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京城的夜色是無月的,漆黑一片。


    但它之前是充滿光亮的。


    雖然那是戰火,從來都不是燈火。


    自此人類與深淵和談開始後,這股象征著不詳、死亡的災禍之火每天都在熄滅,對於生存在這裏的幸存者,他們更喜歡現在的情景,沒有硝煙,沒有每天響個不停的槍鳴,大地不再顫抖,空氣中那股屬於冬臨的泥土味夾雜一點點徹骨的寒冷,哪怕去年這個點他們都在感歎舊的一年還有一個月結束,自己又老了一歲什麽什麽的,想必,今年的新舊交替更讓他們能感到刻骨銘心。


    當封塵不這麽想,他躺在沙發上輾轉難眠,夜很深,很靜,然而就是這股在很多人心裏可以安穩入睡的寧靜,卻讓他感到不寧。


    ……


    此時京城另一邊,天使駐地。


    昔拉端坐在光明教堂之內,她下麵原本空蕩蕩隻有幾排白蠟燭擺設的燭架被移開,整個大教堂很暗,依舊是略微搖曳的燭火提供那溫暖的火焰。


    加西亞和塞西半跪,她們中間隔著過道,此時坐在上麵的昔拉說道:


    “明天一早,我們離開這個位麵。”


    加西亞一身潔白的戰甲,她白色的長發披肩,有幾縷搭在那如牛奶般柔滑白皙的香肩上,她金色的瞳孔露出一絲詢問。


    “昔拉大人,我們為什麽要撤離這個位麵?據屬下所知,人類依舊處在深淵的陰影中,而且我們還有很多信徒,地獄的墮落勢力也是我們必須驅除的對象!”


    昔拉靜靜聽加西亞說完,她金色的瞳孔閃過一絲柔和,隻是冷冷說道:“加西亞,你才誕生一百多年,地獄隸屬深淵,我們隸屬浩瀚星國,在這種位麵戰爭中,我們的兵力不足以和深淵為敵,這次回去我會向加百利大人親自請命,帶領整個審判四翼軍團降臨,清掃一切黑暗。”


    加西亞聽聞昔拉的話後,她瞳孔露出一絲震驚,整個天堂有多大,有多少四翼天使,這是一個天文數字,而且四翼軍團包含著雙翼,以及具有光明之力的非天使。


    於是她迫不及待的問道:“那麽昔拉大人,您的意思是我們天堂要在這個位麵向深淵徹底宣戰嗎?”


    “不是,僅僅是地獄。”昔拉不知為何歎口氣,她站起身來,一係白色的長裙隨意而又自然穿在身上,金色的長發披肩,為這個才百年歲月,隻出去見過一次也是隻有這次經曆的加西亞和塞西說道:


    “深淵的龐大你們無法想象,我身為天堂四翼熾天使,另一個身份你們也知道。”


    塞西和加西亞聽到後,齊齊點點頭,唯獨塞西瞳孔深處露出一絲熾熱的目光,甚至是狂熱到病態。


    “浩瀚星國一直被整個第三方宇宙的所有文明被譽為‘終端宇宙文明聯合體’,在整個第三方宇宙,除了低等文明,哪怕次低等文明都加入了浩瀚星國,就是這樣一個第三方宇宙的無冕之王都無法斷言能啃下深淵這塊兒肉。”


    加西亞若懂非懂的點點頭,她本來就是有點奇怪的性格,露出一絲疑惑問道:“昔拉大人,我不懂,既然我們無法對抗深淵,而且這個位麵已經被深淵腐蝕,那我們為何還要率領軍團再臨?”


    “我們對抗的隻有地獄。”昔拉抬頭看了看微弱的燭火照不到的天花板,她接著說道:“深淵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人類這裏,它們不會顧及我們,而且這些年來深淵和浩瀚星國一直處在一種微妙的位置上,天堂和地獄是永遠的死地,這是永遠無法平衡的矛盾,隻是最近地獄很不安穩,想接深淵的手處理我們,我們必須撤回天堂。”


    “將這個消息傳達到各個天使,今晚警戒,明天我們撤離。”昔拉吩咐道。


    加西亞左手搭在右肩上,她微微低頭,表示明白,而一直沉默寡言的塞西忽然揚起頭顱,她口氣帶著一絲不自然問道:“昔拉大人,屬下隻是不明白。”


    昔拉大人看了一眼準備離去的加西亞,示意她先回去傳達消息,等加西亞的身影消失在教堂內時,昔拉疑惑的看著塞西道:“塞西,你有何事?”


    塞西聞言後稍微將頭微微扭到一邊,而後她鼓起勇氣注視著昔拉道:“昔拉大人,塞西隻是不明白我們為什麽必須撤離?現階段我們完全可以主動出擊,地獄的勢力在我們天使麵前耀武揚威,這是在褻瀆我們身為天使尊嚴!”


    昔拉有些頭疼,塞西性格如火,衝動,要不然也不會一見麵就對封塵拔劍,這點在天堂裏沒什麽,畢竟在其她天使眼裏塞西隻是比任何天使都要恪守光明信條,甚至會受到大天使長米迦勒的召見,但就是如此,昔拉確認為這是整個天堂現階段一個最嚴重的病端所在。


    昔拉曾是人類,她曾有著完整的人格心靈,自然也能跳開一部分光明信條看待其她天使,在她眼裏,光明必須遵守這是鐵一般的事實,而且她也肯定這種事實,隻是,就像前麵說道的,昔拉感覺光明的味道已經有些變了。


    起初和幾名六翼天使在一個位麵,一名六翼守衛天使為了驅除黑暗摧毀了一個位麵,所有染上黑暗影子的生命就地驅除,然而就她所知,那個位麵並不是完全無藥可救。


    這種事情還有很多,多到數不勝數。


    的確,天使秉持光明,正義,但這種正義無疑已經造成一種恐懼,這種光明已經能刺痛被救贖之人的雙眼,但即是如此,昔拉也相信著光明,亦如她生而為人時,相信自己能拯救自己的帝國一樣。


    過度的光明和正義隻能造成動蕩,她無法忍受可以被救贖的生命隻因為一次罪過就被驅除,她也無法容忍其她天使那股病態到極致的光明,總有人渴望救贖,總有人渴望被拉回,沒有人喜歡站在黑暗中,然而這些天使卻因為一丁點如頭發絲大小的汙穢就執行審判。


    終究,有一天,她的朋友,一名同樣和她為人類轉化過來的六翼守衛天使,在和光明軍團的天使一次任務中,被異端裁判,剝奪生命。


    隻因為那染上黑暗的生命忽然醒悟,在執行驅除時她的朋友為此說了幾句話,從而被認定與黑暗為伍。


    終於,昔拉忍無可忍,為了這份光明,秉持著自己內心的堅定,在某一天,她朝這些過度的正義和光明,舉起了聖劍。


    哪怕光明禁令禁止天使相殘。


    伴隨她的便是那把被其她天使譽為“殺戮之劍”的德摩赫達爾,德摩赫達爾是天使唯一把同時沾滿地獄惡魔與天使的聖劍,它從光明中誕生,卻沾染死亡的意誌,而昔拉也是唯一一個斬殺天使而沒有被驅除的天使,從那天起,她就深深明白了天堂的信條,那個曾經偉大的天堂之主也不再是唯一的信仰。


    她說過,哪怕從光明中誕生的德摩赫達爾之劍,終有一天它不再象征著神權。


    自始至終,她都是孤獨的,尤其再斬殺同胞之後,她所走的地方沒有天使和她同路,她的宮殿無法建在天堂,隻能建在下麵的光明神國,在其她天使看來,她孤獨而又殘忍,強大而又無法理解,她如那深海的某條鯨魚,一輩子說著別人聽不懂、也不願聽的話,獨自徘徊。


    即便如此,昔拉也願意相信光明能重新散發生機,而不是這樣的病態,所以她搜尋一切能治愈天堂的東西,古老而又神秘的禁地,宇宙星海的某處古祭壇,都有著她的身影,她主動答應率領這些新一批誕生的天使執行任務,改變她們的看法,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曾侮辱那心中恪守的準則。


    甚至,她希望自己使用德摩赫達爾之劍的次數越來越少,為此,她鍛造了第二把聖劍,並取名為羅徹羅德斯,這是她舊友之名,希望她還能和自己並肩作戰。


    “塞西,你退下吧。”昔拉金色瞳孔中閃過一絲失望,盡管她隱藏的很好,但依舊被塞西捕捉到,塞西臉上浮現出一股蒼白,她身子微微一顫,她站起身迷茫的走了出去,當夜色的涼風吹過她的麵頰時,她才回過神來,心情差到極點。


    “昔拉大人……我……”塞西咬咬牙,她回頭看了一眼背後的大教堂,金色的瞳孔露出一抹不甘,她沒有怨恨,昔拉大人是她追隨的對象,她不會怨恨昔拉大人,而且昔拉大人也是她的心中的信仰,她隻是真的不明白。


    “為何……我們要退避黑暗?為何我們必須撤離?”


    “當黑暗擺在我們天使麵前時,我們為什麽不舉起聖劍?”她臉上露出無限的迷茫,她再次不知道該如何恪守光明,昔拉大人的光明和天堂所教導的光明格格不入,塞西忽然想到那個可惡的人類,今天在議和桌上,昔拉大人該不會去找那個罪孽纏身的家夥了吧?!!


    “一定是!!”塞西的四翼在夜色下發出淡淡柔和之光,她麵色忽然變得低沉,充滿恨意,甚至是一絲扭曲,以至於她身上散發出一股徹骨的寒意,這股夾雜著光明的寒意更加冰冷。


    “‘主說,唯有光明永恒,黑暗必將迷惘’,你的光明信條產生了動搖,你不應該對偉大的天堂之主產生懷疑,四翼守衛天使塞西。”


    一個身影從黑暗中慢慢顯露,塞西先是警惕這突然出現的聲音,而後當那個身影徹底站在塞西麵前時,塞西的金色之瞳露出敬重和不可思議,她立馬半跪於地道:


    “尊敬的神聖軍團分團長,四翼熾天使索羅菲大人,四翼守衛天使塞西拜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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