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建於高台之上,一眼望去,隻見重闕雲台無數,飛簷鬥拱微露。瑞雪厚厚地堆積著,晶瑩璀璨映入眼簾,將四壁宮室都照得敞亮軒明。


    穿過中庭,正麵地上皆鋪有綠玉圓石,輕踏而上便會發出輕微悅耳的清響,宛如雅樂一般。


    雪在上麵堆得很盛,罕有人跡踏過。


    然而此時,卻有人邁著小小的腳丫子,躡手躡腳地朝外走去。


    “太子殿下,您想溜去哪裏呢?”


    似笑非笑地一問,讓這小小身影僵在當場。


    小人兒遲疑著,極不情願地扭過頭來,見到來人之後頓時笑靨如花,軟軟地撒嬌道:“左相叔叔!”


    他有一張圓嘟嘟的小臉,粉雕玉琢宛如天上仙童,尤其是那一雙精致而妖孽的鳳眼,小小年紀便有顛倒眾生之感。


    被這樣一個玉雪團子撒嬌,即使是性格冷清的左相也板不下臉來,他歎了一口氣,沉聲問道:“太子如此潛行,又背了這麽些物件,是有意出宮嗎?”


    發覺對方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肩上的三個大包袱上,小小孩童頓時露出了苦瓜臉,暗自懊喪,實在不該貪吃,就帶這麽多宮裏的點心零食。


    他眨了眨眼,開始裝迷糊道:“多日不見父皇母後,我很想念他們,又擔心他們遭遇大雪,所以就——”


    他眨著眼,泫然欲泣的模樣實在惹人憐愛,最後幹脆耷拉下腦袋,蹲在地上扁著嘴不說話。


    左相雖然性情冷硬,見到這麽可愛的小團子沮喪難過,一顆心都酥軟得要化去了,他心中暗罵那對翹家玩樂的夫妻了十萬遍,輕咳了一聲,輕聲勸道:“太子不必太過擔心,皇上和娘娘兩人身手皆是不凡,此去的江南又素來溫暖和煦,他們此時定然過得不錯。”


    豈止是過得不錯!那兩個沒良心的爹娘,現在隻怕是樂不思蜀了!


    左相恨恨地咬牙——尤其是昭元帝,他居然撇下待批的一大疊奏章,被老婆牽著,樂顛顛地翹家出遊了!


    出遊還帶著一窩貓,老天怎麽不來一道雷劈了他們!


    他居然還敢留下紙條,建議左相模仿他的筆跡把那些煩人的奏折批了。


    這簡直是擅離職守!


    左相敢用自己的腦袋來打賭:這種餿主意,肯定是那個天下間最不靠譜的皇後娘娘想出來的!


    想到這裏,左相的麵容更加陰沉,他咬牙冷笑著,冷不防卻發覺自己的手被人拉扯著,觸手間軟軟嫩嫩。


    回神之時,隻見小太子站在身旁,奮力仰望著自己,亮晶晶的眼裏全是希冀——


    “左相,小一也可以出宮去看看嗎?”


    太子姓秦,名一。這麽怪異的名字,是他爹娘熱切討論三晝夜,約定隨手翻字典翻到的——倒是符合了他爹娘簡單又獨特的要求。


    左相想到本朝太子的名諱居然是“一”,就是一陣痛心疾首。


    這樣傳揚出去,各國該如何嘲笑這不靠譜的皇帝呢!


    還有科舉和臣民名諱都應該避諱,可這個“一”字又該怎麽避呢?若真要避諱,隻怕連詩經論語都要變滿紙白框了。


    根本就是胡鬧,胡鬧!


    左相來不及再一次糾結太子的名諱,聽到他的要求,頓時


    心中一沉——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怎麽就沒想到呢!還有一句叫上梁不正下梁歪,爹媽都明目張膽溜去江南逍遙,小孩子怎能不有樣學樣!


    他心中又暗罵了自家主上夫妻無數遍,麵色卻宛如冰雪一般,雖沒有發火,語氣卻變得鄭重——


    “太子……身為儲君,您的一舉一動就是萬民的表率,一言一行就該慎重。況且白龍微服易招奸患,您還沒有自保之力,因此微臣實在不能答應!”


    麵對左相的嚴詞拒絕,小太子不哭不鬧,眼珠一轉,早就想好了對策,“左相叔叔你誤會了,其實,小一是看見大雪堆積,又擔憂在外的父母,由此想到,天都城裏百姓數十萬,定然有人貧寒窘困,衣食無著——小一想去探望他們的景況。”


    左相聽完,頓時又驚又喜——這麽小就開始心憂黎民,多好的孩子,多好的一位儲君人選!


    他蹲下身來,與小小太子平視,連聲音都變得柔和許多,“太子有這份心,實在難得,既然如此,臣就親自帶你去探望他們——百姓疾苦繁多,還望太子多多思慮,是否能想出可行之法?”


    這算是一場教導,更是儲君的實習和探討。左相對這位衝齡都沒滿的小太子,可說是寄予厚望。


    小太子興致勃勃的答應著,指了指背後的三個大包袱,鳳眸晶瑩閃亮,“我帶了許多宮裏的點心,可以分給那些窮人病弱。”


    左相深深詫異了:想得如此周全,這孩子真是天生的仁君!


    激動不已的左相當下決定,一定要豁盡自己的全力,教導輔佐這未來的賢明之君。


    他沒有讀心術,因此不知道,這位“未來的賢明之君”心中正在咕噥:


    好不容易偷溜出去,卻被左相抓包,幸虧我腦子聰明,這才逃過一頓說教——但要如何誘導左相去東街集市,讓我能看到雜耍彩戲呢?


    兩人稍事準備,就取了腰牌出宮——有左相的保證,太子連一個侍從也沒帶。


    一路上,左相抱了太子,坐在高頭駿馬上,沿路觀察訪問民情,很是讓小太子過了一把癮。


    但,到底是如何才能去看那到銜錢的珍珠鳥、攀繩上天的彩戲呢?


    小太子心裏癢癢,念頭一轉,又一個鬼點子出來了——


    “左相,什麽叫逛窯子?”


    這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左相拿起水囊正在喝水,被這一嚇,頓時嗆得直咳嗽。


    他隨即怒氣衝衝地問:“是誰教太子這個詞的?”


    “是薛叔叔啊……他說西街那邊有很多窯子,裏麵的姑娘熱情如火,很值得一逛——左相,到底什麽是窯子啊,那裏很好玩嗎?”


    麵對小太子純淨無暇的眼神,左相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了,他心中大怒,偏偏又不能向懵懂的孩子發火,隻得耐著性子勸道:“那裏沒什麽好玩的,太子不如去東街看看,那裏有上好的雜耍團。”


    太子很是猶豫,“可是上次你說雜耍是玩物喪誌……”


    玩物喪誌也比逛窯子好吧!!!!


    左相在心裏無聲的怒吼道。


    好說歹說,左相為了引開太子的注意力,可算是煞費苦心,太子這才“勉為其難”答應去看雜耍。


    滿意的坐在哄鬧人群中間,小太子滿意的舔著糖葫蘆,想起母後的一句話——


    “怎樣讓強驢子向前走呢,最好的辦法不是吊著胡蘿卜引誘,這招用濫了就不稀奇,應該在它後方放上火藥,它發覺危險,自然會求著你向前的。”


    “母後,小一可是有把你的話牢牢記住哦——雖然左相叔叔不是驢,可他比驢還強,到頭來我還是輕而易舉的騙了他哦!”


    他舔了一口糖葫蘆,眼中冒出狡黠的笑,“至於無辜受冤的薛叔叔,你就安息吧——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這也是母後教的哦!”


    他這麽軟軟的低喃道,隔了三條街的薛汶完全不知大難臨頭,在家狂打噴嚏,揉了揉鼻子,薛汶很困惑地說:“是誰在念叨我的名字呢!”(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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