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太太很快安置好了賀二奶奶和侄女兒們。


    住處和用具都是之前就安排好的,賀二奶奶她們又是遠道而來,其實都已經累了,蘇三太太便讓她們好好休息,等到晚飯時分再來請她們入席。


    她緊跟著又打發了廚房的管事,讓他們又加了幾道之前不在菜單裏的菜和點心-----這些都是問了賀二奶奶身邊的媽媽們之後再增添的。


    做完了這些事,她才帶著蘇邀跟蘇杏璿回了自己的屋子,有些疲倦的歎息了一聲。


    蘇如意立即就上前手腳輕快的拿了引枕讓她坐下,又體貼的問她:“是不是腰疼又犯了?這兩天更冷了,早跟您說過的,您的腰受不得涼......”


    這樣的絮叨無疑是讓人心生歡喜的,蘇三太太笑著搖了搖頭:“你倒是管到我頭上來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難道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偏你跟個小老太婆一樣,操心這個,操心那個的。”


    真是母慈女孝,蘇邀後退了半步站定,眼觀鼻鼻觀心。


    她知道這是蘇如意在做給她看,在宣示主權。


    她曾經無數次的為這樣的場景黯然神傷過,她鬧過哭過懇求過,隻為了得到這份本該屬於她的親昵,可是不管她怎麽努力怎麽犧牲,永遠得不到對等的愛意。


    蘇三太太在她最艱難的時候都沒有站在她身邊。


    那時候她還是程定安的大夫人,程禮才七個多月,程定安勾引有夫之婦的事情鬧出來,蘇三太太回頭讓她要忍。


    她忍著忍著,這個侯夫人的位子終於也保不住了,蘇家人又覺得她無用。


    甚至在她死的時候,東院還在盛大熱鬧的準備著蘇杏璿的四十壽辰。


    他們才是一家人,她隻是那個被拋棄的棄子罷了。


    上一次她們忙活著給蘇桉和蘇杏璿善後,沒有人有功夫用正眼看她。


    這一次她在進京之前就已經先趕走了桑嬤嬤和珍珠,京城這邊也收到了沈家夫妻和賀太太的書信,可她們仍舊沒有人正眼看她。


    仿佛她所受的委屈,不過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她靜靜的立在一邊,不喜也不怒,如同是一個局外人,靜靜的在看著她們母女在戲台上表演。


    蘇三太太就有些惱怒了,如果蘇邀是她想象當中的懦弱無能,她的確不會喜歡,畢竟是她的親生女兒,若是實在拿不出手,帶出去丟的還不是她自己的臉?


    可蘇邀偏生出落的這樣好,甚至稱得上寵辱不驚,她也同樣不怎麽高興。


    分別這麽多年,但凡正常的小姑娘若是真的有心的話,又怎麽能這樣鎮定毫無反應?


    她故意跟如意表現的如此親密,無非是想試探試探蘇邀的態度,可蘇邀就跟一塊木頭一樣。


    真是沒有意思。


    她蹙眉,見蘇邀一直一言不發,終於還是正麵看了看蘇邀,招手將她叫到跟前,雙眼一掃,目光落在她空蕩蕩的腕上,頓時麵色更不好看的問:“鐲子呢?”


    她曾經給蘇邀送去一隻鐲子,那是很珍貴的東西,送去之前就說過了,這是家傳的東西,要好好保管。


    蘇杏璿也有些驚訝於蘇邀的冷淡,可不管是蘇邀是太倔強裝出來的無所謂,還是真的蠢的無所謂,這離間的大好機會都不該錯過,她就微微笑著提醒:“妹妹,那鐲子是母親十分喜歡的,也是祖上傳下來的,你可要好好保管。”


    是啊,上一世這隻死物套住了她一生。


    她靜靜的看著蘇三太太,目光裏有熱切有複雜,最後終於都歸於冷寂:“桑嬤嬤將我的這隻鐲子騙走了.....後來雖然被外祖母追回,可它太貴重了,我也不敢再時時刻刻帶著,已經收起來了。”


    提起桑嬤嬤,屋子裏的氣氛就有些詭異的安靜下來。


    蘇三太太撫了撫亂了的碎發,抿著唇坐直了身子。


    蘇如意已經飛快的站起來了,局促不安的立在蘇三太太身邊,似乎是鼓足了勇氣,她邁步下了腳踏,走到蘇邀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手,誠懇萬分的掉了幾滴眼淚,每一顆都滾燙帶著熱氣:“妹妹,這件事要怪都要怪我,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母親跟哥哥都不知道這件事,是底下的奴才胡亂揣測我們的心思,所以做了糊塗事,消息傳回來,父親已經重則了哥哥,哥哥也知道錯了,對你愧疚不已,母親更是為了這件事一直坐立難安,不知道如何彌補你,說一千道一萬,都是我的不好,我給你賠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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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隔著一層門簾,也能察覺到膝蓋碰到地上方格紋地磚的悶響。


    蘇三太太心中又痛又驚,還沒來得及反應,簾子已經一把被掀開,有一陣風旋風似地刮了進來,蘇桉立在紫金三角香爐邊上,雙目死死地盯著蘇邀,不像是在看妹妹,倒像是在看仇人,咬牙切齒的問:“怎麽?你回來第一天,頭一件事就是來找我們麻煩,來興師問罪的?!”


    蘇杏璿跪在地上,蘇邀高高在上,這一幕徹底刺痛了蘇桉的心,他嘶啞著聲音看著蘇三太太,已經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母親!這就是你願意看到的嗎?!她到底做錯了什麽?好好的,幹什麽讓她給這個.....下跪!?她算什麽東西!?”


    蘇桉的手直直的戳著蘇邀的腦門,眼裏是不加掩飾的厭惡和排斥:“您怎麽能這麽偏心?!如意除了不是您親生的,那一點兒不比這個丫頭好?”


    他伸手去拉蘇杏璿。


    蘇杏璿卻似乎已經被嚇傻了,手足無措的擺起手跟蘇邀解釋:“不是的,不是妹妹為難我,是我自己誠心實意跟妹妹請罪......”


    “你有什麽罪?!這件事跟你無關,你起來!”蘇桉目眥欲裂,怒極反笑的對著蘇邀冷笑:“你要真有什麽不滿,你就衝著我來!這一切都是做的,桑嬤嬤也是我指使的,怎麽樣,難道你也要我向你下跪不成?!”


    她們在進行一場戰爭,蘇杏璿抿唇流淚,心裏卻在微笑。


    而她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贏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者,因為她有一把最好用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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