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的微風,把青竹的清香送入鼻息,沁人心扉。那細雨隨風飄灑,染了竹葉一片片嬌嫩欲滴。


    雲兒正陶醉於院前的雨竹美景,忽而聽腳步聲傳來,一個步履從容的男子緩緩走入了畫中。


    他眉宇舒展恬淡,頭發一絲不苟的束起固定於冠,隻留下兩邊遮耳的發絲縷縷規整而飄逸。嘴角微揚一抹暖意的微笑,不帶一絲刻意而為。精致的下頜上留有些許小胡子又憑添了幾分沉穩和大氣。


    “在下顏路,受子房師弟所托特來替姑娘診脈。”


    顏路?這位就是張良所說的二師公吧?雲兒學著儒家弟子作揖行禮:“先生好!”


    “姑娘不用見外,叫我師兄便好。”


    顏路客客氣氣地示意雲兒坐下,將她的手腕朝上平放在診脈用的小墊枕上。他端坐下來,三指輕輕搭在脈上細心地切脈,專注而認真。


    顏路如此親切隨和,讓雲兒的心緒也隨之閑散緩和下來,突然想起剛才還沒來得及問張良的那個問題。


    “先生,你和張良都那麽年輕,為什麽被稱呼師公呢?更奇怪的是剛才一個少年竟然稱呼我三師娘!”


    顏路眉眼微提,略顯意外:“子房還沒和姑娘說那件事嗎?”


    “哪件事?”


    “在下不瞞姑娘,依儒家門規,小聖賢莊是不會收留女弟子的。為了掌門師兄能夠應允收留你在莊內,也為了止住流言蜚語,謊稱你是他的未結發的妻子,因國破失去了消息,如今才重逢。”


    “什麽?!妻子?!”


    “子房這樣做也是為了護姑娘你周全。”麵對一臉震驚的雲兒,顏路仍舊從容不迫地道來,“子房知道姑娘身份特殊,現在世道動蕩,你在儒家是最為穩妥的。所以為了掩護,隻能出此下策,姑娘千萬莫怪他。”


    雲兒愣了半晌,驚疑道:“奇怪了!我有什麽特殊的身份需要他這樣保護?”


    即使張良知道她是來自未來,但她和他畢竟非親非故,為何要想出這麽個雷人的借口?真是讓人費解!


    “這個還是讓子房親自告訴你吧。姑娘身上有摔傷,加上還有些驚魂未定,我先去抓些藥請弟子熬好了給你送來,記得務必要服下。”


    顏路語氣和婉儒雅,如他的微笑一樣充溢著暖意,讓人不可反駁和拒絕。


    雲兒便也識趣地不再追問,點頭謝道:“那麻煩……師兄了!”


    顏路見她心神稍許安定,微提的眉眼又舒展了開來,因莊裏的事物繁多也並沒有久留便匆匆離開。


    屋裏便隻剩下雲兒一人,坐於幾案前,兀自整理這難以消化一切。


    想到自己十有八|九會被卷入這個大秦亂世,她就不由寒栗。雖然顏路說張良會保護她安全,可是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真能躲過戰爭的殺戮嗎?她和張良非親非故,他護她周全的目的又是什麽?


    不過不管怎樣,張良作為漢初三傑,為劉邦打下天下後功成身退,想必仰仗他總是沒錯的。隻是,她該怎麽樣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呢?


    “張良既然知道我怎麽來,說不定也知道我怎麽回去吧?”她被這個念頭稍稍鼓舞,這恐怕也是她最後的一線希望了!


    她長歎一聲,對自己的境遇唏噓不已。看到幾案上擱著的筆墨,突然心血來潮想寫來試試。她從小練書法,習慣了心煩時寫書法靜心,也算一個不錯的發泄壓力的方式。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想到身處秦朝,她便以篆書寫了這句詩。她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幾個字,深感映照此時自己的境遇,希望有柳暗花明吧!


    正在此時,猝然聽到耳邊冒出了個人聲:“好詩。”


    無聲無息身邊突然出現一個人,著實把她也嚇了一跳,手上的筆差點脫手。抬眼一看,原來是張良。


    “我暈,你是鬼嗎?!”


    “我暈?“他一臉莫名,”何意?”


    被這種滑稽問題問的雲兒一時也不知道怎麽回答,索性跳過話題,解釋道:“你進來怎麽一點聲響都沒有,都到跟前了我竟然都不知道,所以有點被嚇到。”


    張良歉意一笑:“在下是習武之人,輕功自然會些,方才看姑娘寫的如此認真,刻意放輕了腳步不想打擾,沒想讓姑娘受驚了,實在失禮。”


    “那你的輕功是否能飛簷走壁呢?”其實我隻是調侃一下的胡扯而已,什麽飛簷走壁蜻蜓點水都是武俠小說才有的橋段,現實生活中哪來這麽炫的武功!


    “那是當然,輕功不就是為了飛簷走壁嗎?”張良微揚了語氣道,眼中卻似閃過一絲不解的考量。


    雲兒愣了一愣,沒想張良答的如此地當然與肯定,心底泛起一絲隱隱的不安。


    這好像不大對吧?怎麽有種亂入武俠小說的趕腳?說不上的詭異。


    張良含笑,頗有興致道:“姑娘寫的這首詩很有寓意,請問是出自哪裏呢?”


    雲兒想了想,道:“這是……王維的詩句,對於你們來說王維也是未來的詩人了。”


    “和姑娘說話果然有意思,盡是些在下聞所未聞的,如果子雨姑娘不嫌張良打擾,以後還很想聽姑娘多聊聊。”


    張良這話說的悠悠然,而雲兒聽得卻感一陣涼意。


    什麽叫以後?如果自己有辦法能回去,誰有功夫和你瞎扯!


    雲兒便連忙切入正題,帶著充滿期盼的眼神,問道:“張良先生,既然你知道我是怎麽來的,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麽回去嗎?”


    她充溢著殷切感情的一問,卻隻換來張良淡淡的一笑:“這個在下不知,張良隻知道必能護姑娘周全,子雨姑娘不必擔憂。”


    一句姑娘不必擔憂,說的淡定異常,而對於她來說卻是一盆冷水澆滅了唯一的希望。


    “張良先生你真的不知道?”


    “這件事張良真的不知,不能幫姑娘真是對不起了。”


    “那你是怎麽知道我來自未來的呢?!”她帶著懷疑質問到。


    “這個說來話長,是之前一位故人將這卷《蒼龍》交於我保管,囑咐我在蒼龍有異樣變化之時,會有一位來自未來之世的女子出現。後來這位故人遭遇不幸,這本書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也不可而知。但請姑娘不要擔憂,張良覺得既然蒼龍能把你帶來這裏,也一定也能把你完璧歸趙,隻是時機未到天機不可泄露而已。”。


    她心灰意冷,唯一的救命稻草張良也無能為力,又或者有更多的秘密沒有向她明說。而唯一的線索蒼龍也是字跡斑駁不清,可以說根本就是無字天書!她這樣一直在這個世界呆下去,父母會多麽焦心,說不定連自己的這條小命都保不住!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絕處的確不一定都能逢生,但就看你采用何種心境了,不見流水,總會有行雲,雨因雲而生,姑娘名子雨,必定也懂得那份灑脫和悠然。”


    張良手拿竹簡,忽而朗聲念起,神情淡定自若,玉樹臨風站在那裏,自信滿滿。


    “我的名字......子雨?”雲兒略一沉吟,很快領會了他言中之意。


    水變成了雲,雲可以化作雨,雨落到山間便又會匯流成溪。所以即使走到了水窮處也不必絕望,何不懷揣一份坐看雲起的心境,說不定很快就能等來一場及時雨呢?


    沉鬱的心似有點滴的豁然,或許,他真的是自己可以信賴的人吧,況且目前為止自己能仰仗的也隻有他了,根本別無選擇。


    她深吸一口氣,雨日的空氣新鮮而濕潤,心緒也隨之微微疏朗。


    浮生如夢,世事如風,就當自己一夢回大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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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出自終南別業王維。這句詩對於水窮處指哪裏有不同的理解,此處張良所指水窮處是指下雨後匯流成的溪水在這裏幹枯,到了水窮水盡,索性坐下來,看見山嶺上雲朵湧起。原來水上了天,變成了雲,而雲又會化作雨,山澗又會有水了,何必絕望。


    女主名字子雨出自“托地而遊宇,友風而子雨”這句荀子的賦,就是描寫的雲。風與雲並行,雨因雲而生。所以張良說,女主既然名字叫子雨,自然懂得這份灑脫和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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