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夏太監躡手躡腳的進來,壯著膽子喊了一聲聖上,見元豐帝抬頭,才輕聲問:“聖上,已經三更天了......”


    早上可是還要早朝的。


    元豐帝抬起頭來,分明才過了一天,這一夜都還未完,可他卻像是已經度過了半生。


    他站起身來,淡淡的吩咐夏太監:“擺駕坤寧宮。”


    夏太監微微色變,卻還是恭敬的馬上去準備。


    坤寧宮一應陳設都還是如同胡皇後在世時,所不同的,隻是正殿當中如今懸掛著一副孝慈皇後的畫像。


    畫像上,孝慈皇後穿著皇後禮服,端莊自持,看上去麵目可親。


    元豐帝擺了擺手,夏太監就會意的帶著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隻餘元豐帝一個人在空闊的正殿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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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都是新的,唯有舊人永不會再回來了。


    他想著,忽然覺得有些可悲,那些陪著他一路從廢帝的打壓當中熬過來奪得至尊之位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到如今隻有他一個了。


    月色溫柔的遍灑在這殿中,並不吝嗇它的光輝,元豐帝在這月色下看著畫像上的孝慈皇後,忽然走了兩步跪在前方的蒲團上。


    而後他痛惜的伸手去摸孝慈皇後的畫像,幾不可聞的歎了一聲氣:“明姿,你一定對朕很失望吧?”


    這些年一直不可觸及的話題開了頭,接下去的話好像也就沒那麽難了,元豐帝的聲音裏帶著些許的哽咽:“明姿,是朕對不住你,明明你是為了朕才不能再生育。朕把沛兒給你撫養的時候就跟你發過誓,沛兒就是你的孩子,朕將以嫡子視之......”


    可他沒有做到。


    胡皇後在世的時候,他們父子的關係還很不錯,可胡皇後一去世,他就覺得太子哪哪兒都不大妥當。


    加上那時候老二老三野心勃勃,不斷設計,他終於徹底對太子失望,尤其是在圍場之事過後,更是連蘇家賀家也一道疑心了。


    隻是他怎麽也沒想到,太子會死在山東,再也沒有回來。


    其實在得知太子的死訊那一瞬,他就已經後悔了。


    可他還能以太子本身就有罪來安慰自己。


    可從去年開始,太子遇刺的事情就開始顯露出不對勁來。


    直到如今,那些證據明晃晃的擺在他的麵前,他終於無法再對自己和胡皇後撒謊。


    太子不是死於倭寇之手,而是被二皇子三皇子聯手絞殺。


    這個他跟胡皇後一手帶大的孩子,連為自己自辯都做不到,就死了。


    燭火燃燒的久了,發出劈啪的聲音,元豐帝久久的坐在蒲團上,仿佛是一尊石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抬手從眼角拭過,恢複了平靜望著孝慈皇後的畫像,輕聲說:“好在,還有阿恒。”


    月色深深,銀白的光透過樹葉縫隙灑落在竹椅上,沈媽媽快步從台階上下來走到樹底下,給蘇邀披上了一張薄毯,有些擔憂的喊了一聲:“姑娘。”


    蘇邀正在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天上的星星,聽見沈媽媽喊,才輕聲問:“媽媽,幾時了?”


    沈媽媽有些發愁,畢竟賀太太進宮這麽久了,到現在還是沒有一點兒消息。


    可她還是盡量鎮定的回答蘇邀:“已經三更天了,姑娘,夜深露重,進去睡吧.....”


    就算是有什麽事,那也留著明天去操心,她覺得蘇邀實在是太累了。


    蘇邀笑著搖搖頭,直起身子來將薄毯往上拉了拉:“再等一等吧。”


    人人都當她是主心骨,蘇老太太跟汪家都擔心得夜不能寐,她就更加不能露出任何的軟弱來,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若是扛不住露出痕跡,那說不得就要前功盡棄。


    可她其實也不是真的就跟麵上表現出來的那樣大無畏。


    她靠著上一世的一些信息,勉強能夠拚湊出元豐帝的大致的心思,可是如果說要能揣測準確,她自問沒有這個本事。


    一切都已經做的盡量完美,任何的細節她都跟宋恒蘇嶸和廣平侯他們再三推敲商量,力求做到不留任何的破綻。


    可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是完全算得準的。


    她也不能保證元豐帝一定就會按照她們計劃當中的那樣去走。


    也不知道元豐帝到底能不能接受陳浩輝掉包過的那個版本。


    這是宋恒的身世能否順利解決的關鍵。


    沈媽媽就忍不住歎了口氣,有些心疼她這麽連著好幾天熬夜,可她也知道有大事發生,因此隻好忍著,吩咐燕草去準備一些暖胃的清粥來:“多少總要吃一點兒,這麽大冷天的熬著,胃怎麽受得住?”


    蘇邀答應了一聲,正好聽見燕草輕聲喊了一聲大少爺,就急忙站了起來。


    蘇嶸已經從外頭走進來了,見了蘇邀和竹椅,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忍不住就微微皺眉:“天涼了,怎麽還這麽不注意,凍著了可不是玩的。”


    雖然已經適應過很久,可是每一次見到蘇嶸走路,蘇邀總是不自覺從內心泛起歡喜,她跟著蘇嶸進了堂屋,看著人上了茶,才問蘇嶸:“白天的時候我就已經聽小九回來說過,說你陪著汪五太太進宮去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蘇嶸喝了口熱茶,直截了當道:“汪五太太跟紛紛一道,卻在大街上遭遇了刺客,險些出事。那些刺客分明是莊王一係派出來的,汪五太太一死,宋恒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我豈會不知?就硬是跟著一道,送了汪五太太到西華門才止住,然後又在宮外等了一會兒......”


    蘇邀點點頭:“宮裏有什麽動靜?”


    他們在宮中並無關係,也並沒有得知消息的渠道,蘇嶸守在宮門外,至少能安心一些-----不管哪方落敗,總是會有大動靜的。


    “莊王妃跟秦太太被宣召入宮。”蘇嶸言簡意賅,見蘇邀的手頓了頓,繼續道:“不久之後,金吾衛指揮使鄭濤出宮,應當是去了莊王府。”


    那也就是說,這些動作都是針對莊王府的。


    如果莊王府誣告成功,這些人應該都是往宋家或是蘇家來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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