上。下一刻,便被神女的邪靈戾氣掀翻在地,無一幸免!無一活口!


    眾人見狀,大驚,皆要相逃,卻被神女用戾氣作罩相攔。外頭的兵將也不能進來。那位鬼族的特使見狀,心中也是大異,這樣大盛的邪靈,恐怕他們鬼王也不能相及。


    天君見狀,麵色大變,扶著九龍寶座站起來,“神女大惡,天地可鑒之,今若不除,必禍及蒼生!”


    話音甫落,那神女冷笑一聲,身束的捆仙索在她身上越纏越緊,越纏越緊!血,一滴滴落下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神女的血漸漸上蒸,所及之處仿佛籠成一片血霧,詭異至極!恐怖至極!眾人還未及反應,整個天宮便大大震動起來!天的根基似被搖動!原本長明的九天,現下竟忽然幽暗起來,天氣驟然變化,九天地基下頭的雲霧,向上蒸騰!暴雨傾盆上灌!狂風大作,外頭的神鳥皆驚恐哀號!天上地下一片驚恐不安!不多時,天宮根基便已不穩,眾人所及之地開始裂開,裂縫之距極其寬大,裂縫之下似有火焰上竄,整個天宮在震動中,在火焰中,已是搖搖欲墜!……那些意欲阻止神女的天兵,已是死傷一片,而那些百官,卻是不敢任意插手,一時間已是無人再敢上前半步!


    天君麵上難掩驚恐之色,他坐上天君寶座這麽多年,又是在戰事裏登上寶座,什麽樣的情形沒見過?可唯獨眼下的情形著實讓他措手不及!普天之下,沒有一位仙者修到了下元,可神女,卻生來有父神所賜的下元,仙元生來圓滿。如今這位神女,雖被縛上了捆仙繩,卻能在天宮裏頭造出這樣一個法障,令內外天兵相隔無法聯合!好在堂下百官到齊,也並不怕這神女還能作出何等妖勢,也正好在百官麵前做了個實證,這神女,不,這妖女,當誅!隻是當他令堂下百官拿下那妖女的時候,命理上神阻止道,“慢著!再等片刻,他們都會過來。”


    天君掩下怒氣,惑道,“他們?誰?”


    “阿瑾……阿瑾……”


    “……宵煉?”勁風稍緩,神女急切喚道,“宵煉,是你嗎?宵煉!……宵煉?”


    “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眾人隻忽然見到神女那裏忽然多出一股神秘而又強勁的氣澤圍繞其間,還未及驚訝,便聽見神女在喚‘宵煉’。


    宵煉?這氣澤是清胥山的那位宵煉師父?眾人心中且驚且惑,那位宵煉大人不是已經仙逝了?這氣澤難道是他未散的元神?可為何這元神如此強力厚澤?


    “宵煉!他們說你死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的元神為什麽在這裏?我要完整的你!完完整整的你!”


    “傻丫頭!給我些時間。該辦的事,我已經為你提前辦好,我現在不能親自去辦的事,也已經交代了莫言,你要聽話。嗯?”


    方才的烈火、疾風、震動,已經漸漸平息,堂內一時安靜下來,隻能聽得外麵的風雷呼嘯。神女的麵容從血霧裏漸漸浮現,額間字符雖帶著顯眼的黑邪之氣,但眼中已經漸漸澄澈起來。可即便這樣,也再無一人敢貿然上前。


    莫言走出官列,隨即被天兵攔住,他卻固執上前幾步,站在阿瑾麵前,微微俯下身子,看著她。見她輕輕喚了聲七哥。莫言對她輕輕彎起一抹笑意,將微亂的鬢發順在她耳後,“你叫了我七哥多年,總該要信我。”


    莫言俯身作拜,“天君,再過不多時,相柳上仙必會過來請拜天君。”


    堂內聞得此言,皆麵麵相覷,不知莫言此話是真是假。傳說相柳當年,在父神歸隱的弦音境外跪求多日。他當年到底是為了什麽去跪,又為了什麽去求,眾人從前皆不知,如今既聽得命理上神先前那番話才明白過來。隻是,相柳上仙歸隱多年再無消息,如今這莫言君卻說相柳上仙必會過來,眾人心中難免猜測議論了一番。眾人再看向天君座側的命理上神,指望著上神能開口說些什麽,但上神隻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麽,從始至終都是道若丘山、巋然不動的模樣,於是眾人心中皆是一路千回百轉。


    百轉之後,想到就連命理上神都親自過來露了麵,便覺得相柳上仙過來也是可能。


    就在眾人翹首等著相柳上仙時,莫言卻話風一轉,對著那位鬼族特使突然道,“近日,鬼族在天界山東邊的荒原集結萬萬之眾,似想一舉推進我天族腹地,可你們小看了我們天族將士,三番兩次皆不能成,便想以陰詭之心陷害神女、擾亂天界,以為可以趁亂得勢。”


    他轉向天君,禮敬拜了拜,“今日天君勞心竭慮,召來我等,公審神女,是為大公。下臣也願盡綿薄之力,為天君解憂!”


    莫言對著眾人道,“枯等相柳上仙也是無趣。不如先讓在下為天君、為首判官、為各位帶上證人。”


    天君看著莫言,眸中早已怒氣難掩!他又在百官麵上掃過一圈,見眾人皆在翹首急待莫言的下文。既是如此,若他現在出手相攔,百官必會以為其間有何不公的隱情!那麽他處心積慮的公審,倒會成了搖動自己帝君王座根基的劍矛!


    今日這一出戲,原是他主導,可他卻如籠鳥,居然被動到現在!他看向莫言,這個一向被自己忽略的文官,竟是小瞧了他!


    首判官聞莫言所言,看了看天君,點頭宣證人入內。


    即刻,幾十位身著不同服製的人證悉數進殿,殿內上下人等,心中又是一驚,這人證……怎得這樣多?這些人的服製雖有不同,卻都是天宮最底層的仆婢,他們望向莫言,要看他如何解釋。


    “這些仆婢,原是獸石文珠的門楣。”


    莫言這話,令在場的百官驚訝,獸石文珠的門楣,都是不低的門堂,在朝內都是有職有位、在天族也是有臉有麵。可這些人證,卻個個隻是最底層的仆婢啊!


    “一千多年前,有幾位舊臣錯發諫言以至性命被革,家中老小皆以戴罪之身被流放天族之外。而鬼族借機招攬,將他們接去鬼族安撫,加以照料,後將那些年紀幼小的孩子遣回天族,進宮做仆役,令其隱姓換名,成為鬼族待走的棋子。


    神女為了蒼生,令仙靈被邪靈戾氣所損,卻是毫無怨言!鬼族卻趁神女在九元真君府邸養病期間,以陰詭邪靈引發神女體內為蒼生所承受的邪靈戾氣,誘使神女去往天宮,再以那些暗置多年的棋子伺機嫁禍,令天下障目……”


    鬼族特使打斷道,“你不過小小一名通成文案的文官,竟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恐怕,不是有人在後頭為你出謀,便是你再這裏胡言罷!”


    天君眉頭緊皺,那莫言卻不急不忙回道,“你不過一個鬼族特使,這千萬年來,來往我們天宮,恐怕也是頭一次。在下的確承著九天通成文案的小小官職,可特使你對我這個小官都如此了解,更遑論九天的其他事情了。若說你們在九天沒有奸細,倒也是笑話了。”


    鬼族特使一時語塞,就要回話,卻被命理上神打斷道,“還是聽聽這些人證所言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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