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風愣了一會兒,趕緊半跪在昏過去的殷祝身邊,伸出兩指朝他的鼻尖探去——溫的,還有呼吸。越南風鬆了一口氣,正打算把殷祝抱起來送回石室的時候,便看見方才挨了一掌的沐長老邊往外咳黑血邊慢吞吞地站起來,大口大口地吐著便當,見越南風眼睛發直地盯著自己,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張依舊泛黑的臉,幽幽道:“看著我做什麽……”


    “你不是死了麽?”越南風忍不住說。


    沐長老立刻回嘴:“你才去死吧,人渣。”


    越南風:“……”


    見沐長老挨了殷祝的一掌之後還是那副欠揍的嘴臉,越南風簡直不想理他,但還是像招小狗似的把沐長老招到身邊來,急切道:“你快過來看看,殷祝怎麽了?”


    “放肆,教主芳名還是你能叫的麽。”沐長老瞪著一雙死魚眼,一天到晚給越南風挑刺,就像從宅鬥頻道穿越過來的老太太級別的大佬。


    越南風:“芳名是這麽用的麽??行了你閉嘴吧辣雞,快看看他怎麽了。”


    沐長老被她氣得要死,卻隻能老老實實地替殷祝把脈,不一會兒就深深地皺起眉,他的目光轉移到了殷祝的臉上,兩道血淚打濕了他的臉,襯得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仿佛居無定所的幽魂。沐長老抿了抿嘴唇,忽然伸手拉下殷祝的衣領,裏麵有幾條黑色的細線,如同蛛網一般在他白皙的脖子上交纏,隱隱約約地往他耳邊爬。越南風愣了一下,這個東西她見過,每一個被蠱蟲寄生的人身上都有這麽一條黑線。


    “他怎麽了?”越南風問。


    沐長老給殷祝整好了衣領,眼神頗為凝重地搖了搖頭,說:“不行,快死了。”


    越南風:“……”


    不對這個劇情怎麽這麽熟悉啊啊啊??!!


    “……這怎麽回事啊?”越南風擦去殷祝臉上的血淚,皺著眉問。


    “教主跟你說他體內有我聖教代代相傳的轉陽蠱吧?”沐長老看了她一眼,頗有些不情不願地說,“就是那個東西……教主已經控製不了它了。”


    從沐長老嘴裏,越南風終於知道了殷祝性情多變的真正原因。


    所謂的轉陽蠱是離火教代代相傳的聖物,寄宿在每一任教主的體內,不僅擔負著將每任教主功力傳承的重任,也可使宿主百毒不侵,然而這種蠱蟲能極大地激發宿主的七情六欲,並且是靠吞食宿主的精血為生,因此每一任教主雖然武功高強百毒不侵,但也無一例外是短命鬼。


    轉陽蠱不知道經過了多少代才傳到了殷祝身上,並讓他得到了每一任離火教教主積累的功力,這也是殷祝強到能刨浩乾閣閣主祖墳的原因。但是經過這麽多年,轉陽蠱已經漸漸強大到讓人難以控製,為了能讓殷祝完美地駕馭它,前任教主殷逢跟沐長老從他一生下來就把殷祝扔到了萬蠱窟,用煉蠱的法子來煉人。


    “這麽狠毒的方法也虧你們想得出來。”把殷祝放進那具鋪滿綢緞和軟紗的石棺之後,越南風忍不住吐槽說。


    “也沒辦法啊,”沐長老也是一臉委屈,“如果不這麽做,按照轉陽蠱的毒性,普通人根本撐不過三天。教主跟體內的轉陽蠱共存了這麽多年,如今早已經是強弩之末。”


    越南風臉上浮現出迷惑:“不對,既然你們早就知道轉陽蠱如此陰損,為什麽還要弄在他身上?”


    聞言,沐長老抬起臉,看向越南風的眼神比她自己還要疑惑,開口說:“你這話說得好奇怪……轉陽蠱乃是聖教傳承的根本,教主更是肩負著守護聖教的重責,若非如此,我聖教在這西南一隅怎麽延續百年……為聖教獻身不是理所應當的麽?”


    沐長老滿臉正直,就差寫上“為教捐軀光榮”。


    ……這到底什麽邪教。越南風在心裏比了一個中指,忽然想起殷祝第一次在她麵前發病的模樣,那時候殷祝也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應該為聖教而死,對離火教忠心耿耿,但越南風覺得他內心真正的想法大概並非如此……否則發病時出現的十二歲殷祝怎麽會老是想逃出這個地方?


    越南風的目光落在了昏迷中的殷祝臉上,他看上去有點虛弱,麵色微微泛青,埋在衣領下的幾條發黑的細線仿佛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無聲無息地躺在又冷又硬的石棺裏,就像一具陷入長眠的屍體,不知道會不會有醒來的一天,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希望他醒來,那些鋪在他身邊的綢緞和軟紗像是在為他舉行一場無人相約的葬禮。


    他還在淺淺地呼吸。


    越南風朝他那張跟聞人一模一樣的臉伸出手,殷祝似乎有所感應一般,臉頰向她的掌心微微一偏。越南風心中一動,對沐長老說:“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救他?”


    “沒有。”沐長老不假思索地說。


    “那怎麽辦?”


    “教主病了這麽多年,沒有娶妻,膝下無子,我原本想照教主的意思尋個繼承人來,但能承受轉陽蠱毒性的人少之又少,現在想培養一個合格的宿主已經太晚了,”沐長老幽幽地說,“況且轉陽蠱十分喜愛教主的精血,大概不會輕易地尋找其他宿主……隻能把教主獻祭給它了。”


    “……這什麽意思?”越南風心裏忽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沐長老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嘴臉,現在看起來卻分外冷淡,他說:“讓教主成為屬於轉陽蠱的蠱屍。”


    殷祝已經睡了三天了。


    離火教的另外三個長老還在偏遠的西南村寨主持祭祀,據沐長老說,教裏能管事的長老就他一個,其他三個老不死的除了跳大神根本沒用,鬼知道他們怎麽混上聖教高層的,而另一個管事的左護法早就被殷祝殺了,右護法遠在中原和名門正派周旋,各個堂主深深忌憚著殷祝,就怕哪天教主發瘋賞他們一記百毒掌,因此也不常在聖教總壇,除非哪天浩乾閣閣主來端老巢了,否則他們巴不得在各自分舵當地頭蛇。


    殷祝這教主當到這份上還真是夠慘的,越南風默默地想。


    到第四天,越南風照例跑來照看殷祝,剛一挨近石棺,就被躺在裏麵裝死躺屍的殷祝一把抓住肩膀拖了進去,殷祝的雙腿緊緊地壓住她的膝蓋,兩隻手掐住她的脖子,看上去有點虛弱,但力氣絕對不小,他一看清楚越南風的臉,便不由自主地蹙起眉頭,粗聲粗氣地說道:“怎麽又是你?”


    “小少主?”看見他外露的表情,越南風出聲試探道。


    殷祝一臉不高興:“少主就少主,小什麽小。”


    越南風眼睛一彎,笑嘻嘻地盯著他看。


    “哼,少來討好我,”殷祝齜牙咧嘴地嚇唬她,“還說不是殷逢那個死老頭派來的,你接近我有什麽目的!”


    “你是不是很想離開這裏啊?”越南風忽然說。


    殷祝的嘴角向下一撇,臉上寫滿了“你這不是廢話麽”,卻仍然嘴硬地道:“跟你有什麽關係。”


    越南風也覺得自己說的是廢話,在這個被蠱蟲寄生的蠱屍四處遊蕩的總壇,隻有陰沉狠毒的左護法,一天到晚想著殺了殷祝取而代之的趙堂主,以及看上去鞍前馬後萬死不辭實則一肚子壞水毫不在意他死活的偽忠犬受沐長老,別說是殷祝想逃了,連越南風都想吐槽這什麽鬼地方。


    “跟我關係可大了,”越南風眨了眨眼睛,“我帶你走啊。”


    殷祝眯了眯眼睛,滿臉的不信任,一言不發地看了她好久,忽然露出一個壞笑,挑釁似的瞥了她一眼:“那也行,不過你必須吃下我的蟲子。”


    聞言,一直很抵觸吃蟲子的越南風竟然幹脆利落地點了點頭,連殷祝都有幾分驚訝。越南風張開嘴,朝正上方的殷祝吐出一小截柔軟的舌頭,說:“來,喂我吧,用嘴。”


    殷祝:“……”


    殷祝臉上一熱:“你!!太不要臉了!!怎麽這麽不要臉!!”


    “快點,我等著呢。”越南風甚至抬著頭朝殷祝那邊湊過去。


    “呸!!別想占我便宜!!”殷祝立刻按下她的腦門,把她推回去。


    越南風的眼睛彎起來,像小小的月牙兒,她看著麵紅耳赤的殷祝笑了一會兒,繼續說:“你想去哪兒啊?”


    “……”殷祝佯裝鎮定地和她對視,竭力保持自己盛氣淩人的模樣,然而紅透了的耳根卻出賣了他的緊張,他想了想,皺起眉,“我也不知道……我想去一個不會有人殺我的地方。”


    越南風忽然想起來以前殷祝對她說的話。


    “去逢月湖麽?隻有我們兩個,我不會殺你,”她盯著殷祝,想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真誠和溫柔,“把手給我,我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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