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蒼白而且眼神不斷的變化著,克勞馥小姐緊緊的咬著自己的下唇,纖細的喉嚨微微的顫抖著。


    “但是……但是我……我還是覺得……很難接受,而且我真的很害怕……對不起……”


    然後她最終還是用力地搖頭,並且下意識的想要後退,還用力的想要將自己的手腕從某人的手裏抽出來。


    因為這真相真的是太過可怕了,絕對不是隨隨便便說說笑笑的,就可以輕輕鬆鬆地忽略過去的小事情……


    人是萬物之靈,那種蠢話到底是誰說的?對人類的智慧、勇氣,這種夢囈的價值深信不疑的,隻有那些未曾窺視過那個深淵的幸福者。


    並不知道《沙耶之歌》這麽一部獵奇的作品的存在,而且這個世界大概也沒有這麽一部作品,否則的話,勞拉大概在這個時候會有一些共鳴的。


    ——因為這情況未免有些許的相似之處。


    名為真實的瘋狂被冒犯、被褻瀆,變得不可信。她如果是中了毒的話,那麽那種毒就叫做「真相」。正如純氧對生物有害,毫無保留的真相,也隻會把人的精神擊潰。


    隻有一比五的氧與氮,才是可供呼吸的空氣。同樣的道理,呼吸著以慌言稀釋的少量真實,人才能維持健全的心。


    事實上,光是回想一下自己之前所通過神聖之源窺伺到的那一幕,克勞馥小姐就覺得自己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情緒和心智都要再次崩潰了。


    呼吸變得無法順暢,胸口發悶好似是被大石壓住了一般,仿佛是要窒息了的樣子……


    而且全身肌肉也都僵硬了起來,頭腦之中也是一片空白,劇烈的顫抖緊隨而來蔓延上全身……


    san值幾乎瞬間清零,理性近乎完全蒸發,精神隨時都有可能陷入狂亂,從心智層麵徹底的崩壞瓦解……


    可能是錯覺吧,但是這感受未免有些太過深刻清晰了。克勞馥小姐覺得自己可能已經瘋掉了,隻要稍微想想,異樣的恐懼就會如雷般貫穿全身。


    哪怕是她已經竭盡全力的不肯讓自己去回想之前的事情,而且是肉體的防衛本能和大腦的潛意識,都在拚命的阻止這種危險的行為。


    然而效果也隻是讓她稍稍遠離了那將會導致自滅的漆黑深淵,並沒有能夠徹底的緩解那種要命的症狀,隻是讓她變成了一個分不清楚現實的夢遊症患者——


    就像迷失在夢中一般,所有的事物皆失去真實感,頭腦混亂,不知所措。


    因此她下意識的就想要逃避這殘酷可怕的現實,什麽都不要去想,什麽都不要去做,隻是當作什麽都不知道,隻要能夠遠遠逃離這一切的根源。


    隻不過,她不可能被允許就這樣逃掉——


    “喂……用不著這樣吧,勞拉。”


    莫宸再度苦笑了起來,但是他握緊克勞馥小姐的手腕的手掌卻是加緊了些許。


    看上去完全沒有就這樣灑脫的放開手,任由對方在這個時候逃離自己的打算。


    而且他的眸子裏也是混沌流轉,似乎本來平靜的淵麵被一下子激起了些許的波瀾那樣,惡意和混亂的感覺稍稍溢出一絲,讓人幾乎忍不住要窒息了。


    “唔——!!”


    克勞馥小姐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蒼白了,那個模樣就像跟父母走散的幼小草食動物般,一下子就失去了依靠。


    “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不久的,在這之前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是你我,也不管是知道還是不知道,這都不會影響到事情本來的性質……”


    莫宸緊緊皺起眉頭,他歎了一口氣,又下意識的放鬆了一些自己的手掌的力度。


    “明明在不知道之前,什麽問題都沒有,為什麽現在你反而就接受不了了?我又不是現在才變成這樣子的,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存在……”


    “……”


    “……”


    “別開……玩笑了……好不好!”


    克勞馥小姐咬著牙,顫抖著聲音說道,這又不是簡單的以貌取人。


    “這種事情……這種事情……你當然可以輕鬆接受了,但是我隻是一個……”


    “等等,我都說了我也是剛剛知道不久,你為什麽會覺得我就一定能夠輕鬆接受?”


    莫宸略顯無奈的打斷了她的話語,這種事情對他來說也是有些超綱了啊,誰能夠想到去尋求真相的最後,竟然會得到這麽一個具備衝擊性的結果?


    “誒……什、什麽?什麽意思?”


    克勞馥小姐愣了一下,然後突然覺得事情似乎不是如同自己想像的那樣?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啊!譬如這麽說吧,如果是你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勞拉·克勞馥——你的記憶,你的性格,你的經曆……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而且無比自洽的。”


    莫宸鬆開了抓住她的手腕的手掌,攤開手來,用一副異常平靜的語氣說道。


    “但是有一天,你卻發現你雖然擁有勞拉·克勞馥的一切記憶,甚至自己都沒有對以前的人生有過任何的懷疑……然而實際上呢?卻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說到這裏,他微微停頓了一下,先是瞥了一眼克勞馥小姐,緊接著才繼續說了下去——


    “你的本質其實隻是一個不可名狀的存在,吃掉了你的身份對應的那個人的一切,包括記憶、人格還有名字,然後偽裝成為了那個人活到了現在……”


    “而且盡管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原來的那部分自我也被你徹底拋棄了!取而代之的是完全接受了全新的記憶和身份,形成了全新的人格,以至於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本來是個什麽東西……”


    “……”


    “……”


    莫宸轉身回去,看著另一隻手裏舉著的那塊棱狀水晶一般的神聖之源,微微眯起眼睛並且慢慢的說出結語:


    “所以說這種事情……就算是當事人都好,又哪有這麽容易接受的啊,我其實也很糾結的好不好,不然的話剛剛就不會跑出去看雪景了……”


    “……”


    “……”


    克勞馥小姐呆呆的看著他,總感覺對方的語氣平靜到有些反常了,但是很奇怪的,她卻又完全不覺得對方是在欺騙自己。


    她這一次倒是沒有轉身就逃,或者是下意識地後退拉開距離了,反而是真正的感到自己開始冷靜了下來。


    畢竟一切的恐懼,隻不過都是源於未知的東西與不熟悉的領域,還有無法理解的概念。


    然而剛剛莫宸給她的感覺,卻是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同樣還有或許不完全等同共通,但至少是人類可以理解的情感狀態,也會苦悶,也會煩惱……


    並不是造就了她的極度恐懼的、那個原始混沌的不可名狀之物。


    不管這家夥的本質到底是不是都好,但是在這個時候,他似乎的確就隻是莫宸本人就是了。


    “也就是說……你其實……你其實……”


    克勞馥小姐張了張口,然後卻突然發現自己在這個時候實在是有些詞窮,張口結舌好一會兒也找不到適合的詞語來表述自己的意思。


    “其他的不敢說,隻不過我現在的確隻是我,而不是別的什麽東西……反正我隻有「我」的記憶和經曆,之前的那個「我」什麽都沒有留下來。”


    莫宸聳了聳肩,開口認真的說道。


    “雖然知道了這件事,但是我的確不會覺得那跟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就好像閱讀別人的日記一樣,一點意義都沒有,我也不想恢複回到原來的那個狀態。”


    “……”


    克勞馥小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她也不是太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個複雜情況,但是至少知道了莫宸想要表達的大概意思,那就是他從之前到現在其實都是他自己,不是別的什麽東西。


    也許隻是一麵之詞,沒有任何的證據可以證明,但是人本來就會下意識的相信自己想要聽到的話,就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肯鬆手那般。


    克勞馥小姐用力的吸了一口氣,仿佛要把湧上胸口的某種情感給重新壓抑下去,然後她張開口準備說些什麽。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外麵卻是傳來腳步聲。


    腳步聲在來到門口之後就停了下來,其主人並沒有現身出來。


    隻是緊接著,屬於雅各的那略顯尷尬與做作的咳嗽聲便從外麵傳來,話語之中還透露出了隱隱的規勸的意思——


    “咳咳,那個……我剛剛聽索菲婭說過了,但是吾主,這種事情還是希望您不要強迫……”


    “……”


    “……”


    強、強迫?強迫什麽?克勞馥小姐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


    但是莫宸卻是忍不住的一下子就睜大眼睛,轉頭看向外麵:“等等,你們怎麽這樣憑空汙人清白……”


    ……


    ……


    同一時間,失落之城的另一邊。


    靠近城門方向的普通住宅區之中,某棟類似高塔一般的石質建築的上層。


    “這情況有些不對,不,是越來越不對了,我到底是來這裏幹什麽的,就連那個家夥好像也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一開始的想法了……”


    瑟琳娜坐在這個屬於自己的房間裏的桌子前,略有些心煩意亂的在自己的日記本上寫下了這麽一行文字,她的煩躁體現在筆尖上。


    過於有力的字跡險些要將質量極佳的紙張劃破,怒氣與煩躁的感覺躍然於紙上。


    房間的整體光線略顯昏暗,不過在靠近桌子的牆壁上安裝著電燈。而且即使是在房間內部,牆壁也是凹凸不平,一眼就能夠看出是粗糙的石塊砌成的,除了堅固幹燥之外一無是處。


    但是很是奇特的——這種恰到好處略顯狹窄的私人空間,昏暗的光線以及溫暖幹燥的環境,一點兒都沒有現代感的粗糙堅固風格……


    卻是給予了瑟琳娜難以言喻的安全感,仿佛這就是她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溫暖小窩那樣。


    而且窗外也可以看見在厚重的冰層之下的城市景色,呼嘯的空軌列車在不停歇的運轉著,良好的隔音隻能夠聽到隱隱的轟鳴聲。


    街道上雖然不會有太多人在走動,但是也不是完全看不見,巡邏的發條機器更是永遠都能夠看見……


    這些也都是瑟琳娜所感受到的安全感的來源——


    不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徹底的與世隔絕了,從而產生孤獨感、壓抑感。


    再加上擺脫了以往那複雜的社會關係,不再需要應對沉重的工作壓力,除了負責必要的技術崗位和一些不太重的體力勞動之外,基本上就能夠在這裏活得很好……


    而且這裏有著數不勝數的奇怪技術,其中既有尋常技術也不乏精密技術。例如說電燈和電暖氣,還有熱水的供應,在這冰天雪地的環境裏真是天堂般的享受。


    除此之外,還有藥物配給,以及像是巫醫一樣卻似乎值得信任的醫療體係;簡單粗暴的運輸係統,快捷便利的交通,無法理解卻解放了人力的半自動化社會體係……


    可以說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多少娛樂節目,也沒有可能上網,還有就是限定了可以活動的區域之外,剩下的其他方麵就真的全是優點了。


    瑟琳娜感覺這段日子是自己走出社會之後,活得最輕鬆的時間。


    雖然在抱怨自己前夫慢慢的有種樂不思蜀的趨勢,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就連她自己同樣也是如此。


    放下了筆,合上了日記本,這個曾經是女警的女人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推開嚴嚴實實嚴絲合縫的窗扇,宛如刀鋒的冷空氣頓時撲麵而來。


    “呼,好冷!”她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然後拉攏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


    而她的目光卻是已經越過了層層疊疊的建築、塔樓、廟宇,看向了遠處的那座宏偉的巨大神殿。她完全沒有辦法理解,這個地方的人到底在想些什麽。


    況且那也不像是單純的麵子工程,必定還有著更為重要的非凡意義。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她發現那些原住民都會下意識地回避神殿周圍的地帶,仿佛經過那裏都是褻瀆的感覺。


    瑟琳娜考慮過了,她覺得那應該是關係到什麽宗教、信仰之類的重要因素,但是更加有可能的卻是那裏是這個神秘勢力的核心機構的具體位置所在。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神秘力量之類的可能性,畢竟之前見識過了這個勢力派遣出去,潛伏進人類社會裏的那些“觸角”了——


    主要就是特瑞西那個老家夥的精英保鏢團隊,似乎每一個都根本就不是人,子彈爆頭了都不會死,還能夠繼續爬起來。


    這當然是會非常容易讓人聯想到僵屍什麽的了。


    但是在來到了這座隱秘之城後,見識過了那些不講道理的奇怪技術——尤其是那些人型鳥頭的邪惡機器後——瑟琳娜卻是反而大大的鬆了口氣。


    果然,僵屍什麽的根本就不可能嘛,那些絕對是更進一步的仿真機器人,因為這個強大的神秘勢力有足夠的技術和資源做到這個程度!


    現在的問題就在於,它到底是個怎麽樣可怕的組織?


    瑟琳娜可以確定,自己目前察覺到的也隻是冰山一角,根本就沒有接觸到真正的真相,但是那種可怕……本來以為對手是一個龐大的醫藥集團,這就足夠讓人絕望的了。


    現在想來,格林頓那個家夥到底是有多能夠惹事?又到底是惹上了一個怎麽樣的神秘組織?!


    各種美國大片裏麵的情節在腦海裏刷屏,等到瑟琳娜回過神來之後,卻發現自己的臉龐凍得有些發僵了,於是連忙關上了窗戶。


    房間裏的暖氣不再流失,溫度開始迅速的上升。


    瑟琳娜幸福的呼了口氣,卻是開始忍不住的煩惱,她覺得自己必須開始行動起來去收集情報了,不然的話遲早會莫名其妙的成為這個組織的中堅分子的。


    而且當初給予她幫助的那個人似乎也是對威廉姆斯財團背後的真相起了疑心,她也知道那個人應該是威廉姆斯的第一順位繼承人的女兒。


    因為瑟琳娜一直沒能夠按照約定發送情報回去,所以對方最近好像也是準備利用自己的權利,悄悄過來這邊看一看了。


    前者完全沒有途徑阻止,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告訴對方這裏的管製極其嚴格,隱藏著的秘密極其重要,一旦來了這裏就基本上不可能再離開了。


    或許是時候開始考慮掌握第一手情報,並且製定一條逃生路線了?


    這可真是一件艱難的工作……


    正在瑟琳娜思索著自己應該利用接下來的緩衝時間,怎麽做好準備的時候,門外卻是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打開門後,外麵是一個穿著棕色帆布夾克的遺民服飾的女人,她低著頭在名冊上勾了一下瑟琳娜的欄目,並且開口說道:


    “臨時通知,今天晚上你要去參加stem係統的初次登入記錄,你是第三批的安排,務必要在八點鍾的時候準時到達大神殿那邊……”


    “stem係統……是什麽?”瑟琳娜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茫然,因為這完全沒有事先的通知。


    隻不過……是在大神殿?這算不算是直接來了個機會,可以讓自己光明正大的接近那片區域觀察?


    “我也不知道,都說是臨時通知了……”


    遺民女性開口說道,她那深棕色的眼眸深處卻是迸出了一抹狂熱的信仰色澤——


    “不過雅各說,這是神靈的意誌,不要去懷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矩陣遊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刹那輝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刹那輝煌並收藏矩陣遊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