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群山之巔一路往西, 孔雀公司留下的痕跡越來越多。墜毀的戰機、焦黑的土地、炸彈爆炸留下的坑洞,還有一具具被雪浪埋葬的屍體。


    “沒有幸存者。”


    亞在繞了一圈後得出這個結論。“孔雀公司留在雪山上的人全部出事了。”


    他鬆了口氣,短時間內孔雀公司顯然很難組織第二批人上山。倒不是亞懷疑孔雀公司的實力, 而是從此刻他們身處的小山峰看去, 遠處的地平線驀地拔高, 無數極寒的冰層堆疊,一層又一層如刀尖般刺入半空, 又似遠古的巨獸張開猙獰的獠牙。遠遠看去, 黑沉沉的峰體上風暴環繞, 時不時有巨大的雪球滾落, 發出轟隆隆的聲音。


    “是神靈降下的天罰。”亞輕聲道。


    唐令點點頭, 想到什麽問韓為:“魔動飛艇能飛這麽高嗎?”他說著伸手比劃了下, 示意峰體的高度。


    “飛是能飛這麽高,不過想要穿過風暴風險不小。”韓為凝望著遠處道。


    “哦。”


    雖然亞沒有說,但唐令隱約猜到孔雀公司昨晚的行動其實跟他有關。之前雪山的靈一直處於憤怒中,風暴席卷了整個雪山山脈, 延阻了孔雀公司的行動。結果因為他的緣故,雪山的靈平靜了下來,孔雀公司趁機派出人手上了山,徹底激怒了靈。


    現在的話,雪浪和冰川堆積, 堵死了孔雀公司上山的路, 也堵死了孔雀公司通往荒野的航路。


    三人默默看了會,亞最先收回視線:“我們走吧。”


    很快巨大的飛行異獸展翅, 不過沒有直接飛去那艘滿是補給品的飛艇,而是先停在了一座被攔腰炸斷的山峰上。焦黑的山石裏藍色的幽芒閃爍,在雨水的衝刷下好似澄澈的碧空, 正是孔雀公司發現藍金礦的所在地。


    不出意外的,這裏也是屍體最多的地方。


    唐令有些奇怪地看亞,不知道亞停在這裏要做什麽。


    亞沒有多說,隻是把雪地中的屍體找著搬到一起,請求韓為一把火燒幹淨,避免這些屍體成為屍鬼的食物。一方麵亞厭惡著孔雀公司,但另一方麵出於人性的悲憫,他既不希望人類的屍體被屍鬼當做食物,也不希望萬一哪天屍鬼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曾經吃過人。


    唐令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想要去幫忙,被亞一句話給製止了。


    “小唐你搬不動。”


    唐令:“……”


    雖然好像他確實搬不動,這些屍體很多都凍在冰塊中,不僅是屍體本身的重量,還有積雪和冰塊的重量。但被亞以這個理由阻止,他還是有些鬱悶。


    韓為抬手在少年頭上揉了把當做安撫,對亞的行為不置可否。事實上末世後吃人並不是什麽稀罕的事。不說荒野上出了名的夏馬爾和酷似野獸的暴民車隊,一些小的流民部落在極度缺乏食物時,也會把部落裏死去人的屍體當做食物儲備下來。


    不過他瞥了少年一眼,正是亞這樣的性格,才會在雪山上庇護少年安全,少年也才會同他一見如故。


    “你去前麵一些,別看。”


    他把少年壓在懷裏,不讓少年看那些已經凍僵的屍體。


    “好吧。”


    唐令猶豫地點頭,既然他幫不了什麽忙,就不要在這裏拖後腿了。他朝著遠處稍微走了走,小狼崽和巨大的飛行異獸跟在他身邊。一直走到山峰邊上,他才停了下來,視線落在腳下一個雞蛋大小的藍色晶體上。


    這應該是昨晚炸出來的。他彎腰撿起來,原本堅固的礦石在他手裏立刻化成了柔軟的液體。他輕輕戳了戳,不由想到了孔雀公司。


    之前他跟韓為猜測,孔雀公司之所以對雪山這麽執著,可能是因為那艘補給飛艇中有什麽重要的人或者物。但昨晚孔雀公司的行為說明他們的目標根本就是腳下的藍金礦。至於炸開冰川撈出飛艇可能隻是順手的事。那孔雀公司會輕易放棄發現的藍金礦嗎?他覺得不會。就算是有“冰川長城”擋在了山埡口,有風暴製造阻礙,孔雀公司多半還是會設法上山來,隻是可能需要多一些時間。


    到時小苗受欺負怎麽辦?


    不過要是這裏的藍金消失了呢?


    昨天靈複蘇時,雪蘿卜山下麵所有的藍金全部化為了金色的海洋,這樣應該也可以吧。


    他想了想蹲下把手指輕輕戳到露出的那塊藍色晶體上,卻是遇到一個難題。他現在應該感應雪山的靈還是感應小苗?下一刻他驀地恍惚,好似跌入一個溫暖又虛幻的存在中。是雪山的靈嗎?不對,是小苗。


    無數金色的光點在他眼前閃爍,這些光點凝聚成一條又一條長長的根係,深深地紮根於整個雪山山脈之下。就在他麵前,一條虯結的根係蔓延,穿過如水般流淌的藍色液體。


    唐令心中一動,腳下的藍金如水般褪去,融入到那根虯結的根係中。這一刻唐令心中生出一種明悟,似乎隻要在小苗根係的範圍內,腳下的藍金可以沿著根係流向任何地方。


    他下意識想到了星星湖。


    山海章內,蒙蒙細雨落下,天色略帶一些昏沉。驀地藍色的幽芒閃爍,點點星辰泛起,無數條發光的河流在地下閃現。藍色的液體靜靜流淌,從威嚴的雪山一直流淌到閃爍著銀光的星星湖。


    轟~


    一道電光劈下。


    星星湖邊勞作的人群忽的抬頭,不知道有誰喊了聲:“要下雨了。”


    “怎麽天天下雨?昨晚雨才停。”有人低聲抱怨著。


    “下雨還不好?”旁邊勞作的流民眼中滿是喜悅,“下雨地裏的蘿卜才長得快。再說難道你樂意過以前那種一年不下雨,連水都喝不上的日子?”


    邱明從說話的人身邊走過,招呼他們:“收拾收拾今天先幹到這。”


    一路招呼著人群,他走到那塊單獨的菜地前。小虎他們還在蹲著拔草,邱明喊幾個小孩:“要下雨了,趕緊先回避難所。”


    “我們今天草還沒拔完呢。”小虎有些猶豫。


    “等我們拔完草就回去。”小丫哥哥強調道,“哥哥不在這裏,我們要照顧好菜地。”


    “拔草、拔草!”小丫跟著湊熱鬧。


    避難所腳下的靈蘇醒帶來的一個甜蜜煩惱就是草長得特別快。不僅是避難所裏、荒野上,還有菜地裏,綠色的雜草生機勃勃,長得特別好。現在星星湖邊勞作的流民們每天都多了一個重要任務——拔草。


    最初這些人都舍不得,都是一樣綠色的植物,就在菜地裏長著似乎也沒什麽事啊。還是顧霜跟他們強調,草長得快了,種的蘿卜、蘑菇就長得慢。地裏的營養就那麽點,誰搶到是誰的。


    對於習慣了在荒野上爭奪生存物資的流民們來說,別的他們未必能聽懂,但誰搶到是誰的這句話聽懂了。原來地裏的作物也和人一樣,這下他們記得拔草了。


    幾個小孩倒是一開始就乖乖聽話,每天都提個小鐵皮罐轉悠著四處拔草。今天也是,不拔完草幾個小孩都沒有回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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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明催促道:“明天再拔也不遲,快點回去。別小唐回來了,結果你們淋雨病了,那不是添亂嘛。”


    “哥哥要回來了嗎?”幾個小孩也不管邱明說什麽,眼睛紛紛亮了起來。


    邱明一噎,他哪知道小唐現在什麽情況。不過看著幾個小孩期待的眼神,他隨口忽悠道:“是要回來了,我聽有人聊天說的。行了你們趕緊回。”


    幾個小孩還想要多問幾句,邱明裝著不高興的樣子擺擺手。幾個小孩不敢問了,但都記住了哥哥要回來這件事,興奮地朝著避難所跑去。


    邱明一直注視著他們消失在遠處,才收回視線擔憂地看了眼雪山的方向。也不知道小唐現在怎麽樣了?韓團長找到他了嗎?那頭飛行異獸也是奇怪,你說你猛不丁抓小唐做什麽?就是要吃,小唐那點分量也不夠吃啊?難不成以前飛行異獸每次喂小唐是覺得他太瘦了,等著養胖再吃?


    這個念頭閃過,他趕緊搖頭,吃什麽吃!說不定那頭飛行異獸是有什麽事需要小唐幫忙,就是不會說話鬧出了誤會。不過韓團長已經追上去了,小唐多半不會有事。


    他心裏嘀咕著,轉頭看到一輛黑色的吉普風馳電掣開了過來,停在了星星湖邊。


    “老邱。”


    邱明客氣地笑:“顧主任。”


    顧霜衝他點點頭,拎著手裏的酒壺走到湖邊,像是在等什麽。片刻後,大滴大滴的雨珠從天上砸落,湖邊勞作的流民紛紛返回避難所,一時隻剩下顧霜一個人。


    她舒服地活動了活動脖子,隨著荒野上雨水越來越多,她也越來越少體驗到那種幹燥缺水的窒息感,【美人魚】的能力似乎也活躍起來。


    這一點她和阿雅正是兩個極端。


    “老顧。”星星湖裏水波蕩漾,馮守悄無聲息從水中探出上半身。“總算能出來放放風了。”


    顧霜把手裏的酒壺丟給他:“青稞酒,請你的。”


    馮守高興地接過,直接打開喝了口,甘醇的滋味入喉,讓他仿佛回到了雪山上的時候。“韓團長還沒消息嗎?”男人喝完一口,珍惜地把酒壺蓋好問道。


    “昨晚老穀傳回來消息,聯係上老大了。”


    “那小唐呢?找到了嗎?”


    顧霜點點頭。


    “老穀有沒有說雪山出什麽事了?”男人又問。昨晚他正泡在池子裏,突然渾身的血液劇烈沸騰起來。他差點控製不住要徹底異變成屍鬼,關鍵時刻是雪山上有什麽撫平了他暴戾的情緒,讓他平靜下來。


    “老穀說的不清楚,大概是雪崩之類的。”


    馮守皺皺眉,總覺得沒那麽簡單。他在水裏趴著突然問:“你有沒有覺得星星湖水位在升高?”


    “有嗎?”


    顧霜低頭打量著星星湖。


    無聲無息的,藍色的幽芒匯聚在星星湖底,水流激蕩中星星湖一點點朝外擴張著麵積。馮守還在糾結星星湖水位上升的事,但越下越大的雨逼得他不得不沉入水底。他的能力和水無關,不像顧霜在雨中如魚得水。


    他跟顧霜打了聲招呼,本來準備返回他的小水池,但目光從水下掃過,馮守驀地一愣原先星星湖底的藍金礦似乎漲大不少。


    “……”


    怎麽藍金礦還有長大這一說?


    馮守摸著腦袋半天想不明白到底怎麽回事。雪山上藍色的幽芒如水般褪去,很快攔腰炸斷的山峰上隻剩下褐色的山石。唐令心滿意足地鬆開手,抬頭韓為站在他身邊,眼中滿是笑意。


    唐令彎了彎眼睛,主動解釋道:“這樣孔雀公司再來也不怕了。”


    韓為輕笑,隨口問:“去哪了?”


    “好像是星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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