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沒死哈,上一章寫錯了,應該是‘他去後’,不是‘他死後’。】


    其實楊博還打算再堅持幾年,等張四維緩過這口氣來再說的。


    然而他的如意算盤被某人暗中破壞。山西幫兩頭下注的小動作被公諸於眾後,自然再也別想獲得張相公的絕對信任。


    楊博知道,張居正用自己做吏部尚書,不過是借自己的手剪除異己。待到把朝廷上下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就是鳥盡弓藏的時候了。


    天官是管官帽子的,怎麽能交給一個愛搞小動作的人呢?那樣張相公睡覺都不安生。


    所以楊博盡心竭力為張居正,將他所有政敵掃除殆盡後,便適時的在萬曆元年八月,受命到夕月壇分祭夜明之神和天上諸星宿時突然發病,回府後就一病不起,堅決請求致仕,幾次堅持後才獲準歸裏。


    張相公對楊博這番懂人心、知進退的亡羊補牢十分滿意,非但以皇帝的名義,恩賜他以少師銜榮休,還命其子太仆少卿楊俊民、金吾衛指揮使楊俊卿一路侍奉送歸,給足了老楊的麵子。


    楊博臨行前,張居正又特意到他府上送行,在得到楊博山西幫日後永遠服從張閣老的承諾後,張首輔也高興的表示既往不咎,兩家重歸於好。並向楊博保證,會盡快安排張四維起複的……


    人家做了初一,你就要做十五。這就是官場的規矩。


    總之在老楊博的最後努力下,山西幫終於渡過了危機,張四維也得到了再來一次的機會。


    ~~


    而邵大俠就沒這麽幸運了。


    張居正把自己當時布衣小帽,雨中奔赴高拱府上,跪地求饒的奇恥大辱,算在了他的頭上。


    而張相公素來是個睚眥必報的狠人……


    剛一當上首輔,他便授命馮保將邵芳捉拿下獄。但邵芳十分警覺,在東廠番子找到他之前,就已經逃之夭夭了。


    邵大俠在外頭躲了一年,覺得風頭過了,才悄悄潛回丹陽老家,想要帶自己剛出生的獨子逃出大明,到海外生活去。


    誰知卻被官差堵了個正著。原來接替蔡國熙的新任應天巡撫張佳胤,為了抓捕他歸案,一直在拿他妻兒做誘餌。


    身邊有繈褓中的嬰兒,邵大俠沒有逃跑,更沒有反抗,便束手就擒了。


    因為邵芳知道的高層陰私太多,張佳胤沒有審判,便直接命人把他弄死在牢裏。為了給首輔大人出氣,報了瘐死之後,還把他的遺骸肢解掉丟棄喂了野狗……


    丹陽大俠落得這般田地,著實令人唏噓,但這也是政治掮客的最終宿命。玩火者必自焚,作繭者必自縛,哪個也逃不脫的。


    ~~


    隨著邵芳身隕,高拱的時代徹底落幕。


    大明官場中許多人,還天真的以為終於擺脫高胡子的高壓統治,可以過幾天徐閣老時代那種安生日子了。


    誰知道張相公這位徐閣老的學生,居然比高拱還高拱,徹底讓他們過上了官不聊生的日子。


    萬曆元年冬月十八日,這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因為從這天開始,張居正奏請對全國官員施行‘考成法’!


    這一大名鼎鼎的考核製度,在折磨後世的高中生之前,先給大明的官員帶來了噩夢般的歲月。


    張相公在混跡官場的漫長歲月中,已經清晰的認識到‘蓋天下之事,不難於立法,而難於法之必行’!


    製定再好的法令執行不到位都白搭!而大明開國二百年,官僚體係陳陳相因,敷衍塞責都玩出花了。最稀少的就是幹事兒的人。


    大家夥每天看似案牘勞形,實則在體製性偷懶,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反正完不成也沒什麽懲罰,萬一搞砸了,還要擔責任。


    而且就算有人良心未泯,想要不計得失、幹點正事兒,也會被視為官場異類,遭到係統性排擠。比如海瑞……


    所以張相公早就看透了,指望這群慣會偷奸耍滑、推卸責任的官油子自覺,自己就是把法條變出花來,磨破了嘴皮子說破天,也等不到他們良心發現,好好幹活的那天。


    對懶驢沒辦法,就得拿鞭子抽啊!要解決‘執行不力’的問題,張居正參照曆史、結合前任經驗,創造性地提出了‘考成法’。


    所謂‘考成法’即考察成效的法條。


    它要求,六部和都察院自即日起分置三本賬簿,記載一切發文、收文、章程、計劃。尤其要把應辦的大事小情,酌情定立期限,分別登記在這三本賬簿上。然後一本由六部和都察院考稽,另一本送六科監督,最後一本呈內閣留底。


    之後便由各衙門長官按賬簿登記,逐月進行檢查。每完成一件勾銷一件,反之必須如實申報,否則論罪處罰!


    六科則半年檢查一次部院執行情況,若部院長官有隱瞞敷衍的行為,立即進行彈劾,否則以包庇論處!


    最後,六科也要訂立這樣的賬冊,由內閣對六科的稽查工作進行查實,有隱瞞敷衍者,立即進行查處!


    即所謂‘各撫、按奉行事理,有遲誤者,該部、院舉之;各部院注銷有容隱欺蔽者,六科舉之;六科繳奏有容隱欺蔽者,閣臣舉之。月有考,歲有稽,則名必中實,事可責成!’


    這就形成了以內閣統領科道、再以科道監督中央六部,並以六部統率文武百官及地方官員的治理體係,形成了一套完善的官員考評機製。


    理論上講,考成法可以考察範圍是無窮大的,從兩京到各省、各府、各縣……哪怕是偏遠的邊疆州縣,比如臨高縣,也一樣逃不出考成法的手掌心。


    當然,考成法本身也是一種法律,執行不到位一樣白搭。


    所以起先大夥兒還心存僥幸,覺著新官上任三把火,張相公也就開頭緊一緊,後麵應該就鬆了。所以大夥想先堅持一下,挺過這段再說。


    誰知張相公是個堅持不懈的男人,在過去的一年裏,他將主要精力都用在狠抓考成法這一件事上。


    張相公非但精力過人,能高強度的從早幹到晚;而且有超人的記憶力,各部各省的各項數據全都裝在他腦子裏,對下麵那些歪門邪道更是清清楚楚,誰也甭想蒙了他。


    在執法時張居正尤其鐵麵無情,所有在年底沒完成任務的官員,統統降職處分。有幫著隱瞞敷衍的長官,也統統以包庇罪論處!就連他的親信官員也一樣。


    結果各部各省都出現了大批被降職留用的官員。有的衙門一個不少,全都集體降級。


    這還是考成法頒行第一年,張相公手下留情的結果。今年開年張居正就知會各部各省,自萬曆二年起,就不會再有降級留用的好事兒了。巡撫完不成任務降為布政使,布政使完不成降為知府,知府完不成降為知縣,知縣要是還完不成,就去當不入流的教諭巡檢……


    有人要問了,大明的官員不是家裏都很闊嗎?幹嘛要遭這份罪?提桶跑路不行嗎?


    不行,想得美!別忘了,隆慶六年春,高閣老在位時定下了‘官員以疾乞休者,俱予致仕,不許病愈起用’的條例。


    即是說,你要走也行,走了就永遠別回來了……一個再無出頭之日的在籍進士,在家鄉也會遭遇地位大滑坡的。


    張居正雖然把高拱的人都幹掉了,但高閣老頒布的法令卻一條沒改。因為他跟老高隻是一山不容二虎,政見上卻誌同道合,蕭規曹隨還不是美滋滋?


    這下連退路都被堵住了,官員們隻好放下幻想,打起精神,每天都腳不沾地、生不如死……哦不,認真工作,隻求能年底考核過關,不要被張相公摘了烏紗。


    於是敷衍顢頇了一百多年的大明官場,就在張相公的嚴厲鞭策下,終於換了副努力向上的麵貌。


    高閣老一直想解決的問題——官員的執行力和對地方的控製力,就這樣被他的繼任者一招搞掂了。


    而且果然如高拱所言,這個痼疾一解決,很多問題也跟著迎刃而解了。隨著官府和官員結束了不作為,終於開始兢兢業業的工作,大明自正德以來叢生的百種弊端,迅速就消失了大半……


    已經有人在去歲年底給小皇帝的賀表中吹捧說,我新皇禦宇以來,氣象一新,隱有治世之風了!


    ~~


    趙昊自然也要大吹法螺,吹捧一番嶽父大人的新政立竿見影之類。


    聽著趙昊的吹捧,張居正臉上的得色卻消失了,他下意識拿起桌上的石楠木煙鬥,開始嫻熟而優雅的裝填起煙絲來。


    像張相公這樣既有品味,又有主見的成熟男性,在被帶入煙黨之後,遍曆各種姿勢,很快就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那一種,並貫徹到底。


    接觸過煙鬥之後,他發現這就是最適合自己的那一款。因為裝填煙絲需要技術和耐心,還能自己決定用哪種煙絲,壓得緊一點還是鬆一點,這都會帶來不同的口感。


    這個過程雖然耗時較長,卻能極好的放空心情、調整情緒。


    在張相公看來,香煙就像妓女——用於匆匆解決欲望,用後即棄,不留痕跡。


    雪茄像情婦——不單可以解決欲望,還能於人前炫耀一番,是表露雄風,尋求認同以及追名逐利的潛意識表現。


    煙鬥則像妻子——要經過三媒六聘才能洞房,享用過後,還要費心撫慰;一次添置,長久維係,常伴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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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再寫一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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