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之月,艾琳縮在房間裏,腿上蓋著一條毯子,手裏捧著一杯熱茶,即使這樣,她還是時不時地覺得寒冷。


    這是由於冬天太冷的緣故。


    然而,艾琳已經很知足了,作為城堡裏的小主人,她房間裏好歹還有壁爐可以取暖。


    她去過仆人的房間,那裏僅有一床麻被,仆人們還要頂著凜冽的寒風去打水、劈柴,與之相比她真是幸福太多了。


    正是有這樣的對比,艾琳才能靜下心來背一段段狗屁不是的經書。天賦測試之後,《光明神諭》成了她每天必看的書籍,每周禮拜的時候神父會檢查各人學習的進度,進度落後的會受到懲罰。


    除了男女都要讀的《光明神諭》外,女子還要讀一本叫做《女典》的書,這本書裏充滿了束縛女性的條條目目,更可怕的是每年都有‘德高望重’的學者提出新的‘淑女道德’,而這些新生的‘女子美德’也會載入《女典》中,成為萬千女子學習的規範。


    有時候艾琳真想一刀捅死周圍的所有男人,然後自殺算了。然而想想她能穿越到貴族小姐身上,而不是一出生就是女奴,被男主人當成母.狗玩耍,甚至要被男奴隸欺辱,已經是上天待她不薄了。


    每次想到這兒,她就憋下這口氣,催眠自己一定要淡定,殊不見古代的女人不都這樣過的?她們一直在柔順而頑強的活著,如果自己自殺,那就太可恥了,竟然連古人的心理素質也比不過。


    再說現代的性別歧視也不少,各國一直嚷嚷著男女平等,然而實質還是男權社會,這樣一想艾琳就覺得平衡多了。


    憋著一股氣,又看完了一段經書後,密不透風的屋子讓艾琳感到氣悶,於是她打開窗子,任由冷風從窗外吹進,並把頭探出窗子透透氣。


    窗外的天空格外澄澈,這個充滿了壓製的世界卻有著前世所沒有的美麗天空。尤其是冬季,


    天邊飄蕩的白雲仿佛要洗盡世間的一切汙濁,淡薄而又高遠。


    天空的風景很美,但大開的窗戶同時給殘酷的冷空氣打開了方便之門,窗外的冷風吹得艾琳一陣哆嗦,於是她緊了緊身上的毛絨鬥篷,想要把木窗關上。


    艾琳剛從鬥篷中探出手指,就看到一隻白色的雪梟晃晃悠悠的從城堡上空飛過……然後,跐的一下劃過窗子,從天空中砸下來。


    艾琳曾是一個富有同情心的女孩子,但自從穿越到這個荒謬的世界,她學會了不多管閑事。要是往常,一個活生生的奴隸死在她眼前,她會努力讓自己不去看,但是現在,不知怎麽的,她就是不能把目光從這隻白鳥身上移開。


    這是一隻足有半人高的雪梟,它的體型比它在地球上的同類大了不少。可能是由於饑餓的原因,它從天空中隕落,不幸掛在了樹上。


    倒吊著的雪梟顯然不願意掛在樹上,掙紮之下,它再次從樹上掉落到地麵,並抖落了一樹積雪。


    撲簌簌地積雪落在白色大鳥的身上,將其掩埋在雪地裏,和蒼白的雪融為一體。隨著落雪一層層地覆蓋,雪梟的身影慢慢被掩蓋起來,若不是透在雪麵上的一點鮮紅昭示了它的存在,艾琳真要以為剛才發生的事是她的幻覺。


    不知為何,受傷的雪梟讓艾琳湧起了同情之心,於是她顧不上凜冽的寒風,扯起毯子就匆匆跑了出去。她提起裙角奔跑的樣子極不雅觀,要是讓教授禮儀的女教師看見了,一定會訓斥她不知檢點,不懂得女子貞靜優雅的規矩。


    跑到樹下後,艾琳徑直蹲下,用手挖開覆蓋雪梟的積雪,然後輕輕撫掉雪梟羽毛上的雪。


    當大部分雪都被用手攏成的掃帚掃去後,艾琳用毯子將雪梟裹住,試圖抱起它帶走。


    但是雪梟太重了,以一個十歲小女孩的力氣是抱不起來的。


    艾琳為移不動雪梟而困擾,但很快她就沒有這方麵的困擾了。


    因為迪恩帶著仆從來了。


    迪恩一來就被裹在毯子裏的雪梟吸引住了,他驚喜地招呼仆從:“哈!這雪梟真大!快把它捉起來,我要把它做成標本。”


    雪梟從天空中跌下來的那一幕不光吸引了艾琳,也同樣吸引了好動的迪恩。有這麽威武的變種野獸落在自家城堡裏,迪恩怎麽也要往裏麵摻一腳。


    在迪恩的指揮下,仆人搬起毯子想要帶走雪梟,一點也不管旁邊的艾琳。


    要是往常,不管什麽被迪恩索要,艾琳都會笑著讓給他。然而這次,艾琳怎麽也不想把雪梟讓給他。


    於是她轉了轉眼珠,含著淚懇求道:“哥哥,這頭雪梟好可憐,能不能別殺死它?”


    迪恩想了想道:“這頭鳥那麽大,一定是年紀老了,飛不動了。反正它也活不了多久,還不如用它做標本,做成標本就可以一直觀賞它了。”


    艾琳一向很崇拜他這個哥哥,每次跟艾琳相處都會讓他感到很熨帖,所以迪恩偶爾也會關照艾琳的心情,不像對待其他女孩那樣理都不理。


    眼看著雪梟就要被做成標本,艾琳急了:“可是,好好照顧的話說不定能養好。等養好了,它就可以幫哥哥抓野兔,而且妹妹很喜歡它,實在不忍心看它死,求哥哥答應我吧。”


    迪恩覺得艾琳說的有道理,而且滿足妹妹不過分的小要求,也是他這個為人兄長應該做的,於是他點頭道:“那它就交給你照顧了,你可一定要養好它啊。”


    艾琳展開笑顏,向迪恩行了一個屈膝禮:“謝謝哥哥,你對妹妹最好了。妹妹最近又研究出一種新點心,一會兒就讓女仆給您送去,希望哥哥不要嫌棄。”


    想到一會有新的點心可吃,迪恩咽了咽口水。他的這個妹妹不僅會說話,而且在廚藝方麵有非同一般的天賦,經常能搗鼓出各種好吃的,讓他大飽口福。


    迪恩帶著點心的許諾,滿意地走了。


    看到迪恩離開,艾琳送了口氣。她讓仆人把這隻差點成了標本的鳥搬到城堡裏去,至於房間,城堡裏有一個女仆前月被丈夫打死了,正好空出床位放這隻鳥。


    現在正是白天,所以房間裏沒有人,艾琳讓仆人把雪梟放到床上就打發他離開了。當房間裏隻剩下艾琳和這隻鳥後,艾琳才打開毛毯,撥開它胸脯上的細毛,撫上它的傷口。


    因為艾琳毛毯裹得嚴實,所以迪恩沒有發現雪梟身受重傷,否則它非要變成標本不可了。艾琳看它結痂的猙獰傷疤,猜測它是在飛翔的時候裂開,才會突然跌落下來。


    其實迪恩說的是對的,雪梟瘦骨嶙嶙,又有這麽大的傷口,按理說是活不了的,做成標本才是最佳選擇。除非天主庇佑,或者有奇跡發生。


    艾琳以前是不相信奇跡的,但她從某一天開始信了。


    隻見她的指間閃過一道白光,雪梟流著血的傷口就快速愈合開來。很快,密實的絨毛遮住了曾經長著傷口的地方,雪梟也變得再健康不過了。


    自從某天艾琳不小心割傷了手指,患有暈血症的她想要是傷口沒有就好了,結果傷口真的愈合了,而且皮膚也像從沒割傷過一樣白嫩,艾琳就知道她是一個女巫沒跑了。


    得知自己有類似於魔法一般神奇的力量後,艾琳欣喜若狂。她沒有像本土女人一樣有魔鬼降身的罪惡,也不會傻乎乎地向教會自我檢舉,然後被投到火中燒死。


    她唯一擔心的就是別被人發現。不過當著動物的麵,她就不用這樣小心了。


    艾琳自以為萬無一失,卻不知在她看不到的死角,雪梟悄悄張開半隻眼睛,豎瞳猛地向下,瞄了瞄完好無損的胸脯,然後迅速垂下灰色的眼瞼,蹬了蹬腿,繼續裝死。


    艾琳對雪梟‘機智’的表現一無所知,治好雪梟的傷後,她離開屋子想找些東西喂它。到了廚房後,艾琳找到一些風幹的肉幹,把它們放到盤子裏,然後端著盤子回到了房間。


    放下盤子後,艾琳取出一條肉幹,用刀割碎,想要喂到雪梟嘴裏,然而雪梟很不配合,怎麽也不張嘴。沒辦法,艾琳隻能把肉幹放到一邊,等雪梟醒來自己吃。


    艾琳離開後,持續裝死中的雪梟又張開了眼睛。這次它先看了看門外,確認門關的很嚴實後,雪梟才緩緩扇動翅膀,將裹著鳥身的毯子抖落下來。抖落毯子後,半人長的鳥身逐漸拉長,最終形成了一個纖弱女子的體態。


    這位身材纖細的女子有一雙火焰般的赤眸,一頭柔順的及肩白發緊貼耳縫,掩住了她掛著銀飾的耳垂。


    女子從毛毯中站起身,絲毫沒有全身赤.裸的羞恥。脫力掉進貴族的後院,還差點變為標本,讓從未失手過的她有些沮喪,但她來不及惦念這等情緒,而是用手搓揉起胸前那兩團,確認它們恢複到了受傷前的狀態。


    “治愈類的…女巫,要趕緊告訴赫達大人才行……”她喃喃道。


    她想立刻回去複命,但是強烈的眩暈侵襲了她的腦子,雪梟明白這是太久沒進食的後遺症。


    一連飛過兩個王國,期間風餐露宿,還要提防女巫的身份暴露,給赫達大人帶來麻煩。為了盡快運送情報,雪梟的身體也到了極限,這才會支持不住從天上摔下來。


    雪梟知道隻有吃飽了才能有力氣,於是她拿起用刀才能割碎的肉幹,直接塞進嘴裏,然後用後槽牙不斷磨著,一點一點的將肉幹吞咽下去。


    冷硬的肉幹喇得她嗓子疼,但每一口肉幹都代表著珍貴的熱量,所以她盡量忽視糟糕的口感,強迫自己吃下去——對於天空中鳥兒來說,熱量就是生命。


    這樣硬邦邦的肉幹隻有煮開了才能吃,直接吃容易得腸胃病,但女巫的生命力頑強,而且目前的條件也不容許她尋覓其他食物了,所以雪梟忽視了未來得腸胃炎的可能,將肉幹一絲不剩的吃光了。


    吃完肉幹後,雪梟拉起床上的毯子,將自己裹緊,然後縮到床上,變成之前艾琳見到的白鳥,一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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