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並非是盲目信任,易羅娜。”


    肯恩的語氣很平和,沒有訓斥,沒有告誡,就像是在閑談中隨口提到了自己的觀點。“並非所有人都值得你奮不顧身,有些善良背後也有相應的代價。”


    “可您確實是個好人。”


    “我隻是有時候是,我也殺過人,很多很多人。”


    肯恩目光灼灼,語氣肯定,讓易羅娜按捺住了反駁的心思。


    若爾丹布從未見過這孩子如此認真地聽講過,一時間也開始反思,是否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現了些許偏差。


    肯恩對易羅娜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人類比你想象中複雜,我希望你成長的時候,那份善良也跟著成長,變成屬於你自己的原則,然後守護它……”


    他將一份小禮物放在易羅娜的掌心,那是枚珍貴的南疆礦石,是安貝拉冰港一役的戰利品。


    肯恩讓她攥緊拳頭,再從外麵握住。


    易羅娜能看見這雙手上的沾染的血液,還有承載的重量,皮膚間尚未消失的疤痕都在述說著一段難以想象的沉重史詩。


    肯恩攥著她的的拳頭,眨眨眼睛,“你是個聰明的小家夥,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麽。”


    易羅娜恍惚地點點頭。


    她從沒有在阿媽以外的人身上看見相同的痕跡。


    麵前的南疆傭兵領袖,和阿媽是同一種人,肩膀上相同或者類似的責任。


    易羅娜沒有說出來,她心跳極快,仿佛是挖掘出了相當重要的秘密,她從來沒有在自己身上感受過如此強烈的自信心。


    風岩部落的眷顧屬性各不相同。


    她曾經羨慕過西昂叔叔的能力,也羨慕過其他同胞的能力。


    易羅娜從未想過,原來“看見”也是如此重要的天賦,那股強烈的發現秘密的興奮幾乎要將她徹底淹沒,而且內心沒有往日的雀躍。


    易羅娜覺得自己應該保守這份秘密,因此,她頭一次做到了沉穩。


    肯恩很滿意她的悟性,繼續說道:“快長大吧,就像你守護生命一樣,守護你的原則,守護你的族人,守護屬於你自己的責任。”


    肯恩鬆開了手。


    易羅娜攥著的拳頭垂落下去,仿佛那顆小石頭無比沉重。


    她將其放在掌心,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些什麽。


    【你獲得了若爾丹布的尊重。】


    【風岩部落好感度上升。】


    肯恩隻是隨口教導了一下易羅娜,沒想到還順帶刷了波好感。


    他跟若爾丹布再次確認了傷員的康複情況,隨後便準備離開,卻被風岩部落的戰旌挽留,想要商討些其他事項。


    這次易羅娜沒有跟隨。


    隻有年邁的若爾丹布,還要她用特殊木柴點起的火爐。


    “肯恩先生,再次表達感謝,為您伸出的援手,還有對易羅娜的教導。”若爾丹布的話語很誠懇。


    她當然能夠讀懂肯恩打的啞謎,所以對麵前的年輕人格外尊敬。


    她甚至開始相信,傳聞是真的,他真是位深藏不露的“滿撒”。


    肯恩伸手享受火焰的溫度,說道。“隻是閑談罷了。”


    “並不是,如果我出現意外,易羅娜就必須得擔起責任,血脈決定了她的未來,部落遲早是要讓這個孩子去管理的。您能夠開導她,就相當於給我們風岩部落一個啟示,這是相當重要的。”


    若爾丹布往爐膛裏加火。


    肯恩皺起眉頭,展開灰色視界,又結合備注檢查了她的身體狀況。


    這位年邁的女戰旌好像格外虛弱,有些東西正在威脅她的健康。


    若爾丹布察覺到了他的目光,露出慈祥的笑容,然後擼起兩邊的袖子,展示了兩條相當漂亮的圖騰紋身。


    “我的命之眷顧者,是非常罕見的一種,也因此才能夠得到戰旌的位置。”


    她開口輕聲吟唱著不知名的悼詞,隨著肉眼難以察覺的微光,一個晶瑩剔透的樹影出現在空氣當中,並且還徜徉著舒服的微風,讓每個感受吹拂的人都心曠神怡。


    肯恩趕緊阻止了她,因為若爾丹布的生命正在流逝。


    “這還能叫眷顧嗎,這簡直是詛咒,你不可能靠自己的性命養活所有人的。”


    他說著,也明白了為什麽風岩部落能壓製狩墮侵染。


    若爾丹布卻露出釋懷的笑容:“有時候這個能力能夠避免很多後悔,我還是很感恩的,至少我還能做點什麽,不至於真的到了最後無能為力。”


    肯恩意識到話題開始變得沉重。


    若爾丹布開始閑談,將起了部落麵臨的困境,還有她們這趟旅程的目的地。


    “紅楓高地,我有種預感,您應該也是要前往那裏的,對吧?”她笑著看向肯恩,那表情,如同一位頑皮的老太太。


    易羅娜如果衰老,確實也是這樣。


    肯恩沒有反駁,讚賞了對方的眼力,既然雙方有同行的可能,就順著話題聊起一些事情。


    壯碩的戰馬給他注入了一分淡定。肯恩用手撫摸駿馬脖子上的肌肉,環顧交叉路口找清方向。往東的路通向雄都,那裏有高聳的城牆和數不盡的士兵。他們需要什麽預警?不用想,無論是什麽樣的汙穢魔法,什麽樣的霧中怪物,都不可能傷及雄都的石牆鐵壁。南邊不遠處就是黑文海崖,他的家。就在剛才,他還可以看到粼粼的屋頂和排排的船桅。鎮子身後是寬闊的田野,駿馬能載著他在上麵盡情奔跑。也不是童話故事裏的救世英雄。這些騎兵不是來保護誰的。一個旗手舉著一麵靜止不動的三角旗,然而旗幟在風中抽打的聲音卻聽得一清二楚。一個軍號手,用無唇的白齒死命咬住號嘴,吹響進攻的號角。


    肯恩催起駿馬,奔向南邊的路,這時他感覺自己周圍的時間變慢了。駿馬的耳朵向兩側壓平,突然渾身僵直。驚到它的不單單是戰鬥的嘈雜,而是某種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肯恩也能感覺得到。原始的恐懼占據了他,用鐵鉗般的握力擠壓他的胸腔。迷霧聚攏過來,然後突然從交叉路口散開,就像是無數隻手把帷幕撕開。肯恩在死寂中聽不到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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