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弗呼出溫熱的濃霧,把煙卷尾端撂在火把上燒幹淨。“入夥沒問題,但辦事必須聽我指揮,而且得幹淨利落。”


    捺薩和蘇塔都沒有意見。


    從那天起,盧弗成為了這支劫掠者第三位領袖,這意味著要進貢的金額憑空又多出幾成,誰聽了都不痛快。


    盧弗在風雪裏前行時,甚至能覺察到:


    有些不太老實的家夥,正在用危險的武器對準自己的後背,而當隊伍經過驚險無比的甬道時,他都會迅速離開容易墜崖的地段,劫匪們看起來有些嫉恨。


    盧弗和兩位領袖坐在營火邊。


    隊伍停留在一處背風口等待機會,片刻之後,兩名刀斧手將蘇塔給叫走,似乎是想要跟他好好談談。


    對方說話時眼神亂飄。


    盧弗不用猜都知道,這兩個家夥肯定要討論自己——畢竟誰能接受新人突然被提拔,甚至還要堂而皇之地分走自己應得的財富呢?


    “如果再不帶兄弟們開葷,恐怕就要開始吃人咯。”


    捺薩咧嘴露出金牙,似乎很感興趣。


    他從來不會主動平衡屬下們的情緒。


    對於劫掠者來說,最好的管理方式就是用做不完的生意、分不完的金銀財寶來堵住嘴巴。


    “你坐的位置確實有壓力。”捺薩安慰盧弗。“今年北境熱鬧,我們才能聚起這種規模的隊伍,說實話,上百人裏麵,有一大半是新麵孔,如果我做得不夠到位,也會有人拿刀指著我。”


    此時,蘇塔也走回來。


    他魁梧強壯,將腋下的斧角盔放於營火旁邊,開口問道:“這次目標到哪兒啦,得趕緊開工才行。”


    蘇塔拿起烈酒漱口。


    “嗬嗬,嫩娃娃,耐不住野心等於送死。”盧弗冷笑道。“醜話說在前,誰亂來,就會死在我手裏。”


    捺薩和蘇塔交換眼神,都沒有說話。


    ……


    伊凡整理著妝容,俯首卑躬,在搖晃的車廂裏模擬麵見弗倫岡鐸時的問候語。


    他是埃爾偉城邦的領主之子。


    但卻是繼承者中最不被看好的那一個,就連抽打冬馬的腳夫都嗤之以鼻,暗地咒罵他的愚鈍狂妄。


    身穿鎧甲的輕騎兵們拱衛著車馬。


    魔法師騎著白獾,獵戶和腳夫駕馭著塌鼻獸,負責照看各種物資。


    整個隊伍看起來浩浩蕩蕩。


    其中最中間的兩架貨馬被保護得最好,守備力量甚至超過了伊凡所在的位置,裏麵是埃爾偉進貢給弗倫岡鐸的禮物,試圖換取該部落的友誼。


    “你現在徹底失去優勢,權利在離你遠去。”


    身旁的謀士說道。


    他現在也很後悔當初將籌碼壓在這位繼承者身上。


    伊凡驕傲自負,無論武力還是計謀,都跟領主的其他幾個兒子相差甚遠。


    他仰仗著最後那點身份優勢,揮霍著城邦眾臣的信任。


    前不久,埃爾偉收到消息。


    杜瓦部落有位著名靈匠願意鍛造武器。


    伊凡原本想用這件珍貴的禮物重新博得領主的信任,最後卻還是徹底搞砸,還被傭兵威脅,派遣魔物追殺也被對方幹掉。


    臉都丟淨了!


    肯恩原本隻是將他作為旅途插曲,甚至沒有考慮過再次相遇的事情,在桑頓卡亞發展期間,這位領主之子也沒有閑著。


    伊凡先是搞砸了霍蘭塔使團的會麵。


    他又在埃爾偉的城邦裏胡作非為,最後被巫師下毒,弄得狼狽不堪。


    “說實話,我原本以為自己表現得很糟糕,但沒想到大臣竟然會派遣我去押送禮物。”


    伊凡又在沾沾自喜。


    他說:“你們追隨我絕對沒錯,紅楓高地,部落戰旌,會成為我們可靠的朋友,埃爾偉將在我手裏迎來繁榮!”


    謀士們沒有附和,而是咬牙離開。


    他們是這支隊伍裏最聰明的存在,也能夠看清政治局勢。


    這趟旅程明麵上是派遣,其實隻是將這個傻瓜支走——反正什麽事情都做不成,不如丟出去繼續丟臉,還能顯得其餘幾位繼承者寬宏大量。


    “城邦裏每晚都有人在流血,我們卻在這冰天雪地裏吃苦,前程與我們無關啦,哎,考慮去處吧。”


    他們歎息道。


    殊不知,騎手們正在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伊凡所在的馬車,帶著很隱蔽的殺意。


    伊凡所攜帶的禮物,其實是政治出局的一份安慰獎。


    他卻還傻乎乎地要去送給紅楓高地的戰旌。


    埃爾偉城邦裏的政治鬥爭非常激烈,家臣和繼承者互相綁定咬死,其中有人覺得——這筆財富不應該被浪費在這個傻子身上。


    騎兵想要製造“意外”。


    “做好準備,接應的隊伍在前麵等著,用鬥篷罩住腦袋的家夥都是付過錢的蛇頭,裏麵有幾個替死鬼,可以用來開刀,把戲演得真實些。”


    希文重申具體的安排。


    並行在他身邊的另外兩名騎兵也同時點頭回應。


    這匹負責押運的士兵當中,有八成以上都是糧草官的直係,早在隊伍出發之前就將原來的人馬更替過,剩下的魔法師裏也安插了內應。


    至於其他人嘛……


    要麽是在埃爾偉待不下去的,要麽就是平時不受代價的蠢蛋,正好可以借著這次機會,清理掉擋路的垃圾。


    希文深呼吸。


    隊伍即將進入埋伏圈。


    伊凡還在車廂裏準備著說辭。


    他正打練習最新版本,卻被緊急停車給弄得東倒西歪,隻聽哢嚓一聲,腳裸就傳來了劇痛,隨後整個人重重地磕在木頭轉角上。


    眩暈感襲來。


    伊凡感覺自己神誌不清,試探性地叫了兩聲,卻沒有任何人回應,耳鳴讓周圍傳來的動靜都被過濾,整個世界都在搖晃。


    他伸手去扶,嚐試著站起來。


    手指總是擦著毯子而過,隨著鮮血流進脖頸,無言的恐懼才徹底湧入心中。


    伊凡清醒了許多。


    世界確實在搖晃,之所以觸碰不到東西,是因為整個人都在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窩在車廂裏。


    伊凡強忍劇痛,卻發現自己坐在窗戶上。


    整輛馬車都已經傾覆過來,裏麵的裝飾和器具都損壞許多,而窗外的喊殺聲逐漸激烈起來。


    “天呐,誰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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