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棲塵能為竹離上天入地的性子,竟然說出了麻煩二字,竹笙凡不由得暗暗心驚,這次的難關恐怕真不是那麽好度過的。可到底嘴上還是抱了一絲希望:“你盡管說,我派人去尋便是,天下之大,傾舉國之力還怕找不到嗎?”


    棲塵搖了搖頭,卻又想起黑暗中竹笙凡看不見自己的動作:“旁的都好說,太醫院裏都能尋到,隻是有三味主藥引連太醫院收藏之豐也是沒有的。”


    “哪三味?”


    “一味是西燕皇室養的靈寵青竹蛇的蛇膽,一味是你們駐軍附近的烏綏山上三年一開的雪蓮花,這最後一味藥在師父的庫藏裏是有的,我直接取來便是。”


    棲塵說得雲淡風輕,聽的人卻聽得心驚肉跳。


    西燕與他們蜀國交惡多年,在竹離率軍駐守漠城前,兩軍開戰是常有的事,那皇室靈寵是西燕皇室最受寵小公主的心頭好,要取這樣一枚蛇膽談何容易。


    且不說這枚蛇膽如何難得,單是烏綏山就終年被茫茫白雪所覆蓋,人跡罕至,連過冬的大雁路過此地都要繞行,山中野獸橫行,又要去何處尋這雪蓮花?花期不定,竹離的病可不知能否拖到那時。


    似是看穿竹笙凡心頭的擔憂,棲塵開口說道:“一樣一樣來吧。烏綏山的雪蓮今年倒正是三年花開之期,現下剛入冬,還要再等上月餘,到了隆冬之際方才開放。不過從此處過去千裏遙遙,我們要快些動身,才不至於耽擱。”


    “你不用回山中去取那最後一味藥材?”竹笙凡有些疑惑的問道。


    棲塵輕咳了一聲:“不用,這味藥材我一直帶著,現在便在這小屋裏。”


    竹笙凡卻安靜了下來。


    長久地寂靜讓棲塵略有不安,試探道:“笙凡,你睡著了嗎?”


    “那最後一味藥材,便是你師父留給你克製寒毒的天心石吧?”不知是不是棲塵錯覺,黑夜中,竹笙凡的聲音竟似有些冰冷,“為了阿離,你連自己性命都要不顧了麽。”


    半晌無語,她也不知該如何作答了。


    她生來便帶有寒毒,命不久矣。親生父母將她扔棄於山中,差點成為豺狼果腹食物。天見可憐,她被上山采藥的師父撞見,醫者仁心,將她收為弟子,一養便是二十年。


    寒來暑往,朝夕相對中,師父逐漸視她為己出,不僅將一身醫術傾囊相授,還贈與她三十年前師傅以半條性命為代價,搶奪回來的天心石,克製她身上的寒毒,這才讓她堪堪活到現在。


    阿離、笙凡二人與她自小一同長大,每每寒毒發作,師父替她針灸逼毒的時候他們也看在眼裏,自然是瞞不過竹笙凡。


    歎了口氣,棲塵輕輕開口:“笙凡你知道麽,醫者不自醫,其實是一件很讓人難過的事啊。”微微停頓,她有些溫柔卻堅定的聲音又從黑暗裏傳來:“其實能活到現在,和你們有過這一場相遇,於我而言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何況,和竹離分開後這兩年,一個人在江湖上也多多少少救下過一些人,師傅傳我一身本事,也算是沒有荒廢。”


    小女人一貫的雲淡風輕,聽在他的耳裏,卻如同驚雷。閉上眼,終究是忍不住語帶怒氣的發了問:“可沒有了天心石,你怎麽辦?你身上的寒毒又當如何?你總是想著竹離如何,幾時又能想想自己?想想身邊的人?!”


    聽得眼前這人的暴怒,棲塵反而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笙凡呀,我可以救不了自己,但不能救不了喜歡的人。否則我要這回春妙手有何用?”


    棲塵竟然就這麽簡單幹脆地說為救喜歡的人,印象裏十餘年來還是頭一遭。竹笙凡有些恍惚,一時間也忘了要反駁這小女人,愣愣地怔在原地。


    棲塵不曾注意到他的異常,語氣一轉,帶上了幾分自豪:“何況笙凡啊,我也不是離了天心石就活不成了,你放寬心好不好?江湖中人既然喚我一聲’回春聖手’,那就自有個中道理在,你也千萬別小瞧了你家妹子呀。”


    聽得棲塵巧舌如簧,一套一套理由來反駁自己,竹笙凡無奈地搖搖頭,歎氣:“你總是有道理,我從來都說不過你。罷了,這次便隨你去吧。反正這天心石天底下也不止這一塊。等竹離的病好起來,哥哥帶著你就算是天涯海角走遍,也要挖出別的石頭來給你,脖子上帶一塊,腳上再給小爺帶一塊。”


    “噗”,棲塵被他不著調的話逗樂了,“你這是要把我像妖獸一樣用天心石給鎮住啊?”


    竹笙凡哼哼兩聲便不再搭理她,側過身背對著棲塵的床準備睡去。


    屋內霎時安靜下來,黑暗中隻剩下二人輕微的呼吸聲,竹笙凡終於是暗自下了決定——等阿離的毒解了,就再也不管世事紛擾,陪著棲塵離去。他作為劍聖一門的傳人,守了竹離十年,無論如何也算是遵守了數百年來蜀國皇室與劍聖一脈一直傳承的約定。


    十年來,竹笙凡手中劍都隻為天下蒼生而拔。而現在,他也想像棲塵一樣自私一次,為了喜歡的人而出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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