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再一次轉小時, 程星洲來到了河邊。


    下車的刹那,唐令在他臉上看到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但眨眼的功夫他臉上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沒有慣常的刻薄, 沒有對著環境的挑剔, 更沒有陰陽怪氣地說話, 甚至連消毒劑都忘記了噴。他隻是沉默又平靜地看著遠處的湖麵,久久不發一言。


    他不說話, 韓為也不說話, 正巧站在兩人中間的唐令更不知道說什麽了, 隻是學著兩人的樣子平靜地看著湖麵。


    看的時間久了, 不知道是不是唐令的錯覺, 隱約覺得湖泊好像在溫柔地吟唱。他情不自禁地蹲下, 伸出手指輕輕觸碰著水麵,一波又一波的水浪輕柔地打在他手上,那種湖水在吟唱的溫柔感覺更加明顯了。


    不知不覺中唐令整個手都已經浸入到水中。他好似感受到了湖水的情緒,溫柔的、愉悅的。這一刻他有種感覺, 即使他掉入水中也不會有任何的危險,這個湖泊會保護他。


    這個湖泊是活的。


    當這個念頭在腦海冒出,唐令不受控製地朝前栽去。驀地一隻手從後麵拎住了他。


    “當心。”


    唐令倏然清醒,意識到自己剛剛差點掉入水裏。他恍惚還能回憶起之前的感覺,好像湖泊在吟唱, 在溫柔地歡迎他。


    “早晨沒吃飯?”韓為拎著唐令打量著他。


    唐令搖頭:“吃過了, 剛剛可能是蹲的有點久。”


    韓為沒說信也沒說不信,拎著唐令往後退了幾步, 示意他離著河邊遠點。唐令乖乖照做,就看著韓為走到吉普車裏撿了一個罐頭折返回來。“吃點東西。”他遞過罐頭,手上紅光消散, 食物的香氣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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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唐令想要說自己真不餓,但看韓為的表情明顯是懷疑他早晨沒吃飯。猶豫了下他道謝接過罐頭,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小狼崽蹲在韓為肩膀,嗚嗚地衝著唐令叫著。


    唐令舀起一塊肉要喂它,韓為捏著小狼崽的脖子換了個方向。


    唐令:“……”


    尷尬的,唐令胳膊拐了個彎把勺子喂到自己嘴裏。程星洲回頭走了過來,問的第一句也是:“你早晨沒吃飯?”


    “吃過了。”唐令解釋道。但顯然程星洲和韓為一樣不信他的話。想到什麽程星洲問:“我聽說夜校那個主意是你提的?”


    唐令嗯了聲。


    “你把未來蘑菇的收益要全捐出來?”


    “唐令點點頭。”


    程星洲臉上浮現一抹奇怪的神色:“那你吃什麽?”


    唐令示意韭菜地的方向:“我有承包兩畝地,已經夠養活自己了。”


    “所以你餓的差點掉到水裏?”程星洲語氣刻薄。


    唐令:“……”


    “罐頭要涼了。”韓為提醒了一句,給唐令解了圍。


    唐令趕緊借口要認真吃飯離著程星洲遠了一些。程星洲哼了聲看向韓為,一開口又是陰陽怪氣:“恭喜親愛的表弟。”


    “多謝。”韓為像是什麽都沒聽出來,禮貌道。


    程星洲磨了磨牙,還是沒忍住好奇:“昨晚到底怎麽回事?”


    “我也不清楚。”韓為實話實說,“顧霜去水下麵看過,說底下是一個廢棄的蟲子巢穴。估計早就被掏空了,又遇著暴雨地下水位上漲衝垮了這裏。”


    這是韓為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但程星洲顯然對這個解釋不滿意。


    “這麽大的蟲穴,避難所還能安安穩穩一直沒事?”


    “廢棄的蟲穴。”韓為強調道,“事實上十年前這裏確實遭遇過一次規模頗大的蟲潮,基地創始人就是死在那次蟲潮裏。”


    “所以隻是運氣好?”


    “不然你以為呢。”韓為反問。


    說話時他想到了那隻一直在此處徘徊的飛行異獸。對方出現一次是巧合,兩次、三次就未必是了。但到底是什麽把飛行異獸吸引來的,他並不清楚。飛行異獸流連這裏的原因和湖泊的形成有沒有關係,他也不知道。


    昨晚他親眼見著湖泊形成,除了驚歎於自然的偉力外,並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不對,也不能說他什麽都沒感覺到。韓為想到昨晚一直縈繞在他腦海的那種感覺,好似腳下的這片土地在蘇醒。而當他趕到河邊目睹湖泊形成後,這種感覺就再也沒有了。


    他不確定是不是因為高階基因者對環境的變化更敏感一些。或許是因為他提前感應到了地下水位上漲帶來的震動,所以才會產生一種大地在蘇醒的錯覺?


    他沒有再解釋,程星洲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老子怎麽沒有這種運氣。”


    韓為挑眉:“你又不打算留在荒野,就算給你十個湖又有什麽用。”


    程星洲哼了聲不再說話,重新看向湖麵發呆。韓為目光隨意地瞟向遠處,眉頭不由擰起,離著兩人不遠,唐令不知什麽時候又蹲在了水邊。他下意識拔腿要過去,水聲嘩啦,顧霜從水下鑽了出來,衝著唐令笑了笑。


    “霜姐。”


    “我在水下就看到你了,你蹲在這做什麽?”顧霜沒上岸,就這樣漂浮在水裏,隻露出腦袋和半個肩膀。受基因藥劑的影響,她更喜歡水和潮濕的環境。雖然三階基因者已經可以調整自身對環境的適應,譬如冷熱,但喜好這個東西卻是很難改變。


    唐令看著顧霜說道:“沒做什麽,就是覺得這個湖很溫柔。”


    “這算什麽形容!”顧霜聽著笑了起來,笑過之後她不知想到什麽,若有所思:“你要這麽說的話,這個湖給人的感覺確實挺平靜的。湖下麵地下水係還算發達,但水流十分平緩,也沒什麽激流和暗流存在。”


    “嗯……”唐令遲疑了一會,“霜姐你是【美人魚】吧?”他小聲問。


    顧霜點點頭。“我的能力是這個,不過我更願意稱呼為鮫人。【美人魚】是天鵝堡那邊的叫法,我不喜歡。但誰讓這是天鵝堡研發出的基因藥劑呢,誰研發誰有命名權。”


    唐令這是第二次聽到天鵝堡這個名字了,上次是韓為說的,好像那邊在研發什麽【天使】的基因藥劑。不過這個不是重點,他想了想斟酌地問:“霜姐你在水裏時有沒有什麽感覺?”


    “你說什麽感覺?”


    “就是感覺水是活的。”唐令說了一句又搖搖頭,認真道:“也不是水是活的,而是感覺這個湖泊是活的,它有自己的情緒,它現在的情緒就是很高興,很溫柔。”


    “……”


    顧霜懵逼地看著他:“有嗎?”


    說著顧霜在水裏優美地轉了個身,潛下水底感應了一會,片刻後浮上來對著唐令搖搖頭。“沒有任何感覺。”


    “哦。”


    唐令有點失望,他還以為顧霜的能力會讓她對水更敏感一些。可是轉念如果連霜姐都感應不到的話,會不會這些其實隻是他的錯覺?頓了下,他再次把手探入水裏,這座湖泊給他的溫柔感覺一如既往。本能的他心裏湧出一個衝動,想要試驗下他的感覺到底是不是錯覺,這座湖泊到底會不會保護他?


    他猶豫地咬著嘴唇,反正他也會遊泳,而是霜姐就在水裏,萬一有意外肯定不會看他淹死。


    下意識的他身體前傾,但不等他接觸到水麵,一隻手伸過來從後麵拎起了他。


    “……”


    唐令跟拎著自己的韓為麵麵相覷,又是尷尬、又是懵逼、又是鬱悶。韓為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一眼:“沒吃飽嗎?”


    “哈?”


    兩分鍾後,唐令被拎著遠離了河邊,看著韓為遞過來的第二個罐頭實在吃不下去。


    程星洲抱胸看著唐令刻薄道:“我可不希望蘑菇事業還沒起步,合夥人就失足落水沒了命,原因還是吃不飽。”


    “小唐你是低血糖嗎?”顧霜渾身滴水站在岸邊問。


    唐令捧著罐頭看著麵前的三人,努力解釋:“我不是低血糖,我……我就是覺得湖水很溫柔,想下去遊個泳。對,我會遊泳。”他總算想到關鍵,強調道。


    韓為看向顧霜,顧霜聳聳肩:“我剛剛跟小唐說話時他精神狀態看著還行,至於遊泳還是算了,下著雨水太冷。”


    韓為瞥了唐令一眼,唐令乖乖點頭,表示自己放棄了遊泳的念頭。


    事實上就算他不放棄也沒機會再靠近水邊。大約是他兩次差點“掉入”水裏被周圍的人看到了,傳著傳著就不知道怎麽變成了他怕水,見了水就昏迷。正巧他還背著一個“失憶”的人設,現在連失憶的原因都給他找出來了——指不定就是掉到水裏給嚇得。


    也因此每當唐令想要靠近水邊時,總會有人提醒他離著河邊遠點,小心掉下去。


    無奈之下唐令想著他在河邊也沒什麽事,幹脆跟韓為告辭回了避難所。約莫是今天眾人都去了河邊的緣故,大廈裏安安靜靜的少有吵鬧。唐令回了屋,脫下韓為的製服外套仔細疊好,默念著山海章出現。


    既然不能去外麵的湖裏,他不由想看看山海章中湖泊會給他什麽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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