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辰叫幾名小衙役把這堆東西用布裹了,帶回去,近幾日應當就會有人來報案,至少,把這白骨給人家。卻未想到,那些個衙役全都吐作一團,離那兒遠遠地,同男子一副顫抖模樣,她隻得歎息著,同林毅將那白骨包了,看向林子裏頭,抓著包裹的手捏了捏。


    她看一眼之前那尖嘴細眼的衙役,喚過他,將東西遞給他後,便是抓著腰間的霜塵,打算進去。那衙役接過包裹,手抖著,覷著瀟辰的一雙眼卻是半眯,林毅見著瀟辰這模樣,急忙攔住,說道:“將···小姐,不可啊,若真是林中猛獸所做,那必定是十分凶殘的猛獸,隻身前往著實不利。”


    瀟辰心中略一沉吟,停了腳步,覺著這話確實也不假,若是自己二人前去,前途凶險未知,著實不利。


    “那便先回,再做商議。”瀟辰鬆了握著霜塵的手,轉過身往回走去,牽了馬,翻身躍上,看了一眼身邊的林毅,一夾馬肚,也不管身後還在昏天黑地的吐著的衙役,向著衙門的方向跑了去。


    待二人回到城中,栓了馬,快步朝衙門走去時,迎麵慌張的跑來一個挎著菜籃的婦人,兩人未注意,被婦人撞了個滿懷,婦人手中的菜籃落了地,蓋在上邊兒的布散開,裏麵的東西滾出,撞著瀟辰的靴子,停住了。


    瀟辰被婦人撞得退後幾步,她垂頭看著腳邊的一個小鐵盒,彎腰拾起,裏邊兒彌漫出一股甜香。


    是胭脂麽?


    她看著婦人,笑著將手中的鐵盒遞了過去,垂眸瞥了一眼地上籃子裏的一大塊鮮紅豬肉,眸子一頓。婦人接過鐵盒,拾起地上的菜籃,衣著樸素,不住地衝著兩人弓腰說著抱歉和多謝,瀟辰眯眼笑了笑,客氣了幾句,讓開身子走了,婦人還說了句多謝才挎著籃子離開,看得瀟辰搖搖頭,無奈地進了衙門。


    “小姐打算如何?”林毅跟著進了去,看了一眼堂上做得端正的肥碩縣令,彎腰湊到瀟辰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要這勞什子縣令出力麽?”


    那縣令撐著頭,滿嘴油膩,眯著眼,竟是還打著呼嚕。瀟辰瞧著他,皺了皺眉,心中歎息。


    這長安城,就在天子腳下,莫不是□□逸了,才有這副德行的官臣麽。


    瞧這模樣,肯定是無甚作用了。


    若是,她二人在,便是好了。


    瀟辰搖了搖頭,轉身出了去,看著身後的林毅,思索著,說道:“你回宮去帶十人來,我在附近尋個客棧等著,今夜人到,便去瞧瞧,這般凶殘的猛獸,留著也是隱患。”


    “是。”林毅一矮身衝著瀟辰一個抱拳拱手,應了,走去牽了馬,翻身一扯韁繩,奔了出去,瀟辰看了眼,負手走了前去。


    當下,便是尋個客棧候著吧。


    在瀟辰兩人離開後,那婦人進去的小宅子裏,偶爾便會響起細微的鎖鏈摩挲聲,“卡啦、卡啦”的,一陣子一陣子的,夾雜著輕若無聞的嗚咽。


    入夜,城南郊外的林子口落下一名黑衣的男子,隻見他停在曾堆放了白骨的樹下,俯身撈起幾粒帶血的泥土,指間搓了搓,放到鼻下嗅了嗅,抬頭望了眼漆黑的林子,轉身又離開了。


    男子離開後不久,夜同銀狼便是前後落到了方才男子所在的入口。


    夜仍是一身白色衣衫,楓華不再纏在腰間,縛在了背上,她望進那漆黑一片的林子,輕聲對著銀狼說道:“你留在這兒。”


    “我不依!”銀狼一愣,回過神就是挑眼滿目慍怒,她低吼一聲,“你想一個人進去,要真是凶殘的猛獸,跟前陣子那個小黑一般大的,你難說敵得過。”


    夜瞥了她一眼,一雙黑眼睛在月下泛著冷冷的幽光,看得銀狼麵色一頓,住了口,她轉過頭看了一眼城內的方向,眯眼,說道:“是猛獸,也不是,你在這兒守著,若是有奇怪的事物來了,便來尋我,莫要同那東西正麵對上。”


    “你在猜測什麽?”銀狼歎氣,靠上一旁的樹幹,皺眉。


    這人總是這般,什麽都不說,說也隻說一半,著實氣人。


    她也能覺察出這事絕不僅是猛獸那麽簡單,若真是什麽猛獸,叫些人便能收了。


    說著是猛獸,那堆白骨附近,分明連個腳印都沒有。


    她見夜又不願多言,擺了擺手,躍上入口的一棵樹,靠著樹幹,衝她說道:“我看著,放心,我能尋著你,去吧。”


    “恩。”夜看了她一眼,應了一聲便抬身跑進了黑暗,沒了影子,銀狼瞧了,鼻子一聳,竟是眯眼笑了笑。


    夜身上的味道很奇特,他們一族的人都有著這股奇異的香氣,卻又各有不同,且極易分辨,對她這樣嗅覺靈敏的一族來說,很容易便能尋著她的氣味。


    在夜進去後不多時,那城南郊外的牆上突的晃過一個矯捷的小巧身影,寧靜中響起鎖鏈甩到牆上的碰撞聲,那矮小的身影極為迅速,幾個起落就到了林子附近,這才停下,立在白菜地裏,傳出“科科”的孩童笑聲。


    月光一晃打到那處身影上,露出一個男孩模樣的人兒來。


    那男孩四肢均綁著鎖鏈,隻是那鎖鏈的另一端斷了,掛在手上、腳踝,隨著步子的移動,發出金屬碰撞的空靈聲。隻見他一頭長發都沒有束,散在臉上,脖子怪異的想著左邊歪著,一張小嘴咧著,嘴角掛著晶瑩的液體。


    銀狼早已聽著聲望著了男孩,靠在樹幹上隱了氣息,待到男孩走近了,她才認出來,是前些日子在街上差些撞了夜的瘋癲孩子,她一雙眸子隨著男孩的移動轉著,愈漸近了,從高處便隻能瞧著他的頭頂。


    她尋思著聽夜的話,進去尋她,卻又擔心回來時,這男孩便沒了影子。而正當她心中思索時,那男孩拖著鎖鏈經過銀狼在的那棵樹,突然就停下了步子,小小的腦袋一顫一顫的扭動著,竟還發出了“哢擦哢擦”的骨頭斷裂般的聲響,銀狼瞧著他,眉蹙起。


    忽的,男孩揚起了頭,望向了銀狼的方向,一雙眼睛竟是黑漆漆的一片,沒有瞳仁,慘白的臉上腮邊抹著胭脂一類的嫣紅,看著甚是怪異。他咧著嘴,露出兩排小白牙,望著銀狼的眼睛,喉中震動,發出“科科”的瘮人笑聲。


    銀狼心中一顫,抓緊了腰間的劍,本以為那男孩要撲上來了,他卻又轉了腦袋,恢複了方才歪著脖子的怪異模樣,向前走去,嘴裏還呢喃地哼著:“卜卜卜,鬼鬼鬼,吃角角,喝胭脂。”


    待到那男孩兒走得沒了影子,銀狼才鬆了口氣的動了動身子,她剛想往裏跑,去尋夜,那前頭又傳來了馬蹄聲,她頓了頓,隻得又隱了身形。


    瀟辰帶著十餘名宮中的隱衛策馬跑了過來,一行人在林子的口子處下了馬,栓了馬。


    而很不湊巧的,他們拴馬的樹,有一棵就是銀狼在的樹。


    銀狼看著瀟辰和林毅兩個熟麵孔,若非不能動彈,她真的十分想扶額歎息。


    這到底是什麽孽緣,躲來躲去,怎的都能碰上。


    瀟辰自是不知道一旁的樹上還趴著一個活人,她看了眼身後的十名黑衣隱衛,壓低著聲音對著身前的兩個說道:“你二人守在這裏,若是有人過來,便攔下。”


    她的聲音不似平常姑娘家那般纖細柔軟,許是常年習武打仗的緣故,聲音顯得氣勢而略顯低沉,卻也清麗溫和,讓人聽著便不自覺的願意聽命於她。


    隻見那兩名黑衣男子拱手應了,走到兩旁,立得筆直兩根木頭。


    “其餘的,隨我來。”瀟辰握了握腰跡的霜塵,揚了揚右手,走在最前頭,進了林子。


    銀狼瞧著,暗道不好。


    那男孩剛進去不久,這人若是撞上,怕是不妥。


    然而,你為何還要叫兩根木頭立在這裏,這般,我要如何離去!


    銀狼闔了闔眸子,滿心懊惱,滿麵辛酸淚。


    她心下焦急,估摸著瀟辰等人差不多聽不著外邊的響動了,瞧了眼下邊兒站得筆直的兩名男子,一雙黑瞳又是變作了皓然銀色,身子一弓,似一根離弦之箭,一瞬便躍出去老遠,她方才呆著的樹卻沒有一絲響動,就連那樹葉都沒有顫動分毫。


    她睜著一雙銀色眸子,尋著夜的氣味,樹影斑駁間,跑得飛快。


    當她差不些快跑到林子中央的時候,終是看著了站在一棵樹下的夜,她急忙躍下去,跑到她身邊,夜聽著聲響,轉過身看著銀狼,眉梢一顫,沉聲問道:“怎的了?”


    “如你所猜測的那般,來了個男孩,模樣可是駭人。”銀狼皺著眉,麵上正經得不行,她雖愛玩鬧,卻也並非拎不清輕重,她指了指男孩進去的方向,又是說道:“那孩兒進去後不久,那個小將軍也是帶著一隊人進去了,我擔心著她同那怪異的東西撞上,便來尋你。”


    夜:“······”


    那小將軍?


    她沉了沉眸子,心下竟是也有了無奈。


    無奈雖是無奈,事不等人,想著,夜衝著銀狼一個點頭,便向著她指著的方向躍了出去,銀狼眨了眨眼,隱下銀瞳,抬身跟上。


    “啊!!!!”兩人正在往那邊趕著,躍起間驚起樹上棲息的鳥兒,羽毛翻飛間,林中突的傳出男子的喊叫,又是驚起一片鳥鳴,夜臉一沉,尋著聲音,步子更是快了幾分。


    “啊!!”兩人剛能看著前方一處人群,裏麵又是傳出一聲驚恐的喊叫,七八個身影圍作一團,圍著一個矮小的身影,卻被一個個的擊飛,一時,便是三個人倒飛而出,二人撞上了身後的樹,其中一人朝著夜飛了過去,夜身影沒有一絲停頓,抬手提住那名黑衣男子的後頸衣衫,落地鬆手後,那男子竟是直接癱倒在了地上,沒了聲響,銀狼一愣,彎腰抬手探了探男子的鼻下,心下鬆了口氣。


    夜看了眼地上的男子,轉過眸子望向前方人群中央的男孩,眸子一沉,她眼角一晃,看著了提著霜塵立在那邊望著自己的瀟辰,眸子一凝,竟是有些失神。


    那人一身紅衣長衫,身姿挺拔,束冠下的麵容清俊非常,卻也美麗非常。


    她一雙英氣的飛將眉挑起,覷著夜,星眸明亮,滿是欣喜。


    正當夜看著瀟辰,一絲分神,那男孩拖著鎖鏈的手突然便是一甩,那隨意的一甩,竟是帶起了颯颯的風聲,手中堅硬的鎖鏈就在這風聲中衝著瀟辰幾人去了,夜一瞬便是黑了臉,抬手拔出楓華,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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