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快亮時,下了一夜的暴雨終於停了。


    唐令在睡夢中驚醒,整個山洞靜謐無聲。他擰亮手電筒,昏黃的光暈照到躺在牆角的人。想到什麽他起身過去小心翼翼探了探對方的鼻息,半晌默然收回手,不知什麽時候對方已經沒了呼吸。


    這個結果在昨晚他發現男人心跳越來越慢時已經想到了,那麽重的傷在沒有任何救治的情況下能堅持到昨晚已經是一個奇跡。


    盡管如此,他心情依然低落。雖然他跟這個人萍水相逢,彼此根本不認識,但或許是因為這個人是他在這個世界上見到的第一個人,又因為對方的存在他才避免了被蟲子吃掉的命運,他是真的希望對方能活下來。


    唐令沉默地挑了一個偏僻的小洞作為墓穴,又跑洞外兩趟堆了不少石頭回來。等把男人送過去,蓋好被子堆滿石頭,最後用防盜門堵住了洞口,希望能通過這種方式避免屍體被蟲子或者什麽別的動物吃掉。


    弄完這一切天剛剛亮,黛色的天空深沉,橘色的金烏躲在地平線欲露不露。有風吹過涼爽適宜,不冷也不熱。


    唐令把洞裏的東西打包好,除了吃剩下的兩包餅幹和六瓶水,還有那本他現在也弄不清是記載了發生的真事還是故事的筆記。最後是男人的槍和沉默團的身份銘牌。


    “我要走了,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要謝謝你的武器,也謝謝你。如果遇到沉默團的人,我會告訴他們你在這裏。”


    同那個男人告了別,也同自己過去的生活做了告別,唐令最後看了眼山洞,背著包裹離開了這裏,選定一個方向走了下去。


    日升日落,就在他離開的當天夜裏,伴著風聲和引擎的轟鳴聲,一排五輛重型卡車從北方駛來,一個急刹車停在了山洞口。不等車停穩,穿著黑色製服的人紛紛從車廂跳出,一半留在外麵警戒,一半進了山洞。


    片刻後,一群人抬著一個人出來,小心翼翼送上車。幾輛卡車立刻離開。有風吹過,地上的車轍被細小的沙塵覆蓋,好似從未有人來過一樣。


    ……


    “唐令你行的。”


    烈日當空,唐令背著包裹,把羽絨服頂在頭上遮擋太陽,艱難地在戈壁上搖搖晃晃地走著。離開山洞已經一天了,他不要說找到人類活動的蹤跡,連動物活動的蹤跡都沒有看到,反而是中途遇到了一次蟲子的巢穴,差點被當做食物拖到裏麵去。


    就是這次倒黴的遭遇讓他迷了路,他光顧著跑,不知不覺便偏離了方向。等他想要尋找太陽的影子糾正路線時,天氣驟然變化,陰沉沉的雲朵遮擋了半個天空,他不得不先找地方避雨,再想路線的事。


    現在一天一夜過去,唐令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他隻知道沿途所見全是荒漠,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抹了把臉上的汗,他再也撐不住直接坐到了地上。過了會他幹脆仰麵躺下。地麵滾燙,粗糙的沙礫硌得有些不舒服,但曾經錦衣玉食的唐小公子已經顧不得挑剔環境了。從昨天到現在,他不停地走了十幾個小時,能堅持下來全靠撐著的一口氣。


    真希望現在是做夢啊。


    唐令看著天空瑰麗異常的紫色雲朵想。


    穿越、戈壁、迷路……過去在他最大膽的想象裏都無法把這些要素捏在一起。他想要歎氣,隻覺得胸口一陣陣疼,好似破舊的風箱發出痛苦的喘息。他艱難起身,打開包裹喝了口水,沒敢多喝。自從發現自己迷路又找不到人類活動的蹤跡後,原先還覺得寬裕的幾瓶水立刻變得緊張起來。誰知道他現在到了哪?萬一正和軍隊駐地背道而馳呢?想想地球上西北的無人區有多大,唐令立刻把水的重要性上調了一倍。


    至於食物,他看著兜裏最後剩下的半包餅幹,摸了摸空蕩蕩的肚子沒舍得吃,準備留著到撐不住時再說。


    重新躺回到地上,他是一步都不想走了。


    天空的雲朵變幻,好似一個胖乎乎的人臉。唐令又想到了綁匪,咬牙罵了句操|你祖宗之後,思緒從綁匪想到了山海章。如果不是那倒黴……念頭轉瞬,他隻覺掌心一沉,有什麽硬邦邦的東西落在了掌心。他下意識捏了捏,這是?唐令舉起手,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頓時瞪到了最大。


    不會有錯,這就是綁匪找的山海章。他看著熟悉的山海兩字,記憶中土灰色的石頭,還有磕了的一角。怎麽回事?山海章不是丟了嗎,怎麽會出現在他手裏?


    不等想明白,唐令隻覺眼前一黑,靈魂好似被什麽吸引,鑽入一片絢麗的空間。等他睜開眼,一望無際的廣袤荒野在眼前展現,高峰、丘陵、沙漠、大海……他好似站在半空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切,身體輕飄飄的隨風遊弋,一個念頭便似能穿梭整個世界。


    這種玄妙的體驗轉瞬即逝,唐令忽的急速下墜。驚呼聲中他輕飄飄落在地上,落到了一株隻長著兩片葉子的小苗跟前。小苗約莫幾厘米高,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葉子,一滴乳白色的水珠綴在葉子邊緣,欲落不落。


    明明是不顯眼的存在,但唐令好似受到蠱惑般蹲下,輕輕觸碰著小苗。


    下一刻他驀地回神,烈日當空,偶爾有紫色的雲朵飄過。他躺在戈壁燙人的沙礫上,高高舉著手,山海章已經不見了,隻有一滴乳白色的水珠掛在指尖,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這是什麽?


    唐令手抖了下,水珠滴落在地。倏然,以滴落的水珠為中心,粗糙幹燥的戈壁好似被什麽浸潤,粗大的沙礫碎開,鬆鬆軟軟黏在一起,顏色不再是紅色,而是油浸一般的黑色。


    “……”


    唐令訝然地看著身邊的變化,伸手抓起一把土感受了下。他雖然沒什麽生活經驗,但也認得出戈壁和正常土壤的區別,況且手中的土壤鬆軟濕潤,有些像是書上提到的黑土。


    記憶一幀一幀倒退,他想到了那滴乳白色的水珠,想到了山海章。掌心很快一沉,缺了角的山海章再次出現在他手裏。但無論他怎麽盯著山海二字看,再也無法進入到之前那種玄妙的境界。


    難道是幻覺?


    他盯著地上不到一平米的黑土搖搖頭,握著山海章想消失,手中的山海章很快不見。他確定山海章不在他身上,可等他想出現時,山海章又出現在了他手裏。出現、消失……他不由想到綁匪跟他說的那句話——你不懂,山海章丟不了肯定就在唐家。


    他當時確實沒懂這句話,現在回想難道綁匪知道些什麽?可為什麽他在家找了半天,包括被綁架後山海章都沒有反應,直到剛剛山海章才出現?


    順著這個思路,他不可避免又想到那本筆記。筆記裏麵記載唐文昌攜帶異寶逃往北疆,而綁匪綁架他索要山海章。如果綁匪把筆記當做是真的,難道綁匪認為筆記裏記載的異寶就是山海章?


    那唐文昌、唐家……會是他想的那樣嗎?


    時間一點點過去,唐令也不知道自己放飛思緒想了些什麽。他正對著山海章發呆,隱約有引擎的轟鳴聲順著風傳了過來。


    有人!


    他驀地回神收起山海章,起身搭手朝著遠處看去。遠遠的,飛揚的塵土形成一道長龍正朝著左邊的方向疾馳而來。尖叫聲、口哨聲響起,是人類活動的蹤跡。


    唐令緊繃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努力跳起來衝著遠處揮手,示意這裏有個人。


    很快,遠處的車隊發現了他,朝著他的方向拐了過來。離得近了,唐令才看清車隊的組成,七八輛摩托車和兩輛塗得亂七八糟的皮卡便是全部了,隻是他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


    和他想象中的車隊車手不同,迎麵而來的車隊裏,幾個摩托車手一個個穿的破爛,頭上的頭發染成五顏六色。如果隻是如此也不算什麽,但車隊越靠越近,他清楚地看到幾個摩托車手裸露在外的皮膚有的發黑,有的腐爛。最前麵的摩托車手臉上甚至缺了一塊肉,露出黑色的牙齦和黃色的牙齒,衝著他不懷好意的笑。


    這個時候唐令就是再傻也看得出這些不是好人。他果斷轉身就跑,但兩條腿怎麽跑得過車輪,沒一會幾輛摩托車便追上了他。口哨聲響起,圍過來的男人們紛紛衝他尖叫起來。


    “看我發現了什麽?一個單獨在荒野上遊蕩的獵人?是嗎,小寶貝。”說話的男人視線落在唐令的臉上,笑起來透出一股森森的惡意。


    “狗屁,你見過這麽白這麽嫩的獵人。看看他的臉,比我見過的女人大腿還白。”另一個臉上有洞的男人吹著口哨,語調輕挑而油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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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輻射感染、沒有病變,一看就是從安全區跑出來的小少爺!這麽幹淨的肉已經很久沒有遇到了,讓我想想該怎麽吃?”第三個說話的是個身形佝僂,柔弱的好像一個骷髏架子的男人。他的目光死死釘在唐令身上,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是烤著吃還是煮著吃好呢?”


    唐令:“……”


    三個男人肆無忌憚地討論著他的吃法,並不管他聽到會有什麽想法。唐令舉著槍緊張地看著他們,勉強辨認出了他們的口音,像是參雜著某種方言的普通話,不太標準,但足夠唐令聽懂了,可他寧願聽不懂。


    這些人展現出的惡意讓他意外,習慣了過去生活的安穩和平和,唐令根本不清楚這個世界怎麽回事!獵人、輻射、吃人……他感覺對方好似在講一個荒誕的故事,但感受到的惡意不是假的。


    本能的唐令握緊了手中的槍。“別過來,我會開槍的。”他盡量讓自己顯得鎮定一些,妄圖用武器嚇唬住對方。


    “小寶貝來呀,來呀,對著這裏開槍。”臉上有個大洞的男人呲牙指著胸口大笑道。


    唐令抿著唇看著對方,他可以殺蟲子,但殺人卻不是那麽容易跨過心理關。見他遲遲無法扣下扳機,幾個男人對視一眼哈哈笑了起來。笑聲中更多的摩托車和皮卡圍了上來。一個穿著西裝,挺著肚子的中年男人從第一輛皮卡的副駕駛上探出頭,仔細地打量著唐令。


    他看著和那些摩托車手的風格完全不同,好似文明世界的存在。隻不過他看唐令的眼神不像是看人,倒像是看貨物一樣。


    “沒有輻射病,沒有變異,白的像是牛奶。夏馬爾那個瘋子正想要這麽一個小寵物,抓起來能賣個好價錢。”西裝男人趴在窗口喊,“注意別傷了他的臉,賣了他夠你們吃一年蟲子了。”


    “蟲子肉哪有人肉好吃。”瘦的像是骷髏一樣的摩托車手嘟囔著。


    唐令握槍的手顫抖了下,努力分辨對方的神情,確定對方不是開玩笑。包括之前討論關於他的諸多吃法,這些人都是說真的。他本能後退一步,手指摁在扳機上,對上骷髏男人獰笑的臉,咬牙摁下了扳機。


    這是唐令第二次用這把槍,強勁的後坐力依然讓他不適應,但子彈帶來的衝擊卻是實實在在。正對著他獰笑的男人沒想到看起來像是蜜糖一樣的小少年真的會扣下扳機,連躲都來不及躲,半個身子被炸成了碎片,隻剩下兩條腿留在摩托車上。


    黑色的血液流出,帶來一股腥臭。


    嘔!


    唐令強忍著惡心,舉槍對準了臉上有個大洞的男人,努力鎮定道:“我說過,我真的會開槍的。”


    但讓他意外的是這一舉動不僅沒有震懾對方,剩下的幾個摩托車手反而露出嗜血的笑,紛紛鬼叫起來。


    “很好,有爪子的寵物更能賣個好價錢,夏馬爾肯定會喜歡。”之前的西裝男人更滿意了,強調道:“別傷了他的臉,那是他最值錢的地方。”


    森森的惡意讓唐令再次扣下扳機,西裝男人若無其事伸出手,一把將射|來的子彈抓在手裏。


    “!!!!!”


    唐令吃驚地看著這一幕,西裝男人顯然誤會了他的反應,哈哈大笑:“沒想到吧,暴民車隊裏也會有二階基因者的存在。”顯然唐令臉上的震驚取悅了西裝男人,他還想要說什麽,駕駛座上的光頭突然臉色大變。


    “操!是沉默團。”


    唐令下意識回頭,什麽都沒有看到。此時戈壁上隻有風聲,但圍著唐令的幾個摩托車手好似見了鬼紛紛麵露驚恐,大叫著:“掉頭、掉頭!”


    慌亂中,遠處終於響起引擎的轟鳴聲,正是朝著他們的方向。


    這下更多的摩托車手露出驚恐的表情,轉頭就跑。


    反倒是兩輛皮卡不似摩托車靈活,跑的慢了一些。穿著西裝,挺著肚子的男人臉上笑容凝固,駕駛座上開車的光頭罵罵咧咧地拐彎。“怎麽回事?沉默團怎麽會跑進x-iii輻射區?不是說沉默團和青古拉幹起來了嗎?”


    “我怎麽知道!”西裝男人不舍地看了唐令一眼,要是把唐令抓起來肯定能賣個好價錢,可惜了,比起錢還是命更重要。他催促著:“快!快!快!”


    “催個屁!讓你他媽的換個能量球你舍不得!”光頭忍不住罵了句,一句話沒說完,瞳孔驀地縮小,半空中一個手臂粗的黑影正激射而來。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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