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熾彎身把後車座的一束玫瑰花拿出來,火紅刺眼讓小女生見了會臉紅心跳的紅色玫瑰,一共四十六朵被黑色的緞帶紮住,代表了王娟笙活了四十六年的人生。


    四十六朵玫瑰有點重量,張熾抱在懷中,他天不怕地不怕慣了,但現在來教堂參加葬禮也有點怵怵,覺得自己這不像來對恩人哀思,怎麽看怎麽有點像踢館。


    所以果然應該不聽王娟笙的話,抱一束菊花才是正確的吧?


    “我一定會被趕出來的。”離教堂越來越近,張熾一緊張就忍不住吐槽,“阿姨你活著我給你送玫瑰沒問題啊,你死了我抱著這麽一束玫瑰來參加你的葬禮,人家會不會以為你活著的時候和小鮮肉張熾玩夕陽戀啊,我還不想給洛長寧做後爹嗎。”


    “你是明星啊。”王娟笙歎口氣,“人家會以為是有錢貴婦包養小明星,意外死亡之後小明星來葬禮踢館,妄想分得一份財產才是吧?”


    張熾腳頓住,轉身要走,王娟笙伸手去拉他,手穿過張熾胳膊,隻好幽幽的喊他:“是我救了你啊,你連恩人的葬禮都不出席嗎?”


    張熾轉過身,咬牙恨恨:“走吧!按你說的,你葬禮要玫瑰不要菊花,小的這就給您送花去。”


    進了教堂,才發現之所以那麽安靜不是大家正在肅穆,拉住一個正在清掃現場的修女,原來葬禮結束,眾人正在去後麵墓地看棺材入土。


    張熾隻好在修女詫異的目光下抱著玫瑰往後麵趕,這回挺好認,來參加王娟笙葬禮的人挺多,張熾加快腳步走過去,走到了人群邊才止住。


    他突然口幹舌燥心跳加快,眼睛使勁往裏瞅,透過人群縫隙,透過好多阿瑪尼和boss黑色西裝,還有女士各種黑色小禮裙,張熾認出了香奈兒還有dior,還有些看不出有點像是高定,一個個穿著黑色卻是名媛淑女氣質更加卓群。


    隻是女士們、紳士們看起來真不像是來參加葬禮,看著倒像是出席什麽舞會,舞會中央本該是唯一的主角卻閉口不言,沒辦法從棺材裏跳出來,問你們穿得這麽光鮮……是慶祝那個女人死了嗎?


    張熾捧著一束四十二朵的玫瑰,不管不顧的往裏走,葬禮像是名利場,他好像唯一一個傷心人,王娟笙跟在他身後:“你怎麽了,小熾?”


    問完,王阿姨停住,眼睛深深地看著墓碑前垂頭的人。


    一水兒的名媛紳士被這抱著玫瑰遮住臉的年輕人擠得避讓出一條道,淑女們文雅的捂著嘴小聲埋怨這是誰,怎麽這麽沒有禮貌。


    張熾突然頓住,好奇怪,周圍人那麽多,大家都穿著黑色的西裝套裙,每個人的臉好像都一樣,他卻突然目光落在墓碑前那同樣穿黑西裝的人身上。


    就好像,這世上人來人往,千千萬萬,可我總能一眼認出你。


    洛長寧身邊,許誠謙胳膊肘碰了碰洛長寧:“喂喂,那個抱著一大束玫瑰的小夥兒朝你走過來了!”


    洛長寧抬頭,一大束火紅的玫瑰盈滿視線,隨即捧著玫瑰的手往下落了,玫瑰也落下來,露出一張漂亮的臉,一雙眼看著他,目光帶著哀傷和歡喜,聲音含著一股讓他心驚的深情。


    張熾動了動嘴,心中大喊不好,但卻忍不住滿身心的對眼前人的喜愛,像是刻在了骨血之中,貫穿了他整個人生。


    他緩緩地、甚至深情的聲音都點打顫,他喊他:“長……寧。”


    遠處一群白鴿嘩啦啦的展翅起飛,頭頂今日陽光燦爛,但勝在葬禮舉辦的早,這會兒還不算熱,還餘留著一點晨間的清涼。


    張熾舔了舔嘴唇,他喊完,不過一瞬間,背上同時出了一層汗,喊完他就低頭,想找東西遮住臉或者找個地縫鑽進來。這會兒張熾到是感謝洛長寧給他媽辦葬禮沒請記者,否則不用到明天早上他今天下午就可以上頭條了,繼車禍之後來一個張熾葬禮上手持玫瑰深情告白?


    總之太不美好了!


    “我是洛長寧。”洛長寧沉默了一瞬才開口,張熾聽到他說話,又忍不住偷偷去瞄他。他鼻子有點酸,活了二十一年最苦的時候心中也沒有這麽苦,見了這個人他就滿身心的都是這個人,但除了苦還覺得開心,看到洛長寧人高腿長長得帥,就好像與有榮焉比誰都自豪。


    可這他媽的太奇怪了!


    洛長寧比他還覺得奇怪,看著張熾低著頭還不忘充滿感情的偷瞄他,就算他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也覺得今天這一出太離奇,想來想去,倒也不奇怪張熾會來葬禮,又見周圍議論四起,於是整起一張禮貌距離的臉:“家母本就重疾纏身,那天能救張先生也未免不是天意,張先生能來參加家母的葬禮,想必家母在天有靈也欣慰不已。”


    這番話說出來,周圍議論聲都變成原來如此,許誠謙站在洛長寧身邊,一直忍不住直看張熾。洛長寧那番話聽著真摯禮貌但也不過是官方話,幹巴巴的沒什麽誠意,就是說給別人聽,他更好奇這個張熾到底來幹嘛,拿著一束玫瑰倒也是特立獨行,看著還真像是來踢館的。


    張熾心中想,你老母就在我身邊,你看不到嗎?


    又想,這家夥怎麽看著一點不傷心,但開口就忍不住期期艾艾的像是套近乎:“你叫我小熾就好,稱呼張先生太生疏。”


    說完,張熾臉色大變比洛長寧臉色還詭異,沒辦法,小熾這稱呼太親昵,張熾說完一身心的感情終於被羞恥壓下去,他回頭怒視王娟笙,王娟笙直直的盯著洛長寧看根本不理她,到是背後一水的來客被這孩子近乎惱羞成怒的目光嚇一跳。


    他來的時候那氣勢像是隻小獅子,可現在那臉紅的有點像馬戲團裏的猴子屁股。


    洛長寧也怒,一個快要結束的葬禮這哪冒出來的奇葩,他也知道張熾背後,金主跟的是聞蘇白,這家夥圈內盛傳少爺脾氣不好伺候,一水的人等他失寵到時候都踩他,但洛長寧今日才知道還有套近乎套到葬禮上的?


    “張先生。”洛長寧語氣發冷,全當張熾是個來搗亂的,語氣加重幾分,“家母好歹救了你一命,還望你對死者有幾分尊重,這種場合還是嚴肅一些為好。”


    張熾滿身心的感情暫且被羞恥感壓下,這會兒恢複了點正常,但張嘴回話還是忍不住可憐巴巴的想問你怎麽又喊我張先生,多生疏,好險嘴唇剛開條縫牙齒就硬生生的咬下去,舌頭被咬的生疼才止住了和撒嬌一樣的話。


    他抬頭,疼得滿眼噙著淚花,腫著舌頭含含糊糊的回話:“我很嚴肅的,就是來送個發。”


    舌頭真是腫了,花發成了發。


    許誠謙沒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洛長寧還是冷著臉,張熾不敢看他,太邪門,羞恥感快要沒了又想和他說話,隻好趕緊上前把這麽一束火紅的玫瑰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王娟笙阿姨的照片是黑白照,看樣子放得是更年輕時候的模樣,一張臉笑的含蓄溫斂,是個年輕漂亮的氣質美人。


    他放完花,有些訕訕的站在一邊,洛長寧身邊大胡子的牧師小聲對雇主說這不符合章程,還沒到獻花的章節,洛長寧冷冷看他一眼,示意他該怎麽著就怎麽著,整的牧師也很無辜,隻好帶著十字架捧著本聖經開始說悼詞。


    他說道:“那長夜是寂靜而無聲的,那河流是深沉而充滿暗湧的。”


    張熾獻完花,沒人理他,隻好小心做人放輕腳步走到洛長寧身後,王娟笙也走過來與他並排站著。


    張熾好奇,王阿姨這還是基督教教徒啊?但不好開口說話,王娟笙好像看出他疑問,自己緩緩地說:“我不信教,隻是覺得葬禮上有十字架有牧師很浪漫,現在才發現我做人這麽失敗,自己的葬禮上連一個真心傷心的人都沒有。”


    牧師說:“長夜將至,長夜將逝,湍急的河流盡頭,荊棘的道路已要結束,坎坷的生途上鮮花與漿果正在前方。”


    張熾抽了抽鼻子,他小聲的說:“哎,你別傷心嘛,至少我傷心啊。”


    王娟笙露出一個笑:“小熾,你是個……好孩子。”


    牧師說在胸前化了個十字:“如今黎明已來,長夜已逝去,而王娟笙女士,終將與我們同在。”


    眾人紛紛邁著合適的步子,尤其是淑女們,每每路過洛長寧身前,臉上的哀痛就要加上一分,這樣一對比,洛長寧冷著臉倒像是死媽的不是他,你看,在場連牧師的表情都比他真誠。


    墓碑前,紳士和淑女禮貌的彎腰,將手中的白花放於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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