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前說的一口流利的長安官話,這一點西陵曄一開始也很是吃驚。


    將士們隻知道太子常年蝸居帳內,並不怎麽說話。西陵曄隻是希望他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大帳裏繼續當他的甩手掌櫃就可以了,也從不讓人當麵跟他稟報些什麽,就是擔心在口音上漏了破綻。


    結果白前開口的時候,口音辭采上都跟他這個自小在長安長大的人沒什麽差別。


    白前生得俊朗,武功也好。膽大心細,還能時時體恤一下民心,很是符合將士百姓們對當朝太子的想象。再加上西陵曄的威望和巧妙設計,全軍上下就沒有一個懷疑的。


    可惜的是,這件事情並沒有做到天衣無縫,密報還是被隱藏的探子們送往了長安。


    大雪封住了河西走廊兩側的山峰,道路也變得險阻起來。這種時候開戰不管對任何一方都是不利的,所以大家也就有了一個難得的天賜閑暇。


    某天上午的時候,閑來無事的白前又過來纏著西陵曄陪他下棋。


    帳篷內燒的紅紅的炭火,把整個氛圍都烘托得有些慵懶,太過溫暖的氣溫把他們的麵色都烤得有些泛紅,管他什麽陰謀陽謀,都無需再計較,隻剩下這一刻的溫暖與祥和。


    黑白棋局上,他二人正殺得起興。


    西陵曄執子未落,似是不經意地問起:“白前,你長安話說得那樣順暢,莫不是自小就在長安長大的?”


    白前低著頭認真看著棋盤,說道:“不是。”


    西陵曄微微一笑,找了個合適的位置放下了棋子,攔住了白前的攻勢,繼續說道:“記得在臨安相見的時候,你是說的臨安話呢。”


    白前仍未抬頭,隻輕輕應和著:“不錯。”


    西陵曄:“白前,看你的麵相,當是江南人氏?”


    白前:“家父是江南人,白某是靜江人。”


    西陵曄沒有料到白前會這麽痛快自己說出來,伸過去拿棋子的手甚至還停頓了一下。


    白前是靜江人,靜江是屬於西涼的。


    白前悠悠抬起頭來,麵上帶著好整以暇的淺淺笑意,說道:“怎麽?西陵將軍這是,懷疑在下?”


    西陵曄:“太子殿下,末將不敢。”


    白前:“小曄呀,你莫名其妙讓我成了通緝犯,又莫明奇妙把我找來這種凶險之地,然後莫名其妙把我的性命壓上賭局,我可是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是不是要把我賣了。你要還是懷疑我,實在說不過去呀。”


    想了一下,西陵曄開始懷疑白前是不是腦子不大好使,被自己這樣坑都能毫不懷疑的人也是很少見。


    西陵曄笑得有些尷尬,趕緊端起手邊的茶杯抿了一口,東拉西扯說道:“他日若是太子殿下得承大統,能還天下一片清平也未可知呀。”


    白前:“這個,在下倒沒什麽興趣。”


    西陵曄仔細看了一下,白前的眼光都集中在棋子上,對他提起的話題完全不上心,看來確實是沒興趣。


    白前:“西陵將軍,你喜歡你自己上啊。我看你文武雙全,德才兼備,很適合呢。”


    西陵曄:“殿下這話可不敢亂說,一不小心就是殺頭的罪名呢。末將胸無大誌,不過是個粗人。”


    白前很認真看棋局,剛入門的他在下棋的功力上跟西陵曄這種國手級別的自然是沒得比,但他就是不信這個邪,一有機會就來找西陵曄練棋。


    好在西陵曄回回也都是不厭其煩得陪著,一開始的時候,西陵曄還能在空檔的時候看點軍務的文書。白前的進步非常快,隻是趕上西陵曄依然遙遙無期。


    白前在認識西陵曄之前是不認識黑白子的圍棋的,他自己的爹太過陰沉嚴肅,從不教他們這些。白前能在娘親的堅持下學會了認字讀書已經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了。


    但是西陵曄不一樣,他是正經教育出來的世家公子,琴棋書畫,刀馬騎射,樣樣都是精通的。


    有時候白前也會想,要不是打不過他,自己可能根本就不會這麽甘心給他賣命吧。然後他才會想起來,在相識的這幾年裏,西陵曄已經救過他好幾次了。


    西陵曄有一支笛子,青竹的材質,長得非常普通。白前從來沒見西林曄吹過,所以他一直覺得那笛子就是個擺設,應該是吹不響的。


    現在這笛子在他手上,他也沒吹過。好在笛子這東西構件小巧,攜帶方便,也就那麽隨身帶了好幾年。


    西陵曄彈過琴,七根弦的那種。聲音很低沉,白前聽不出來什麽名堂,隻覺得那聲音是個折磨人的玩意,太寡淡無味了,還不如家裏那些樹上的鳥叫聲好聽些。


    看著那麽厲害的西陵曄,白前在想,他的童年少年時期一定過得非常痛苦無聊,畢竟他比自己還要小一歲,就已經學了那麽多。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的過去也就是天天練劍,似乎也沒什麽意思。也就沒有跟西陵曄當麵提起過。


    就在白前思考的空檔裏,西陵曄起身去撥了撥即將式微的炭火。行軍打仗的人這樣矯情其實不應該,隻是嶺南來的白前格外畏寒。


    棋局上白前第無數次地被西陵曄逼的無路可退,舉著白色的棋子急出一頭細密汗珠。


    他極具耐心,一點一點的把白前逼到死路之後又灌個水放馬走幾步,如此反複,放佛是一隻勝券在握的貓兒在挑逗他的獵物。


    若不是因為那張年輕的臉,白前是怎麽也不肯相信這樣老謀深算的西陵曄才不過是弱冠之年。


    白前以後時間過去了很久,其實也不過是一炷香的功夫,西陵曄杯子裏的茶也隻續過第三遍。


    帳外大雪已經停了,太陽從雲層裏探出頭來,一臉無辜得看著塵世間。


    可惜的是冬日的太陽不過空有個樣子,高高的掛著,顏色都淡了很多,力度幾乎一點沒有,比西陵曄寶貝的那支笛子更像是個擺設。


    西陵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姿態慵懶,哈欠連連。一個哈欠太用力了,眼裏甚至都擠出了晶瑩的淚光。鬆懈的表情使他此刻顯得格外溫柔。


    營地上已經有不少的將士也走了出來活動筋骨。白前記得那是他最後一次看見魏斬辰,他披著一件淺灰色的羊毛披風,雙手都窩在袖子裏,笑容可掬地走過來打招呼。


    白前看他跟西陵曄說話的方式似乎並不像是主仆,反倒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樣親切隨意。


    魏斬辰:“少爺,咱們這仗要打到什麽時候結束呀,斬辰有些想家了。”


    西陵曄:“快了,春天的時候,就能結束了。”


    西陵曄回答得一樣隨意,就跟魏斬辰問起的不過是下一頓飯吃什麽一樣平常的事情。


    “對了,斬辰。今天我送去為太子請功的回複到了。朝廷願意為我們增派糧草和援兵,希望太子能早日克敵。情勢總算是輕鬆了一些。”西陵曄看了一眼白前,對魏斬辰說道。


    魏斬辰:“太子殿下這個秘密武器還是蠻好用的。”他表情有些難以名狀地看著白前的臉說。


    白前是魏斬辰帶過來的,他自然是知道他是假的。彼此之間都無需避諱什麽。


    魏斬辰:“案子是丞相辦的,他把之前運糧不力的官員滿門抄斬了。”


    西陵曄:“丞相大人下手還是一貫的狠辣,其實還不至於牽連無辜的。”


    魏斬辰:“都是一丘之貉,何來無辜之說。即便是他家中婦孺,不也一樣是侵占了我們的軍糧養大的嗎?怎麽能說無辜的呢。”


    西陵曄:“嗯,斬辰說的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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