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大王!”眾王公的呼喚驚醒了尚元。“我們該如何是好啊?”


    是啊,該如何是好啊……尚元嘴角嚐到一絲苦澀。對方的戰艦比己方大這麽多,最要命的是炮太多。


    而己方的船雖然多,炮卻少的出奇。


    琉球不產鐵,所有鐵器都靠進口,所以鐵器價格十倍於大明。那些無良的佛郎機商人,更是將劣質的大鐵炮賣到了天價。


    琉球國咬牙買上幾門,也隻安在炮台、城樓上做防禦之用,船上根本沒安幾門。貴倒還在其次,主要是因為一來限於槳帆船的結構,隻能在船艏設置炮位;二來,因為缺鐵的原因,琉球主要用木釘、榫卯結構造船,很少使用鐵釘鐵鋦加固,所以船身很難承受大炮帶來的反震力。


    是以五十條船上隻有十幾門大發貢,加上幾十門佛郎機,就是琉球水軍全部的火力了。


    方才尚元數了數,對方光那三條最大的帆船,一側的炮位就超過這個數了……


    火力懸殊太大了,他得頭多鐵,才會一頭撞上去?


    “大王,末將願意親率一半戰艦,前去驅散他們,為三山一統艦開路!”那謝立亭身為水師統領,不得不硬著頭皮表態道:“五十對三十三,優勢在我……”


    仿佛為了讓他打消僥幸一般,這時對麵的艦隊忽然展開了一輪齊射。


    這輪齊射其實是用來修正射擊的,但那驚天動地的隆隆炮聲中,海麵上瓊玉林叢般的水柱衝天而起,然後化作一陣急雨嘩嘩落下。


    也把琉球水軍官兵的那點鬥誌,澆了個無影無蹤。


    “……”謝立亭也變得麵色慘白,再不敢說逞能的話了。


    “大王,還是先撤上岸吧,在海上太危險了!”馬德順忽然出聲道:“我看岸上最多不過千人,我們有三千王府兵,還有鳥銃,足以擊退他們了。”


    “嗯……”尚元王皺眉尋思片刻,方艱難的點了點頭。馬卿家說的沒錯,在海上太危險了,對方猛烈的炮火之下,真要生死在天了。


    馬德順馬上讓謝立亭將搭載左府兵和右府兵的戰船,分頭駛向碼頭南北兩端,好讓岸上的敵人顧此失彼。


    “向岸劃船!”號令聲此起彼伏,在各條船上傳遞著。


    別說,劃槳的船就是比風帆戰船轉向靈活,且不易受風浪的影響。很快,一艘艘琉球戰船便在海麵上劃出一道道白色的軌跡,紛紛調轉船頭向岸邊駛去。


    “艦長,他們要往岸上逃!”102艦上,副艦長肖亞擱下望遠鏡,著急向海爾弟喊道。


    “不用那麽大聲,我看見了。”海爾弟麵無表情的看著正在轉向的琉球艦隊,卻沒有發號施令。


    “我們不追嗎?”肖亞急道。


    “岸上有陸戰隊,著什麽急?”海爾弟淡淡道。


    “所以我才著急。”肖亞小聲道:“好容易等到一場仗,風頭要被他們搶走了。”


    “哈哈哈,放心,這次有的是仗打,非把你打吐了不可。”海爾弟這才淺淺一笑道:“這次就把風頭,留給陸戰隊出吧。”


    他心裏有數,這樣排成戰列線,還能號令統一。可一旦下令進軍,各艦就隻能各自為戰了。艦長們一個個都像肖亞一樣,如久曠之婦一般。亂戰起來哪個能收的住手?要是一個不小心把中山王一炮轟死了,那樂子可就大了……


    所以還是讓陸戰隊員,用他們的隆慶式教訓一下不聽話的琉球人吧。


    ~~


    岸上,武達單腳踩在大石上,滿臉喜色的盯著掉頭轉回的琉球戰船。


    “老潘,他們要從碼頭兩頭包抄。”然後他喜滋滋回頭對搭班子的警務委員道:“咱們先把他們放上岸,以防他們從船上開炮。”


    “嗯,排隊槍斃嘛,當然是等他們排好隊再槍斃了。”陸戰一大隊警務委員潘進連,是個白白淨淨的警官,據說原先還考過童生。雖然有愛掉書袋的小毛病,但兩人配合的還算不錯。


    “方才偵察時確認過,大船最近隻能靠近岸邊一百米。”西門青湊上來道:“船上最大的火器是大發貢,射程在五百米。”


    “嗯,那就在岸邊四百米列隊。”武達點點頭,對潘進連道:“我們各帶兩個中隊,我去南邊,你去北邊。”


    然後回頭對西門青道:“你們中隊留在這兒,做預備隊。”


    “別介,我們喂了一宿的蚊子……”西門青急了。


    “誰沒喂一宿蚊子?”武達瞪他一眼道:“這是戰場,不是你討價還價的菜市場!”


    “是!”西門青隻好委屈的領命。


    “別這樣嘛。”潘進連拍了拍西門青的肩膀道:“你們偵查辛苦,論功行賞少不了偵查中隊的。”


    說完便高聲道:“三四中隊,跑步走!”


    三四中隊的陸戰隊員,便扛著槍,列隊跟著警務委員跑起來。


    兩個中隊的鼓手,整齊的敲響了懸在腰間小鼓。


    節奏分明,催人奮進的鼓聲,指揮著陸戰隊員們排成線列,踩著鼓點向前。


    “我們是誰說說看?”鼓點聲中,潘進連與第一線的警員並肩而行,高聲鼓舞著士氣。


    “陸戰隊的英雄漢!”陸戰隊員一邊踏步向前,一邊齊聲應合。


    “陸戰隊員啥脾氣?”


    “生死看淡,不服就幹!”陸戰隊員們大聲高喊。


    “怎麽幹?!”


    “勇猛作戰,以千敵萬!”雄壯整齊的吼聲,快趕上剛才開炮的動靜了。


    “踏步走,立定!”一直走到距離海灘四百米處,潘進連選定了一段敵軍登岸的必經之路,才下令麵向來敵列隊。


    四百名陸戰隊員分兩列,組成兩條兩百人的線列,像擇人而噬的狼群,惡狠狠注視著那一艘艘向海灘駛來的小舢板。


    這種天然海港的條件再優越,也不可能讓大船靠岸。所以最後兩百米,還是得改搭舢板。


    舢板後的大船上,卸下士兵之後,大發貢和佛郎機便開始射擊了。


    炮彈呼嘯著劃過琉球士兵的頭頂,落在兩軍麵前的沙灘上,濺起高高的沙塵。


    陸戰隊員們卻依然筆挺而立,無動於衷。排隊槍斃靠的就是無上的勇氣,一旦線列排成,隻有死亡能讓他們後退。任何後退甚至閃躲的舉動,都會被視為膽怯的逃兵,遭到嚴厲的懲罰!


    在稀稀落落的炮火掩護,或者說壯膽下,琉球兵紛紛跳下舢板,涉水登上海岸,然後開始整隊。


    這讓在大船上督陣的馬德順鬆了口氣,他最擔心對方會趁己方登陸時,玩個半渡擊之,那樣損傷可就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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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敵軍為免遭炮擊,選在火炮射程之外列隊,白白浪費了這個稍縱即逝的黃金機會。


    “如此貪生畏死,絕非什麽精銳。”馬德順手搭涼棚,望著在岸邊一字排開的那條藍色的細線,愈加不屑道:“這擺的是一字長蛇陣麽?不倫不類!”


    一旁的將領忙捧哏道:“大人此話怎講?”


    “天朝兵書上說,一字長蛇陣的關鍵,在於兩翼的騎兵。沒有騎兵機動,光靠步兵的兩條腿,就隻不過是一條死蛇。”馬德順一副很懂的樣子道:“對付死蛇還有什麽好費心的?傳令下去,分段擊之,使其首尾不能相呼應!然後利用優勢兵力,圍而殲之!”


    “是!”將領應聲就要去傳令。


    “等等。”馬德順又叫住那人道:“若是他們投降,就停下進攻、怎麽說也是天朝來人,殺傷多了,日後影響朝貢。”


    “是!”將領滿臉欽佩,心說馬大人真是老成謀國啊。


    ~~


    登陸稍事休整後,一千琉球軍便分成三隊,在將領的驅趕下揮舞著兵器,張牙舞爪的朝著那道細細的藍線撲了上去。


    潘進連站在最前排,沉聲下令道:“射擊準備!”


    兩個中隊長便吹響了短促的哨聲。


    警員們熟練的舉槍、打開隆慶式的藥鍋、從胸前防水子彈帶中,抽出一枚紙殼子彈、咬開後殼、將火藥倒入藥鍋、合上藥池蓋、然後用通條將子彈送入槍膛壓實、抽出通條待命。


    全部過程僅用了六到八秒鍾,八秒鍾之後所有的隆慶式都已經完成了射擊準備。這是日複一日刻苦訓練的結果,哪怕是新陸戰隊員,也經過至少五千次反複的裝填練習了。


    練習的目的是將每一個步驟都刻在隊員的肌肉裏,變成完全下意識的動作。這樣才能在戰場上不管麵對什麽樣的情況,都保持動作不變形,裝填不出錯不減慢。這是排隊槍斃火力輸出的保證。


    但潘進連沒有馬上下令射擊,而是定定看著數倍於己的琉球兵逼近到三百米、二百米……


    對麵的琉球人甚至已經開始用手中的鳥銃射擊了,雖然絕大部分子彈都不知飛去哪裏,卻也幾枚彈丸射中了前排的陸戰隊員,隊員悶哼著倒下,馬上被醫務員拉走。


    潘進連卻依然無動於衷,海警隊員們也依然紋絲不動。


    直到雙方距離來到一百米,他才沉聲下令道:“瞄準!”


    陸戰隊員們舉起了手中的隆慶式,前排呈跪姿,後排呈立姿,槍口如林,齊刷刷指向近在咫尺的敵兵,這才將擊錘扳開。


    眼看著敵軍近到了九十米、八十米、七十米時,下令射擊的哨聲終於響起。


    登時,槍聲如爆竹般響起,如割草一般,衝在前頭的琉球兵應聲倒下了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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