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露露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


    她每天紮著淩亂的馬尾,穿著永遠也不會改變的藍白條校服,校服又肥又大,別說是她這m號的身軀,就算是兩個加的,照樣也能穿得上。這土了吧唧的藍色和土了吧唧的白色配合在一起,她永遠也想不明白,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醜這麽醜的校服!


    材質居然還不是棉的!夏天裏麵的背心被汗透,再被這校服一捂,整個人都餿餿的,仿佛一顆醃壞了的鹹菜。冬天裏麵再加套一層厚厚的羽絨服,放眼望去,整個校園全都是藍白條的企鵝好不好?


    學生的日子簡直再苦逼不過,每天埋首在成堆成堆的卷子中,每門課的老師都會說同樣的一句話:“今天的作業不多,大家就隻把這兩張卷子做一下就可以了,沒有別的啦。明天上午收起來再統一給大家講……”


    講講講,講個毛線啊!還每門課的作業都不多,政史地物化生語數外……媽蛋加一起要了親命了好嗎?!!


    於露露是個學渣,雖然沒有渣的很徹底,但成績可想而知,也絕對不怎麽好啦!這所有的課程裏,就數語文她能稍微驕傲一點,偶爾運氣上來了,還能混個年級第一呢!


    尤其是作文,天馬行空用詞老道,常常是班裏的最高分。


    對此,於露露沾沾自喜。她覺得自己之所以作文能寫這麽好,全靠多年看小說攢下的經驗。


    然而這一次卷子發下來之後,她的作文隻得了28分。


    大紅色的批語在作文紙上顯得觸目驚心:文筆尚可,主題立意不健康!


    同桌第一時間看到,一把將卷子拿了過來,大聲嚷嚷起來:“哎呀!於露露你怎麽回事?怎麽作文這次才隻有28分啊!”


    於露露臉頰通紅,氣得一把將卷子揉成了一個圓潤的紙團。


    媽蛋老娘寫的哪裏立意不健康了!不就是反諷一個當官兒的不作為嗎?真是虛偽肮髒,現實又充滿謊言的社會!


    她的作文從來沒有得過這麽低的分數,氣得晚飯也沒有吃,心不在焉的上完晚自習之後,她一個人在被窩裏輾轉反側,聽著宿舍裏此起彼伏的呼吸聲,隻覺得心頭一片茫然。


    ——反正我的成績也不可能有什麽好的未來,上天為什麽不安排我穿越呢!那些穿越過的女孩子,哪怕生活在農村,剛穿過去嫁人生子,日子不也十分快意嗎?


    她的手指伸到枕頭底下,摸著那厚厚一摞壓平的書——《霸道總裁愛上我》,《農婦的田園生活》,《穿越之我是庶女》……


    餘露露醒過來時,自己成了下田村的王大妞。


    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朝代,也不知道這下田村是隸屬於哪個地方,是中原地區?還是甘陝地區?


    事實上,她也根本不敢問。


    在她剛醒過來的時候,因為房子實在是太破太破了,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這是哪裏?你們是誰?”


    接著,就有一群人呼啦啦圍了上來。


    頭發花白身材幹癟的老婦人一雙渾濁的眼珠冷冷的盯了她半天,一群人嗚哩哇啦的爭論半天,最後才含糊地吐出一句話。


    這句話一出口,於露露就眼看著要被眾人架了出去。這電光火石之間,王大妞殘留的本能告訴她,那句話的意思是:妖魔附體,把她拉去燒了!”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還有這個簡直是現實版巫婆的老婦人,讓這十幾歲的小姑娘忍不住白眼一翻,暈厥了過去,等她醒來,大家就知道,王大妞成了啞巴了。


    她不敢再說話了。


    於露露從小到大說的就全都是普通話,最多再加上一點本地的小方言,然而這穿越過來的地方,大家說話嘰裏咕嚕,她一個字也聽不懂,根本一頭霧水!在她初來乍到的時候,就因為自己的兩句普通話,就被這愚昧的婦人認為是妖魔附體要把她拉出去燒死……還好她暈了過去,醒來後又不再說話,佯裝啞巴,這才逃過一劫。


    地裏的活還很重,但王大妞是許配了人家的,再過三天就要出嫁,家裏決定看在她大病初愈的份上,讓她在家裏休養一下,省得嫁過去被人罵上門來。


    於露露在灶下燒著火,燒火肯定是沒有打火機的。這個年代也沒有火柴,大家用的都是火石。


    火石就是兩顆相互撞擊會發出火星的石頭,這火石特別難打,於露露沒有絲毫經驗,還總是會不小心磕到自己的手上,砸的整個手又紅又腫,然後又被家裏人一頓嗬斥……


    她來了三天,就哭了三天,如今一雙眼睛腫得跟桃子一樣。


    一陣風寒過後成了啞巴,想著她馬上就要嫁出去了,家裏人也就眼不見為淨,這個年頭兒,家裏能少一張嘴就是一張嘴。


    於露露從來沒有一刻像這時一般痛恨“穿越”這個詞。


    沒有高床軟枕,數不清的奴婢,以及各式各樣的古代花美男。因為語言不通他甚至不能像小說裏邊的主角一樣,用層出不窮的金點子帶大家走上富裕的生活……甚至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公三天後就要嫁人!


    其實王大妞的年齡比餘露露還要小,她今年,才不過十三個年頭。


    她睡覺時沒有軟軟的彈簧床墊,隻在身子底下鋪了一層又一層的稻草,這泥胚房地麵潮濕,屋頂也隔三差五漏著雨,夜裏在上麵翻來覆去聽者稻草發出的沙沙聲,她根本難以入眠。


    更何況這稻草床可不是她一個人的,而是全家五個孩子共同的。五個灰撲撲的孩子擠在一起,別提多艱難了。


    尤其於露露眼睛尖,白天進屋時總能看到有一兩隻小小的蟲子在稻草堆間穿來跑去,簡直就像噩夢。


    早飯當然是雜糧的。


    古時候的雜糧,可不像現在。那個時候沒有玉米,也沒有紅薯,就算有玉米,沒有經過馴化和基因改良,恐怕玉米粒也不比芝麻大多少。


    這種雜糧就是高粱米加野菜加石子。沒辦法,雜質太多了,挑都挑不出來。


    整碗早飯裏麵隻有碗底大約1/5是固體的,其他全都是晃晃蕩蕩的水——因為米飯太少了,也熬不出米湯,隻能稱作水了。


    於露露第一天醒來時還任性地表示不吃,但是第三天的早上,就是現在,她已經餓的兩眼發藍,迫不及待的一碗倒入喉嚨口了。


    喝完還要被座上的老太太一筷子敲在手背上,老太太橫眉怒目一陣嘰裏咕嚕的怒罵,雖然聽不太懂,但於露露心裏明白大概是怎麽回事。


    因為作為女孩子,她的飯在廚房,沒有底下的高粱米和野菜,隻有一碗十分清澈的米湯。


    而這樣的飯,一天也隻有兩碗罷了。


    因為吃的少,她也不怎麽上廁所,但是總歸還是要上的。小便也就罷了,但大便可就難了,這個時候,沒有手紙,這樣窮的四麵漏風的家,自然也不會奢侈到有綾羅綢緞來擦屁股。


    搽屁股當然用的是野地裏隨手采的不能吃的野草。當然,很多野草背麵都是有毛茸茸的小刺的,當然,廁所裏還準備了一根竹板,沒有野草的話,可以用竹板刮。


    至於怎麽刮,於露露這輩子都不想知道。


    哦,對了,這個時候的廁所,自然不會是坐便,而是一口碩大的陶缸埋在地下,在缸的正中間豎著兩條板子,供人蹲上去一左一右踩著,中間也斜斜放了一條木板沉入臭烘烘的糞水中,用作緩衝,以免拉粑粑時被底下的糞水濺上屁股。


    而之所以會投資一口大缸當廁所,完全是因為農家人不想糞便被吸到土裏去,有一口缸在這裏,隻要定期撈出來往菜園子裏堆肥,那就一點兒也不浪費了!


    於露露每次上完廁所都要舀三瓢水洗手,為這,她又被老太太罵了一頓。


    因為水也是要家裏的壯年每天清早去井邊挑的,井在村子口處,距離還不短,一家人用水都十分節省,哪裏見過上廁所還要洗手的?


    至於刷牙洗臉什麽的,那根本想都不要想。


    這天晚上,餘露露終於見到王大妞的結婚對象。


    不是小說裏又酷又帥的壯男形象,反而個頭矮小,身子幹瘦,黝黑黝黑的。整個人活脫脫一副黃土裏刨出來的泥人兒。


    他看著王大妞,都是一個村裏的,並沒有什麽太多的忌諱,因此還害羞地湊上前去對她一笑。


    於露露兩眼一翻,又一次暈了過去。


    十幾年沒有刷過的一口大黃牙,其中氣味兒可算銷魂……


    醒過來以後,於露露驚喜地發現,自己還在那個曾無數次嫌棄過老舊的宿舍裏,床底下厚厚的兩層墊被簡直如同天堂。


    天光漸白,宿舍裏已經有人輕手輕腳地出去學習了。


    她想了想,也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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