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琳娜睡眼朦朧地蘇醒過來。


    她坐在裝飾華美、清香撲鼻的轎廂內,嵐霧裏麵傳來裂隙微風,狼毫巨蛛在灰白的景象裏行走,穿梭在虛妄和現實之間,隻是輕輕抬腳的功夫就能跨過巍峨的山脈。


    離開桑頓卡亞有一陣了。


    席琳娜還是會在腦子裏反複浮現出,肯恩臨行前跟她說過的話,就連剛才,她在睡夢當中都會下意識想起。


    她輕敲桌麵。


    旅霧仆役根據指示送來了油燭。


    席琳娜點燃它。


    她掌心的魔法溫養著火焰的顏色,蕩開一圈漣漪,隨後整個轎廂都被籠罩在淡淡的紫色霧靄當中。


    油燭的火焰凝聚成眼睛的輪廓。


    “請求您的知識,替我解答困惑。”


    席琳娜對著那顆眼睛輕輕頷首,做了個簡單的法師禮節,然後將肯恩對她說過的話,重新複述了一遍。


    “他確實很特別,全知,我們是否需要保護肯恩?召他來紅楓高地真的是正確的決定麽……”


    紫色火焰明滅交替,像是眨了眨眼。


    它重新凝結成形,牢牢盯著某個地方。


    席琳娜意識到了什麽,然後抬手觸碰自己的耳垂,上麵佩戴著托姆巴耶家族的遺物。


    “對啊。”


    她明白了全知的意思。


    揭惘者和肯恩最大的威脅,並非是所謂的部落衝突,而是自己的老師洛克薩妮。


    席琳娜和洛克薩妮分別繼承了一件托姆巴耶的遺物。


    她能夠窺探過去,而洛克薩妮,則是在某種程度上遇見未來。


    席琳娜看不透肯恩·布維爾的來曆。


    那麽洛克薩妮也同樣沒辦法預測肯恩的行動,正是因為這樣,所以他阻擋了漆冰使徒,破壞了紅楓高地的陰謀。


    隻有肯恩出現在紅楓高地,揭惘者才能夠限製住洛克薩妮。


    勝利希望渺茫。


    席琳娜揮滅蠟燭。


    轎廂裏飄蕩著微弱的煙味,窗外是朦朧的灰色景物,她向後輕靠在椅背上,慢慢放空自己。


    這時席琳娜突然瞥見一道血光。


    嵐霧裏的世界也感受到激烈的碰撞。


    席琳娜意識到:


    現在是劫掠季節,悍匪們已經重操舊業,商道上的危險程度與日俱增,她依稀能夠看見遍地屍骸,側翻的馬車似乎在宣告著世界的殘酷。


    揭惘者禁止插手。


    但席琳娜還是繼續看著,知道狼毫巨蛛跨過這處平原。


    全知隻是希望肯恩出現在紅楓高地,而保護麥格的事情則是席琳娜另外囑咐的。


    “有他在,應該沒問題吧。”


    席琳娜閉目養神,沒多久便沉入夢鄉。


    ……


    厚衣物在雪地裏是很珍貴的。


    但【冰髓古城】的這處廢墟當中卻到處都是沾血的襖子,可以隨便在身上試穿,輕便又溫暖,絕對會受到部落和冒險家們歡迎。


    很可惜……


    劫掠者們提前收下了這份禮物。


    四壁荒涼,人仰馬翻,車軲轆在咿呀作響,如同將死的傭兵呻吟著祈求放過。


    盧弗站在貨箱旁,清點著自己的戰利品。


    他掀開車簾,在探頭進去之前先是環顧四周。


    劫掠者同夥根本不值得信任,作為臭名昭著的賞金犯,他把這種警覺刻在了骨頭裏。


    “該死,還沒痊愈。”


    盧弗解掉盔甲,臭罵了一句。


    他半邊身子都覆蓋著黑斑,看起來像是某種灼傷的痕跡,這是靈怪們留下來的詛咒,時不時就會帶來疼痛。


    冰髓古城是北境主幹道之一。


    盧弗來自南疆,是貝格河岸出來的賞金犯,他出現在帕洛圖斯比是因為一樁生意。


    某位王國貴族要求盧弗進貨。


    他前往杜瓦部落,約見雇主,帶著“葷種子”穿越【聲息密林】,卻被一夥突然出現的隊伍擊敗,雖然他僥幸逃脫,卻被靈怪們種下詛咒,如同頑疾一般難以根治。


    咚,咚咚。


    有人在敲敲門框。


    盧弗舉著鋼刀從貨箱裏緩緩走出來,卻看見了身穿重甲的蠻犀·蘇塔。


    他是劫掠團二把手。


    盧弗沒有放下戒備,他握著武器,一邊盯著對方,一邊將裝備穿戴整齊,還不忘把兩袋金幣揣進腰兜。


    “你如此緊張做什麽?”


    蠻犀·蘇塔順著他的手看去,對方很顯然是準備逃跑。


    “齊格和安埡諾,”盧弗說,“隊伍裏的南疆同夥在陸續暴斃,我不相信上周那次劫掠會出岔子……”


    “然後呢?”


    蘇塔聳聳肩。“你懷疑我們在減少分贓人數?”


    “難說,但你確實很難讓我信任,你們都是,貨箱裏還有不少好東西,我拿了點路費而已,別把事情做絕。”


    盧弗眯起眼睛威脅。


    他已經穿戴整齊,坐騎在自己身後,撂倒蘇塔不算太難。


    劫掠團雖然分散但數量眾多。


    他隻能選擇逃跑。


    “哈哈哈,”蠻犀·蘇塔放聲大笑,斧狀頭盔晃得像是喝醉的巨獸。“南疆人真多疑,你想走就走吧,我們可以再從其他地方招募兄弟。”


    他留下包裹,從破開的板條箱裏抽出酒釀離開。


    盧弗深表懷疑。


    劫掠者們都在清查物資,這次行動很順利,所有人都賺得盆滿缽滿,足夠在最豪華的營地裏瀟灑一周,但野心是無窮的,生意不做就會流到別人手裏。


    劫掠團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漏掉應得的財富。


    盧弗等蘇塔走遠。


    他解開包裹之後,發現了兩瓶用蜜蠟封口的藥劑,錫做的標簽,底座還有王國鋼印。


    這種商品很難得,往往會上繳給劫掠團老大。


    劫掠者沒有自覺性,如果有誰偶爾藏起來幾個,大家都會默不作聲,這種明麵上的贈予反而令人感到詫異。


    盧弗聞了聞,發現是蒼色月輪液。


    他再也沒有猶豫,拔掉瓶塞就倒進了盔甲當中,清冽的液體把傷口死死咬住,那些難以祛除的詛咒在珍貴魔藥的作用下逐漸消亡,伴著黑色煙霧飄散而出,終於是被徹底根治。


    解脫讓盧弗神色放鬆。


    他的表情透著劫後餘生的慶幸,靈怪非常恐怖。


    盧弗回到劫掠團的駐紮點。


    他把金銀和商品都丟在地上,然後向坐在蘇塔旁邊的劫掠團領袖道歉。


    他單膝跪地,握拳於耳邊。


    “請贖罪,捺薩。”盧弗皺眉說道。“給我二十個輕騎,我幫做成三筆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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