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潰敗是早就已經有預料的,但是當它來的如此迅疾猛烈,還是讓許多人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就算是原本還打算負隅頑抗的幾個城中貴族,也被蕭恒大軍這麽雷霆萬鈞的表現震得沒了心氣,龜縮家中不出。


    但是跟城中貴族不同的是,老百姓們對於朝廷大軍,簡直是夾道歡迎, 甚至之前蕭恒那麽容易便破開城門,也是得益於有膽大的百姓闖到城門口,將城門給打開了,把蕭恒他們放進來的。


    這麽些年,其實百姓們都知道,木桐比起老土司的仁厚, 那是差得遠了。


    雲南土人居多, 土司管著底下的人, 百姓們對於朝廷來說是百姓,但是對於土司來說其實卻跟奴隸沒有任何分別,他們的一切都是土司的,每年的大部分收成都要上繳,但是碰上仁厚的土司,還是能過日子的,木桐偏偏不是個仁厚的。


    他暴戾得出了名,殺人也是出了名的多,又一次他出巡,碰見一個農民上山去挖野菜,人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問了一句為何挖野菜,人家便說土司壓榨的太狠,日子不好過,結果, 一家子都被木桐給殺了。


    雖然木桐不得人心, 但是在這個地界,土司的話就是金科玉律, 比皇帝的聖旨還要有用一些,自然是他說什麽便是什麽,百姓們也早已經習慣了服從,從來沒人想過還可以反抗,因為反抗的下場往往是更加慘烈的。


    隻是,沒有機會的時候便不反抗了,一旦有了機會,木桐這幾十年來的惡行便都讓百姓們憤怒至極。


    加上朝廷承諾讓他們免除三年賦稅,這更是讓他們喜出望外。


    昨天晚上木桐放出象兵,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蕭恒早已經下了死令,讓將領們各自約束好部下,絕不許他們動城裏百姓們的財物,又承諾,到時候木桐的私產會分給將士們,所以如今軍隊進城並沒有鬧出太大的動靜,他們的秩序井然有序,士兵們也並不跟木桐的那些軍隊一樣像是餓狼進村。


    百姓們看的心裏放下了一塊大石。


    崔大儒也感慨的跟蕭恒提起來:“其實百姓們要求的從來就不多,他們不過是為了能夠吃飽穿暖罷了, 木桐卻連這些都不肯滿足,人偏執暴戾到這個地步, 哪怕沒有我們,他的好日子也是過不長久了的。”


    崔四爺點點頭:“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聖人誠不欺我。”


    他們在議論這些事,百姓們中間卻有不少女性,土人們並不講究什麽男女大防,他們自來都是男人女人差不多的,女人要做農活和做事,並沒什麽好遮遮掩掩的,所以女孩子都十分熱情狂放,此時她們見了領頭的那個太孫殿下竟然長得十分俊美,不由得都激動起來。


    還有人忍不住喊了一聲:“神仙公子1


    崔大儒年紀畢竟上來了,隻看見不少荷包朝著蕭恒這邊飛過來,那邊在喊什麽卻是聽不見,不由便停了話頭。


    崔四爺卻忍不住笑了:“殿下,這些女孩子們都誇您是神仙下凡呢1


    苗女們本來便美麗多情,崔大儒是知道的,便也跟著摸著胡子哈哈笑了。


    蕭恒微笑著朝著兩邊的百姓揮手。


    惹得街邊的女孩子們喊的更起勁了。


    蘇嶸便盯著他看了一眼,在心裏輕輕哼了一聲。


    大軍進城,很快便將那些該抓的人都抓的差不多了。


    木桐本來便大病還沒好,城門一破,木府就接到了消息,他如今是躺在床上根本不能做什麽,其他人總要找出路,秦奮他們是準備跑,木府其他人也有打著同樣主意的,所以都卷了東西想跑,但是沒等他們來得及,蕭恒的先頭部隊便已經到了,將整座木府都給圍的水泄不通。


    城門已破,大勢已去,大家都在忙著想著如何才能活下來,誰也顧不上木桐了。


    木桐躺在床上,渴得幾乎要冒煙,整個人像是被拋在岸上的魚,直到聽見房門吱呀一聲響了,他才艱難的側過頭,有些激動的喊:“是允兒嗎?”


    允兒是他如今僅剩的兒子了。


    他其實也知道自己這一生幾乎沒有什麽可信賴和對得住的人,若說有,那也就隻有對三個兒子真心了。


    所以在這個時候,還能來看一看他的,若是有,也隻能是他的兒子了。


    隻是回答他的卻不是熟悉的聲音,而是一道清晰的帶著譏諷的女聲:“允兒不會來了。”


    這聲音!


    木桐猛地睜大眼睛,喉嚨裏似乎是燒起了一團火,燒的他口幹舌燥,燒的他心慌難安,他嗬嗬嗬了半天,最終才不可置信的問:“老三?”


    是木三小姐!


    是他親手逼著離開了大理,狼狽逃竄的三妹!


    他渾身發麻,雞皮疙瘩從胳膊開始一點點的冒出來,一層又一層,根本消不下去,斷了的那隻胳膊也在隱隱作痛。


    木三小姐已經到了他的床前,此時正冷冷的盯著他,她目光裏半點溫度也沒有,看著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可笑的醜角。


    木桐以為自己是不知道怕的。


    他殺了親爹,掐死親哥,血濺當場的時候,他沒有怕過,這些年午夜夢回,也不是沒有夢見過父親兄長,但是他也從來沒有怕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對上了這個妹妹的眼睛,他竟然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


    木三小姐往前走了幾步,坐在他的床沿神情譏誚的看著他:“怎麽?你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一天?”


    她的目光落在木桐斷了的那隻胳膊上,故作詫異的呀了一聲:“喲,這怎麽胳膊都還斷了?這豈不是,若是死了的話,連個全屍都留不下來?”


    木三小姐恨他入骨,說出來的話當然不可能好聽,處處都往木桐的心窩子裏紮。


    木桐的嘴唇艱難的動了動,最終卻還是沒能說的出什麽話來。


    到了這個時候,他也知道,求饒是不可能的了,別說是求饒了,就算是他把地板給跪穿,木三小姐也不可能放他一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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