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燁知道,這個時候要想說服迪亞斯是不太可能了。


    救活愛人的機會就在眼前,就算至高科技指著鼻子告訴他這是個陷阱,迪亞斯也會去闖一闖。


    沒有再多說什麽,劉燁離開了迪亞斯的據點,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天剛蒙蒙亮,樓下有一排木棉花,劉燁站在樹下,仰頭與它對望,層層疊疊的枝葉在風裏舒展開來,像水波翻動,又像薄雲,棲息在道路另一側斜照過來的光和影裏。樹蔭交錯的暗影裏,紅色的花瓣落了一地。


    推開門,劉燁走進靠南的房間,詩嵐和溫妮莎還安靜地睡著,晨光自她們的額跡散落。


    他不動聲色地在床邊坐下,抱著膝蓋沉吟著,思索著下一步計劃。他無法停留在這個美好的時刻,有太多的謎團等待著他去揭開。


    “康寧醫院……”


    東四區的康寧醫院,劉燁聽說過這個名字,以技術高超的心髒外科手術聞名於世,擁有極優秀的醫師和最先進的醫療設備。如果說至高科技不打算違約,而是真的想救人的話,那裏的確是個不錯的場所。


    當然,前提是,他們真的想救人。


    在經曆了江月公園事件,了解了天一工坊事件始末之後,劉燁不認為至高科技會這麽好心。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現在擺在他麵前的一共有兩個選擇,一是重回紫羅蘭劇場,繼續追查獠牙團的線索。他已經去過一次,對那裏的地形比較熟悉。但黑金聯盟的人可能會出現在那裏,萬一兩麵受敵,他會很難脫身。


    二是前往康寧醫院,追查至高科技的線索。這麽做有機會爭取到迪亞斯的幫助,但也有可能會過早地暴露自己,提前和至高科技正麵衝突,而他現在對他們的了解還十分有限,一旦衝突爆發,很有可能在接下來的行動中處於被動地位。


    無論選擇哪個選項都有一定的風險,而且收益很難評估。


    思前想後,劉燁決定還是去康寧醫院一趟,迪亞斯是一個可以爭取的助力,如果有他的幫助,依靠他作為大盜的經驗,日後潛入至高科技會方便很多。


    略一沉吟,劉燁伸出右手,暗紅色的光芒亮起,他在兩人身上又加了一層術式。


    溫妮莎和詩嵐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一直滴水未進,但為了她們的安全,劉燁決定讓她們再睡一會兒。


    畢竟這兩人一旦醒來,詩嵐一定不會讓他一個人去冒險,而受了博士之死刺激的溫妮莎能不能聽話地待在這裏也不好說,事情肯定會陷入一個更加麻煩的境地。


    做完這一切,劉燁長抒了一口氣。他輕輕地合上門退了出去,即使知道不可能把她們吵醒,但他仍然不想打擾這兩個熟睡的女孩。


    下了樓,劉燁站在晨曦和木棉花的剪影裏撥通了曾晨的電話。


    “喂,曾晨。”


    “等等……等等一下!”耳機裏傳來曾晨手忙腳亂下床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他說道,“喂,怎麽了?”


    “抱歉,打擾你休息了。”劉燁微微低著頭,“你能找到康寧醫院的構造圖嗎?”


    “應該沒問題,稍等一下。”一陣敲擊鍵盤的聲音,“有了,已經給你傳過去了。”


    “好,謝謝了。”


    “等等。”


    “嗯?”


    “喂,你已經好幾天沒合過眼了吧。”


    “……”劉燁沒有說話,從進入天一工坊舊址那天開始算起,到今天已經是第三天清晨了,除了中了麻醉劑昏迷的那兩個小時以外,中途別說睡覺,就連短暫的休息都沒有過。


    “就算是魔法師,一直不休息也是會頂不住的。”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說完,劉燁掛斷了電話。


    的確,這幾天好像追得太緊了。


    康寧病院的事情結束之後,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康寧病院門口,迪亞斯換了一身便服,用魔法遮掩了容顏,站在街角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他也不是傻子,不會就這麽愣愣地帶著琳就這麽跑進康寧病院,把琳安置在附近之後他便獨自一人來到了這裏,準備先探一下對方的虛實。


    走進康寧病院,大門內側兩邊各擺著一盆一人多高的景觀竹,一地的白瓷磚反射著白色的燈光,晃得人眼暈,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氣味,幾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從一頭移動到另一頭,人聲嚷嚷但卻聽不見一句清晰的話語。


    作為全世界有名的外科醫院,來康寧病院看病的人相當多,大廳裏的十六台自動掛號機前都排著長隊,一旁藥房的醫師即使有著自動分揀機器人的協助也忙得腳打後腦勺,來去匆匆的醫生和護士從迪亞斯的身邊走過,沒有人停下來詢問這個相貌平平看上去還有點土氣的年輕人的訴求。


    突然,有人從後麵拍了拍他的肩膀。


    迪亞斯回過頭,一個很年輕的女護士正眯眼笑著,手裏捧著一疊文件和一塊藍色的寫字板。


    “先生,請問你需要什麽幫助嗎?”女護士的聲音很好聽,就像銀鈴一樣清脆。


    “請問,第九病區怎麽走?”迪亞斯想起對方發給他的暗語。


    “第九病區?不好意思啊先生,我們康寧病院的住院部隻有八個病區,您是不是找錯地方了?”女護士笑吟吟地答道,“需不需要我幫您查一下哪家醫院有九個病區呢?”


    “不用了,我自己再找找看吧。”迪亞斯道。


    “好的,從右手邊的岔道進去,一直向北走就能走到住院部,您可以自己去看看。”


    “謝謝。”


    女護士離開了,迪亞斯略一沉吟,轉身向住院部走去。


    “小倩,怎麽了?一臉不開心的樣子。”姚倩回到護士站,另一個護士問道,“剛剛那個男的對你說了什麽不好的話嗎?”


    “沒有,但是他問了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姚倩皺著眉頭答道,“他問我第九病區在哪裏?”


    “第九病區?我們醫院的住院部一共不是隻有八個病區嗎?哪來的第九病區?”


    “就是嘛!我在這裏工作快一年了,還從來都沒聽說過什麽第九病區,真是沒事找事。”


    “誒,小倩,你趕緊去洗洗臉洗洗手。”護士站一旁正在拖地的清潔工阿姨突然嚴肅地說道,“別看這大白天朗朗乾坤的,說不準是遇上什麽髒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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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髒東西?阿姨,你在說什麽啊?”姚倩一臉茫然。


    “阿姨,都二十二世紀了,怎麽還整迷信那一套呢。”另一個護士插嘴道。


    “哎呀,你們這群年輕人,還是閱曆少了。”阿姨把拖把立在水桶裏,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在這裏待了快十年了,怎麽樣知道得都比你們這些剛來一年的娃娃要多些,有些東西不是迷信不迷信的事。我問你們,我們醫院的病區是按什麽順序排的?”


    “從輕症到重症,分為八個級別,從低到高排,越高等級的病區住的病人就越嚴重。”姚倩歪著頭背道,這都是入職培訓的時候就講過的知識,“有什麽問題嗎?”


    “唉,你們這群娃娃腦筋就是不會轉個彎。”阿姨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第八病區都是危重病人,說不定哪天就突然沒得了,那麽第九病區是什麽呢?可不就是地下的太平間嗎?”


    “啊!”姚倩和另外一個年輕的護士同時一聲輕呼。


    “反正啊,這幾年每逢院裏有人問第九病區在哪裏,準出事。”阿姨拖著地走了。


    姚倩慌慌張張地離開了護士站,洗手洗臉去了。劉燁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旁的不鏽鋼椅子上,腦海裏回想著曾晨發給的康寧病院構造圖。


    原本他隻是在這裏休息一下,沒想到意外地聽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剛剛問那個女護士第九病區在哪裏的人大概率就是迪亞斯,所謂“第九病區”估計是某種暗語,用來指代這個康寧病院裏的一片秘密區域。


    這麽想來,普通的醫院員工不知道“第九病區”在哪裏,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不過,那位清潔工阿姨說得,居然很有可能是真的。


    康寧病院分為門診部、住院部、急診部、重點治療護理單元、手術部、放射科、理療科、藥房、中心消毒供應部、檢驗科、機能診斷室和血庫。從構造圖上看,除了獨立分區的住院部,其他區域都沒有可以容納一片未知病區的空間。


    住院大樓一共有八層,從上到下分別是一至八個病區,如果第九病區真的存在,那確實有可能在住院大樓的地下,太平間相對其他區域來說去的人更少,要冷寂一些,用來做秘密實驗在合適不過了。


    不過奇怪的是,為什麽至高科技沒有給迪亞斯安排一個引導者呢?


    想到這裏,劉燁皺了皺眉,至高科技的行為邏輯裏似乎缺了關鍵的一環,但他暫時還看不出缺的那塊到底是什麽。


    他決定去住院部的太平間看一看。


    迪亞斯獨自一人走進住院大樓的大門,一進門就是一股濃重的消毒水氣味,比其他區域的都要重得多。


    麵前是一條幽暗的長廊,不大的前廳裏四麵都拉著窗簾,陽光照不進來,隻有他身後的玻璃門透著一些光。


    迪亞斯左右看了看,右邊是兩個電梯,一個停在七樓,一個停在四樓。


    左手邊的谘詢台後邊坐著一個戴著老花鏡的老頭,正眯著眼在看手機。


    “請問……第九病區怎麽走?”迪亞斯略一猶疑,開口問道。


    “……”那老頭一臉沒聽清他在問什麽的樣子,半低著頭,老花眼鏡順著鼻梁滑了一小段,抬眼看著他。


    “請問……”


    “別再問了,跟我來吧。”旁邊傳來一個清亮的男聲,迪亞斯轉頭望去,是一個滿頭白發的年輕男子,他黑色的眼睛裏像是流轉著葡萄酒一般泛著深邃的紅,手腕上綁著一個幽紫色石頭做的吊墜。


    “你……”迪亞斯開口想問他的身份。


    “噓——”那人誇張地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這裏太吵了,我們換了地方聊。”


    谘詢台後麵的老頭放下手機,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目光在大門的方向停留了很久。


    他剛剛好像聽到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聽到。


    奇怪了,他搖了搖頭。


    明明沒有人啊。


    片刻之後,劉燁來到了康寧病院的住院大樓,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氣味,他不禁皺了皺眉,從小時候起他不喜歡醫院的原因就是因為這股難聞的消毒水味,這讓他感覺自己會在某個時刻和病菌一起消毒水殺死。


    大理石做的谘詢台後邊坐著一個戴著老花鏡的老頭,他伸手拉下眼鏡低著頭看著劉燁,劉燁也沉默地看著他。


    兩人就這麽對視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劉燁忍不住先開口問道:“老伯,我臉上是有什麽東西嗎?”


    “沒有沒有沒有……”老頭連連搖頭。


    劉燁疑惑地摸了摸下巴,這個老伯的態度透著些古怪。


    試著問問看吧。


    “老伯,剛剛有人來過這裏嗎?他有沒有問一些奇怪的話?”劉燁問道。


    老頭一直愣怔怔地看著他的臉。


    “老伯?”劉燁又問了一句。


    “哦哦哦,沒有,剛剛沒人來過。”老頭又是一陣搖頭,速度堪比撥浪鼓。


    “沒人來過嗎……”劉燁吸了一口氣,沒道理啊,難道迪亞斯中途被人帶走了?這個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他們了……


    “你……身體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老頭支支吾吾地問道。


    “沒有。”劉燁搖了搖頭,他的腦子裏全是怎麽找迪亞斯,對老頭的問話便沒有多在意,他指著右手邊的電梯問道,“老伯,這個電梯能去地下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地下一層都要刷員工卡才能下去,”老伯還是一直看著劉燁的臉,“那個地方是太平間,你去那兒幹嘛?”


    “沒事,我就問問,老伯你就當沒聽見就好。”劉燁笑了笑,轉身走出了住院大樓的門。


    老頭疑惑地撓了撓頭發稀疏的頭,今天是怎麽回事,是他已經老糊塗了嗎?


    先是幻聽到有人說話,再是認錯人。


    他有點迷惑,那個麵熟的年輕人,真的不是住在這裏的病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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