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百年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紫禁城非城,紫荊花非花。


    90年代的香港,聖樂基道(stleskid''or)大教堂前,紫荊花正在雨中開的爛漫。一個身著白裙子的女人沿著陰暗的街道踽踽獨行,她懷裏還抱著一個嬰兒。


    “哦,bb,我的寶貝。”女人一邊前去,一邊像是對著懷裏的孩子獨自輕聲低低語。


    積水影晃,反射著路的燈光,女人那有些過度單薄和瘦削的身材格外的弱不禁風,雨水粘染了她的長發,緊貼著那蒼白的麵容,她迷茫的眼神無所適從。


    紫荊花樹在風雨中一再綺麗的搖擺,流落的紫荊花瓣迎麵而來,花瓣花雨海一片,一個花瓣飄落在孩子的臉上,那孩子麵色瓷白,卻沒有聲息。


    失魂落魄的女人走了過去,也不介意雨水橫流的石凳,她直接坐在了紫荊花樹下麵的石階上,“哦,我的寶貝......”她搖晃著懷抱裏的孩子。


    街道對麵一個老年女人正好經過。


    她穿著雨靴,撐著雨傘,背著一個約莫一兩歲的小孩子在雨水中艱難的匆匆而行。孩子卻突然哇的一聲哭了,響鈴般的聲音震耳發聵。


    女人隻得停下腳步說:“寶兒,不哭啊,是不是肚子還疼啊?奶奶帶寶兒去看醫生,見了醫生就不疼了。”


    聽見對麵孩子的哭聲,石凳上的白衣女人像是被什麽警醒了一般。


    “bb,我的bb!”對麵的女人竟然突然扔下懷裏的孩子,發瘋一樣的站了起來衝了過來,懷裏的那孩子就那樣順勢滾落在了石階下。


    女人不顧一切的衝出馬路,一輛恰好經過的汽車連忙緊急刹車,司機搖下車窗說:“喂,你是不是瘋了?”


    白衣女人根本不予理會,依然自語著:“bb,我的bb。”自顧自的衝向馬路對麵。


    司機搖了搖頭開車而去,隨便罵了聲:“真是瘋婆子。”


    老年女人這才驚詫的意識到,這個看起來有些不太正常的奇怪女人,原來是衝著她的孩子過來的!顧不上考慮太多,被嚇到的她一把扔了手中的雨傘,反手抱過還在哭的孩子,朝著馬路的轉彎跑去。


    白衣女人一路追了過去,卻摔了一跤,她直直的撲倒在人行道上,胳臂上的血像蠶蟲慢慢湧出,被地上的雨水稀釋成紫荊花的桃紅色,朵朵散開來,她十分費力的爬起身,臉上濕濕的發絲粘合了雨水和淚水,悲傷表情讓人心痛。


    “孩子,我的孩子,你不要哭,不要哭啊。媽咪在這裏......”她揚起流血的胳臂,努力的前伸,粉蝶兒在雨中翻飛。


    冷冷清清,點點滴滴,嗚咽的聲音攪織風雨,淒厲動人。天堂雨繼續不停落,茫茫四野一片寂寥,眼中隻剩下那個穿著白裙子的長發女人,踉踉蹌蹌尾隨而去,兮兮若憐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街口。


    突然,一道凜冽的閃電在教堂門口的紫荊樹旁閃開,瞬間明亮的藍紫色,就像水晶花照耀了的天空。


    紫荊花閃驚雷,一瞬的光明照亮了教堂聖母璽像的臉龐,正在教堂內禱告的sisterhurley葛莉修女驚覺抬頭,竟然看見聖母璽腳下天使像,光影閃動。


    她伸了伸腰,打了個哈欠,然後翩然起身,化作一道亮光向門外飛去。


    修女sister葛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看花了眼,定睛注目,那天使像卻又像似紋絲未動過。可當她再掉頭回望,卻又見一道奪目的亮光停留在兩扇關閉的門縫之家,一閃一閃像是在對她的召喚。


    來不及細想,她撐起一把油紙傘追出了門外。


    明明隻是幾秒鍾,時間卻像是被無限拉長了一般。


    那道奇異的藍紫色電光,在蒙雨霏霏的天空開出一朵朵,一團團冰藍色的水晶花,花晶之夭夭,灼灼其華,一個仙袂飄飄的幻影一腳踩下那炫麗的,連環而開的水晶花從天而降。


    他的腳尖輕觸到那些水晶花,水晶的觸角仿佛是有生命的,它們漂浮著,顫抖著,旋轉著,環繞著降落,一點一滴的在他的腳底下緩緩的盛開再消落。


    “千信哥哥,”男子正待前行一步,背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男子回過頭來,隻見一個一身玄衣,天使般俏麗模樣的年輕女子,她的衣角處似有沾染的花痕,點點斑斑,似櫻花,又似梅花,他略有訝然的說:“幻彩妹妹,你的衣服...什麽時候從白色變成了黑色?”


    “哥哥和我2000多年沒有見麵,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換了衣服,又有什麽出奇?”


    “我們餘夏靈體,衣服的主色乃是生而有之,萬年也不會輕易改變,除非...難不成你被聖母璽懲戒了嗎?”千信欲言又止。


    “還是先別說這個啦。我今天是來為哥哥送行的啊,未曾想剛躲在那天使像裏,竟然睡著了哦,還好來得及。”


    “師妹有心啦。”


    “哥哥你被切去心之一葉,在世界之巔麵壁思過3000年,聖母璽也不許我們前去探望,這剛放你出來,又要你去附靈。”


    “來回也不過20,30年的光景,妹妹不必掛心。”


    “那時候我和大烈哥哥,還有綠影小師妹還是偷偷去了世界之巔看你,隻不過隔著天晶石門,哥哥也看不見我們。”幻彩說道。


    “我知道你們來過。”


    “我還以為哥哥兩千多年日日受心切之痛,聖母璽的氣也該消消了,所以她才允你提前800年出關。誰知道聖母璽免你罰期是假,要你去附靈才是真。哥哥,你難道不知道長時間附靈人身的風險嗎?”


    “我當然知道,暫時附靈人身,並無大礙,可若是長期,怕是有可能被那人體同化,從永生的靈,真的變成人。”


    千信苦笑了一下繼續說:“可當年你頌伊師姐她偏說,永生的靈有什麽好?連個身體也沒有,我寧願做個不長命的人,也受夠了這萬年的靈體,至少,有個實實在在的身體。”


    “所以哥哥你就冒險竊了天書,破了封印,和姐姐一起,準備放棄永生的靈體嗎?你們隻想著可以雙宿雙飛,可曾想到今天的這個結果嗎?”


    “師妹你年齡還小,感情的事情,你不懂。”


    “你怎知我不懂!你們不過是貪戀人體,那床底之歡罷了。”幻彩的語氣突發強烈。


    “餓,”未曾想幻彩如此如此直白,千信語塞。


    “哥哥可是知道,你和頌伊姐姐如此這番,毀了我們天之殤十萬年來的平和生活,頌伊姐姐的靈體煙消雲散,聖母璽重傷,整日裏閉關修煉,祖師他更是心事重重。大烈哥哥也借故出去雲遊,整個天之殤如今隻得綠影和我形影相吊。難道,難道這樣的結局正是哥哥和頌伊姐姐,你們期待的嗎?”


    “幻彩,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都是因為我,讓大家都跟著受累。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可是,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或者還是會如此,我愛你頌伊師姐的這顆心,也由不得我做主。”


    “二師哥也不必全都攔在自己身上吧,我知道你都是為了頌伊師姐。可是,二師哥,逝者已矣,頌伊師姐的靈體已經徹底消失了2200年,何也重聚嗎?你何苦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聖母璽乃天地之母,她說可以,應該就可以,我相信她。”


    “哥哥......”


    “師妹你還是快回去吧,”千信感歎了一聲,又說道:“聖母璽若是知道你私自來送我,恐該責備啦。”


    “哼,我才不怕呢,她最好罰我陪哥哥一起去吧。”幻彩突然語聲哽咽。


    “說什麽胡話呢,快回去吧。我的走了,錯過閃電的契機,就不好了。”


    “二哥啊,”幻彩說:“難道你真的相信讓你再受幾十年的苦,就救得了頌伊姐姐嗎?其實聖母璽隻說要你附靈30年,還要封印你的記憶和靈力,我們都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麽。受製於那脆弱的人體,你不能自我療傷,哥哥豈不是要日日受盡附靈和心痛的雙重折磨?”


    “你二師哥我28萬年的修煉,這點折磨又算的了什麽?無非是在那人體裏麵呆上27年,又能如何?隻要能重聚頌伊的靈體,這根本算不了什麽。你快回去吧。”


    “那孩子,”幻彩凝目,向那邊望了望說:“他隻有27年的壽命嗎?”


    “嗯,聖母璽說是如此。”


    “可是,”幻彩猶豫的一下說道:“有件事,我忍不住想告訴哥哥,我聽到了聖母璽和師傅的談話,聖母璽說她其實也隻有一半的把握,而且如果不能成功重聚師姐頌伊的靈體,師哥你作為引靈體,很可能也會像頌伊師姐那樣,灰飛湮滅。”


    “嗬,”千信卻淡然一笑:“幻彩師妹,卻也是擔心這個嗎?”


    “嗯。”


    “這個我其實一早就知道的,聖母她並沒有瞞我。”


    “你一早知道的的?”


    “嗯,無論怎麽說,頌伊師姐都是因我而死,”千信語調冷靜,卻難掩悲傷:“隻要還有一線救她的希望,我都願意去嚐試,我不懼聖母給我的一世懲戒,那怕萬世又何妨?如果拿我的靈體能重聚她,我不會有絲毫猶豫。”


    “唉,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那邊走過來一衣衫襤褸,頭發蓬鬆鬆,袒胸露臂的男子,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身穿綠色金縷衣的精靈一樣的小女孩。


    “千信哥哥,幻彩姐姐。”綠衣小女孩開心的叫了他們一聲。


    “大烈師哥,綠影小師妹,你們怎麽也來了啦?”幻彩有些驚訝地問。


    “那個丫頭啊,你以為偷偷躲在天使像裏,聖母璽和師傅就不會發現了嗎?我已經稟明師傅,他和聖母璽璽已經許我們前來為千信送行。”大烈解釋說。


    “大師哥,我...”幻彩欲言又止。


    “算了,大家都別說那麽多了,自從我餘夏靈族來到水星,已經二十多萬年,這區區二三十載,一世劫難算的了什麽啊,轉眼就見麵啦,何況這一世曆劫也是為了重聚頌伊妹妹的靈體,我們就讓千信好好去吧,來,影兒,快去給你二師哥道個別吧。”大烈說著,拍了拍身邊那小女孩的背。


    “千信哥哥,我會想你的。”小女孩上前一步,抱住了千信說:“你要早點回來哦。”


    “放心吧,”千信摸了摸她的頭,然後又對大烈說道:“謝謝你,大師哥。”


    “謝什麽啊,說不定比你想的早,我們都會見麵的。那快去吧,不要誤了時刻,不然聖母璽可真的要怪罪啦。”大烈看了一眼天象,忍不住催促道。


    “既然如是,”幻彩說道:“我們就送你到此吧。希望千信師哥此次回來,聖母璽能為頌伊姐姐重聚靈體。”


    “千信啊,多保重!再會。”大烈走過來拍了拍千信的肩膀。


    紫荊花樹下,幾個人的身影像是幻影一般通透,亦夢亦幻,他們之間無言的溝通,也像都隻是感應。


    幻彩先消失了,大烈和綠影也緊接著不見了。


    那個被稱為千信的那白衣男子,最後化作一道光影緩緩的靠近石階,消失在被女人丟棄的那孩子,他的頭裏麵。耀眼的電光火石之間,你能清晰的看到那孩子的臉,唯美的,安詳的,熟睡的玉雕人兒一般。


    修女sister葛莉追隨著前方那道光芒,來到門前紫荊花樹籠罩的石階下。


    一片閃亮中,她看見了繈褓裏一張嬰兒瓷白的臉,原來竟然是一個隻有幾個月大的孩子被遺棄在那裏。


    聖母憐見!她連忙跑過去抱起來孩子,孩子突然“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哦,不哭,不哭。孩子不哭。”sister抱著孩子搖了搖,看他並沒有被淋的太濕,應該被放下不久吧。


    從此聖基道爾的孤兒院多了一個皙弱的嬰兒。


    他的胸口漸漸凸顯一顆蒼白的,似斑似點的傷痕,像是一塊玉斑痕,又似一點心之淚,就在那裏,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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