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要注意不要影響了地裏的正活。正月、二月管理桑樹,放養魚苗;三月、四月為桑樹施肥;五月養蠶六月賣,蠶蛹用來喂魚;七月、八月魚塘清淤,用塘泥培固塘基;年底幾個月除草喂魚。要把農時安排好,多利用農閑時間,可以兩不耽誤的。”


    馬一龍足足講了大半個時辰,這才略顯疲憊的揮揮手道:“下課吧。”


    學員們畢恭畢敬的行禮退下,小童趕緊給老先生端來茶碗。馬一龍一邊喝水一邊斜眼看著趙昊道:“你還知道過來?把老夫弄來一年多,頭一回見你。”


    “抱歉抱歉,太忙了。”趙昊趕緊陪笑道:“不是給您寫過好幾封信,還請您去玉峰書院講學來著嗎?看您老不過去,我這不趕緊滾過來了。”


    “哼,老夫沒那些閑工夫。”馬一龍哼一聲。“我就搞不懂了,你那玉峰書院到底是教科學的,還是教科舉的?”


    “都教,綜合性大學。”趙昊臉皮的厚度毋庸置疑。


    “哼,你這樣根本不行。”馬一龍又哼一聲,把茶碗裏的茶葉渣往地上一甩,丟給小童道:“你那套科學在不少人心裏,就是奇技淫巧之流,那些學生有幾個真心想學科學的?還不都是衝著你一門五進士的名頭來的。”


    “紮心了,老伯。”趙昊苦笑一聲,並不否認。


    “紮心就對了。你看我原先那幫學生,一旦有的選,就都跑去你書院了,隻有四個留下來,其中兩個還是已經考中舉人的。”馬一龍還是耿耿於懷道:“你指望這麽一幫動機不純的家夥研究科學,那也是想瞎了心。”


    “慢慢來嘛,也有願意研究的。”趙昊打個哈哈,不跟馬一龍爭辯。想要改變社會風氣,掀起科學熱潮,當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才更要培養讀書人,爭奪社會的話語權,給科學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


    “你太不專注了……”馬一龍也隻是發發牢騷,他也是當過朝廷高官,被嚴黨迫害過的,焉能不知趙昊的用意?


    “唉,沒辦法,事情太多,千頭萬緒靜不下心來。”趙昊這一點倒是承認,笑道:“等過些年,把各方麵都安排好了,我也學先生,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一意搞科學研究。”


    “老夫是等不到那天了。”馬一龍歎了口,他已經七十多了? 深感時日無多? 所以才著急傳教授學生? 想要把自己積累的農藝知識盡可能傳遞下去。


    “不會的,萬大夫跟你同歲,你跟著他一起養生,保準能長命百歲。”趙昊打岔笑道:“我爺爺隻比你小一歲? 還跑到廣州去找性感……哦不,去旅遊呢。”


    “哈哈哈,好? 承你吉言。”馬一龍讓他哄得有了笑模樣道:“人生七十古來稀,老夫本來不怕死的。是你小子讓老夫強烈感覺時間不夠,弄不明白怎麽科學種田? 我死不瞑目啊。”


    “會的? 一定會的。”趙昊重重點頭道。


    “嗯? 我也這麽覺得。這一年老夫在你的幫助下,弄出來的成果比之前十年都多!”馬一龍也不管手髒不髒,重重拍了拍趙昊的肩膀道:“說不定真能靠咱爺們? 讓人人都有飯吃,人人都有衣穿,這可是古之聖賢都做不到的。真那樣? 咱們可功德無量了!”


    “哦,都搞出什麽來了?”趙昊顧不上吃痛的肩膀,眼中放光的問道。


    “走,我帶你瞧瞧去。”馬一龍便拉著他,興衝衝朝著位於校園角落一個紅磚圍牆的小院走去。


    遠遠就聞到一股臭烘烘的氣味,一眾訪客不禁捂住了鼻子。


    “什麽這麽臭?”王衡甕聲甕氣的問道:“在燉屎嗎?”


    “娃娃記住,沒有這個臭,就沒有糧食的香。”馬一龍卻習以為常,甚至深吸了口氣,那變態的樣子,讓趙昊想到了潘中丞。


    馬姐姐從公文包裏取出了口罩,身為超級無雙秘書娘,當然要能應付各種突發狀況。


    可惜她隻帶了兩個口罩,想了想,還是無奈的給王衡和徐光啟戴上了。不然大人戴孩子不戴,畫麵太醜了。


    好在趙公子憐香惜玉,讓她在外麵等著,自己沒戴口罩帶著倆徒弟,大無畏走了進去。


    臥槽,真臭……


    還真讓王衡說著了。隻見院子裏的蘆棚下盤著兩排灶台。學員們將一筐筐牛馬糞,倒進一口口大鐵鍋中加水熬煮。


    那味兒,沒法形容……


    學員們全都用布蒙著口鼻,依然臭的欲仙欲死。趙公子更是直接把隔夜飯都吐出來了……


    這時,史繼誌讓人送來了口罩,趕緊給趙公子戴上,他這才活過來了。


    馬一龍卻毫無所覺,眉飛色舞的介紹道:“莊稼長勢全靠肥,但天然的肥料肥力有限,需要的量太大。一畝地就得幾百斤肥,隨著農場土地擴大,根本供不應求。幸好你告訴我高效肥的配方,去年試了一下,效果果然了得!”


    趙昊這才回過神來,原來這是在製作‘肥田粉’啊。


    肥田粉是四百年後,配置出的一種土化肥。用牲畜圈肥100斤,加河水或塘水60斤置於大鐵鍋中,熬煮40分鍾後提取肥汁。再向鍋中加入明礬4斤,土硝6斤,石膏4斤,紅信8兩,文火加熱1小時,熬煮成糊狀後倒入盆內,經自然通風冷卻幹燥,即成含有氮磷鉀三元素的高效農家肥,而且含氮量很高。


    如果將牲畜糞換成人糞,肥效會更持久哦……


    “肥田粉用到地裏,七天就見效。葉子又黑又亮,結出的穗子也要飽滿好多。不過要馬上澆水,不然會燒壞莊稼。”馬一龍滿意極了,他低聲對趙昊透露道:“去年,我用肥田粉種了一茬晚稻,你猜收成是多少?”


    “多少?”趙昊問道。


    “七石。”馬一龍壓低聲音,唯恐引起騷動。


    “多少石?”趙昊瞪大了眼,聲調陡然提高,一把摘掉口罩。


    馬一龍比劃了個七。


    “我了個乖乖啊!”趙昊驚得合不攏嘴,他終於明白孟河先生為何不覺得這味道臭了。


    去年昆開司農場上下,使出吃奶的力氣,種出了畝產三石五,就已經震驚江南,讓各縣紛紛納頭便拜,求大哥帶了……


    孟河先生居然能在去年的基礎上又翻一番,這這,這得賺多少啊!自己還折騰個屁呀?安心種地吧……


    他記得後世江南水稻畝產在1400斤左右,七石差不多是1000斤。馬一龍居然在明朝種出了一個接近現代農業的成績!


    “你別高興太早,老夫在溧陽時,親種一季稻的畝產就超過五石了。”馬一龍傲嬌的潑一盆冷水。


    言外之意,換了別人種,肯定達不到七石。


    “他們就是能到五石,那也要賺翻啦。”趙公子卻毫不在意,樂不可支道:“看來是要大力推廣肥田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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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是不錯。不過別的還好說,明礬和土硝的供應,你能跟得上嗎?”馬一龍又問道。


    “呃,這……”趙公子登時語塞。


    土硝也好說,海邊潮濕的山洞裏有的是。實在不夠,還有江南三千萬百姓的尿……


    明礬則來自溫州礬山,那裏從宋朝起就開始開采明礬石了。其明礬儲量約占世界的六成、我國的八成,用是肯定夠用了。不過溫州不在江南經濟區裏,要是持續大量采購的話,肯定會引起價格暴漲。


    看來隻有將其並入江南經濟一體化,才能保證價格貨源雙穩定了。


    可問題是中間還隔著寧紹台呢,難道為了個明礬礦,就要把四個府都拉進群?那樣攤子鋪太大了……不過還好都沿著海。


    這顯然是個要慎重考慮的事情,趙公子一時沒法回答馬一龍。便把他拉到一間空屋裏,關起門來向他傳授了另外12種土製混合肥的製法。以及30種土製氮肥法;20種土製磷肥法;12種土製鉀肥法。希望他多管齊下,製造豐富多種的肥料,以免哪種原料短缺就被卡住脖子。


    馬一龍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你,你從哪兒學來這麽多法子?”


    趙昊隻能笑而不語,故作神秘。總不能告訴他,因為自己小時候沒書看,把爺爺的《土化肥》《土農藥的製作》,《怎樣打飛機》都翻看了好些遍。


    當然,趙公子也看過高大上的書,比如老爹的《怎樣修潛艇》,《導彈潛射技術》,不過想來沒什麽卵用了……


    這些配方裏大部分都用不到明礬,配料也很普通……不普通的他都過濾掉了,以免老馬再給他出難題。


    不過還需要孟河先生,一樣樣慢慢摸索。除了要忍受不同肥料那銷魂的味道,還得用科學得方法實驗每一種肥料的效果,估計這個工作沒個十年八年是搞不完的。


    此外,他還命令堺商株式會社,從日本的島嶼上采集鳥糞石,第一批已經運到了耽羅島,等待轉運回國。那是可上等的磷肥啊!


    農業是最公平的產業,你給土地多少養分,就回報你多少收成。


    豐收都是用肥料堆出來的!在化學工業能生產化肥之前,就隻能用這種笨辦法堆。


    不過好處是,用這種粗加工的天然肥,土地隻會越糞越肥,而不會像用化肥那樣漸漸讓土壤板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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