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紀小行第一次親眼看到深夜裏的海。


    墨黑的浪不斷地拍打著岸邊大塊大塊的礁石,聲音震蕩得像是足矣挾裹著這片海島而去。海風是烈的,即便裹了外衣仍舊會覺得有些涼。可坐在高處礁石上的紀小行卻仍舊舍不得走,幾乎是有些迷戀的大口呼吸著海風,這才是海,永遠不會被人類馴服的、悲壯的海。


    “舒澈,你以前來過這裏嗎?”紀小行扭過頭,問著安安靜靜坐在她身邊的舒澈。


    “嗯,小時候來過,這裏其實算是我家和辛家的故鄉。”


    “故鄉?”


    “嗯,不過我家的祖宅早就毀於戰亂和台風。辛家的還在,叫月園,就是電影的主場景。”


    “那麽電影名字裏的月字,是因為月園嗎?”


    舒澈點點頭,“有一部分原因。”


    “哦,那這次上島,辛垣陵應該住在月園吧。”


    “還沒有,聽說月園在打掃。雖說一直安排了人留守看房,可大部分房間空置了這麽多年,水電管線全部要重新檢查了再說。”


    “哦,這樣啊。”紀小行沒有再追問,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抱膝而坐。


    “小行。”


    “嗯?”


    “對不起。”


    “又不關你的四。”紀小行微笑著搖頭。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紀小行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注視著舒澈,輕聲說著:“我素你的朋友,可當時的你隻能遠遠的站著,看著別人救我,所以你的難過……是其他人沒辦法體會到的。我不素醫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能不能治好你的病,我也不想說些安慰你的空話,可能……可能在你今後的生活中,還會遇到和今天一模一樣的事情,會眼睜睜的看著你所關心的人、或事身處困境,而你卻無能為力。但是我隻想你能明白,這不怪你,不怪任何人。我也向你保證,隻要我在你旁邊,不管遇到什麽,我一定會幫你。”


    舒澈怔怔的注視著紀小行,她的臉小巧而精致,皮膚晶瑩光潔,嘴角也掛著永遠那股溫暖俏皮的笑意。而困了他整晚的不安、自責、內疚,就在這一瞬間崩塌著、融化著。他想過自己應該向紀小行解釋,他也相信紀小行會理解他,相信他。可是……他唯獨沒有想過的是,他根本不需要說,什麽都不必再說。


    眼睛悄悄濕潤著,他卻笑了,抬手揉亂了紀小行本來就亂七八糟的額發,“也對,我們是蛋兄蛋弟嘛。”


    “喂喂喂舒澈,我不會說,可是我會聽哈,你的發音不對!”


    “哪裏不對,你一定是掉到海裏泡糊塗了。”


    “我才沒有,哼,我和你唆,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樂怡全部幫我錄下來了!”


    “哦?那你看到了什麽?”


    “呃……沒什麽……沒什麽……”


    “哦,那你一定也看到辛垣陵幫你做——”


    “不許唆,不許再唆了!”


    “好,不說。”


    “嗯。”


    三十秒後……


    “紀小行,你接過吻嗎?”


    “舒!澈!不許再唆啦!”


    墨黑的海浪拍仍舊在打著礁石,可仿佛沒有了方才的悲傷,而是沉靜、溫柔。


    第二天,上島的全體工作人員就要全部進入了工作狀態。樂怡被分派到了導演組做助理,主要是跟著蘇辰跑前跑後,她相當滿意這個安排,一大早就爬起來把自己打扮成了導演,穿了件n個口袋的馬甲,一臉的急於去向蘇辰展示她敬業的神態。


    紀小行對此深深地不以為然,“你跟著蘇辰好好學,別以為導演隻是穿件馬甲就能當上的!”


    “呸!我當然知道。”樂怡狠狠地白了紀小行一眼,“我是專業的好嗎?再說了,紀小行,你當著蘇辰的麵怎麽不見你如此的尊重他啊!”


    “我們習慣了啊。”紀小行聳了聳肩,表情又忽地變的嚴肅,“對了,你也要保密,關於我和蘇辰之間的事,半點口風都不能漏出去,半點都不能!”


    “知道啦知道啦,真搞不懂你們,尤其搞不懂你,也不知道你圖什麽!”樂怡再次檢查了自己的隨身裝備,又在背包裏塞了個水壺就開門往外走,臨走還不忘囑咐了句,“你和舒澈也動作快點哈,晚了吃不到早餐了。”


    “ok知道鳥!”紀小行對著空氣揮了揮手,因為樂怡已經不見了……


    紀小行多多少少也算是跟過幾個小劇組的人,當然明白樂怡這麽積極的跑出去不是為了敬業,而是為了領早餐盒飯。月島與陸地脫離,長駐居民又少,自然不會有什麽商業,甚至連像樣的飯店都沒有。島上居民的日常飲食一部分靠自家種點小菜撈點海鮮,一部分靠每兩天來停靠一次、運點日常品進島的小海輪。所以劇組想在島上吃到什麽精致的盒飯是天方夜譚,就是就地取材,找了幾戶有精力也有意願的老人每天給將就做一做。


    其實舒澈在來的時候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尤其昨晚跟小行在海邊聊天回來後,他睡的很棒,一夜無夢,起床後簡單的整理了下被褥,看了看時間還早,沒想到打開房門就看到紀小行正背對著他,站在院子裏的小瓜棚下摘黃瓜。


    “小行。”舒澈有些驚訝,“你起這麽早。”


    紀小行回過頭,朝著他笑了。


    一直以為,舒澈都認為陽光一般溫暖燦爛的笑容都隻存在於小說的描寫中,尤其他的同學也好、在銀屏或生活中接觸過的大家閨秀也罷,笑容有甜美的、高貴的。可唯獨那天早上的瓜架下,紀小行毫不矜持而掩飾的笑容與瓜架斑駁的光線柔和的交映在一起,帶給舒澈足以維持整天的好心情。


    “你起來啦,快去洗臉刷牙!喏,洗臉水給你打好鳥,那邊台子上。”紀小行利落的說著,手也沒閑,捧著摘好的瓜和幾樣小菜走向院裏半露天的小廚房。


    不是不驚訝的,舒澈沒想到紀小行入鄉隨俗會融入得這麽自然這麽快。忍不住就是想笑,走到紀小行方才指的那個台子前打量,果然,洗得幹幹淨淨的木臉盆裏盛好了清水,盆旁邊的小口杯旁立著他的電動牙刷,就差沒直接幫他擠牙膏在上麵了。


    “島上淡水資源匱乏,舒澈,你省著點兒用哈。”一晃的功夫紀小行又出了小廚房,再自然不過的丟了句囑咐過來。


    舒澈有些恍神,這樣的海邊小院、這樣樸素的清晨、這樣家常的話,新奇的不像是會發生在他的身邊。簡單洗漱了,見紀小行正和房東婆婆一起坐在院裏那個長條木桌旁忙著什麽,就也端著樹根打的凳子坐到了她旁邊。十幾年來沒有辦法跟任何人接近的舒澈,幾乎是“癡迷”著紀小行身邊的位置,或許更讓他期待的,是他有可能會習慣於“接觸”,習慣於“氣息”和“溫度”。


    “在做什麽?”舒澈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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