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嬌嬌起來的時候,是被人扶起來的,昨晚看來海棠等人就跟進來了,早上來服侍她穿衣起床的就是海棠和玉蘭,此時崔朔已經出去了,外麵已經有了人聲,有丫頭似乎來請了又請,崔朔穿了公服就出去了。


    沈嬌嬌從被窩裏坐起身來,渾身倦怠,麵色青白,一晚上根本沒休息過來,海棠過來服侍她穿衣,沈嬌嬌是有話要訊問丫頭的,但此時她沒有更多的精神,垂頭閉眼,任海棠給她裹上衣裳,海棠看到她身上的痕跡,眼睛不太好意思多看,瞅著一邊,小聲問她:“可要先洗個澡?”


    沈嬌嬌垂著眼皮,沙啞的道:“不必了。”自己裹了裹衣裳,又吩咐道:“給我穿大衣裳。”歪歪斜斜的勉力坐著,任海棠和玉蘭互相協助著給她穿上大衣裳,她這麽著急的此時就穿了大衣裳,自然是因為著急著要出去,先一個她急著要離開這崔府,再一個她急著要去恒源號。


    恒源號並非順風順水,在這大都之地,天子腳下,她的這個位置很重要的分號遇到了勁敵,因此才需要當家人來處治,當然這樣的事周璋來辦理更合適,但周璋在大同,那裏的生意也很重要。


    沈嬌嬌早已聽說他父親之前的產業,那偌大的票號的王國,自從易手他人之後,已經漸次被人掏空了,她心急火燎、不辭辛苦的習學生意,也是想能盡快豐滿羽翼,有一日他們沈家那塊金字招牌“沈氏錢莊”若再易手,她有能力將它買下。


    買下她也不想做什麽,她的野心也不算很大,她隻是想將這招牌再買回來送給父親,她覺得就算這塊牌子倒了、散了、爛了,也隻能爛在他們沈宅的犄角旮旯裏,而不是在別人的門下。


    這份心事,她對誰也沒有說過,連這幾個月來同甘苦,對她可說是恩人一樣的周璋也沒說過,沈嬌嬌生來的秉性,還是有三分傲骨,這是她自家的事兒,是沈家的事,她自己的事。


    對於自己的事,她可以丟人,但不求人。


    海棠玉蘭服侍她穿衣畢,梅花兒也進來,給她梳頭淨麵,沈嬌嬌隻半閉著眼,任她們擺弄,梅花兒在四個她慣用的貼身丫頭中年紀最小,比沈嬌嬌還小一歲,一邊給她理著麵,一邊很天真無邪的說:“小姐,你的臉色怎的這樣差,這兒這兒,莫不是被蟲子叮了,怎的一塊塊紅?我給你多傅些粉吧!”話一落地,忽見海棠在後麵抿著嘴兒在跟她擺手兒。梅花兒疑惑的住了口。海棠在沈嬌嬌背後站著,沈嬌嬌早上漱口畢嘴裏習慣先含一個甜梅,這是從小兒養成的習慣,為了生津潤喉。此時海棠就比往日挑了一顆更大更甜軟的酸梅放入沈嬌嬌口中,一邊示意梅花兒不要多話。


    梅花兒吐了吐舌頭,繼而疑惑的打量著沈嬌嬌,心裏並不太懂海棠的意思。沈嬌嬌閉目含著話梅,聽了梅花兒的話,想到今日的行程安排,那般緊湊,要見的正經人那般多,心中的焦躁之氣不由得騰騰的直往上翻。她都懶得看自己的臉,麵皮抽了抽,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微微動了動,她沒好氣的道:“那就抹多點。”


    ……


    一時沈嬌嬌打扮完畢,衣裳自然是從紫堂街拿來的,花色什麽的都是海棠給她選的,因今日要去恒源號,沈嬌嬌又年輕,海棠從對外需要處考慮,給沈嬌嬌穿的是一身青金色對襟襖裙,無多裝飾,隻有那領口的紐子是祖母綠寶石的,在低調中透著奢華,發式也被海棠授意梅花兒整理的很端莊,發髻巍巍的,隻插著發梳和幾枚發釵。耳環沒有帶,隻塞著玉石耳塞,手腕上隻帶了一枚鐲子壓袖,全是為了莊重。梅花兒遵她的命特意打的厚厚的一層粉遮住了她青白的麵色,胭脂在兩頰一打,看起來竟比平日還白裏透紅,隻是不大好做大的表情,好像那嘴角一牽動之間,就會掉粉……


    沈嬌嬌端肅了麵容,恢複了點兒元氣,做了這麽一身裝扮從她昨晚睡的這個不知道是哪一重院子中走了出來,扶著丫鬟的手,感覺自己未老先衰,像個闊太。


    崔府的丫鬟都在院中兩廊下伺候,見到她出來,都過來請安,說:“見過夫人。”


    沈嬌嬌從不為難下人,隻隨便擺擺手叫她們起來,就匆匆依然往外走。


    崔府的婢女又上前請示:“相爺走前說,請夫人吃過早飯再起動,早飯已經擺好,夫人可要進些?”


    沈嬌嬌又擺擺手:“不必。”


    她也不想跟她們論理自己是“夫人”還是不是“夫人”,她現在覺得她那一封休書輕飄飄的沒有任何力量,簡直像說服不了自己。但比之這些事,她覺得她的“外事”更重要,所以她一點兒也不想浪費唇舌,扶著丫頭的手,依然快步的往外走。


    崔府的宅子是夠大,她昨晚待的這一處也不知道是第幾重,她直直的往外走,有兩個崔府的大丫鬟見狀就主動給她帶路,沈嬌嬌心裏裝著恒源號的事,眼睛看著路,跟沒看見一樣,這崔府的一切軒昂威嚴,在她眼裏也猶如無物,視若無睹,但這樣走著走著,忽然有個人影讓她“有睹”了。


    人影是一個美人。


    準確的說是一個頗為吸引人的美人。一群婦人圍簇著,正迎麵走來。


    朝霞中,隻見她細柳楊腰,弱質纖纖,一張國色天香的鵝蛋臉,那眉眼口鼻的形狀既有女人的嫵媚,又有些高貴之氣,就那麵龐眉眼來說,還有些眼熟,隻是氣質不算完全一樣,沈嬌嬌腦海中迅速跳出桃園鄉的那幀“小像”,那小像還在桃園,崔朔當日走的匆忙並沒有帶出來,沈嬌嬌北上自然也沒有替他帶著情人畫像的胸懷。


    但這樣一聯想,又馬上想到了昨晚,在紫堂街,崔朔說那小像是他娘……那麽眼前這一位——顯然不像丫頭,就應是他的長得像他娘的表妹了?


    沈嬌嬌微微站住了腳,因為美人兒是迎麵走來,正走到她前麵不遠處,劈麵相逢。美人兒穿了一身湘妃色的衣裙,繡帶迎風,風鬟霧鬢,細腰如柳,那容貌又那麽美,還有些書香人家的高貴之氣,簡直像從男人們的夢幻中走出來的,仙子一般的人物,連沈嬌嬌也不禁一呆。


    揚州城裏鼎鼎有名的趙家兩位小姐,比起這位眼前這位來,也還差一截,沈嬌嬌忽然能理解崔朔的那口血了,崔朔昨晚解釋的那些,她也有些記不太清了,因為她如今真正的事兒多心亂,隻要不是生死攸關的事情在她這裏過一過,也就掀過去了。唯有崔朔當年那口血,必然是因她那時太閑,見識太少,記到如今,那口血又過了過,在她胸口堵了一堵,她攥緊丫頭的手,依然的抬腿往前去。


    在離這美人兒三步之外,她站住,穿成這樣,又帶著一張粉殼兒臉,又這樣的身累心忙,她原本也許該拿出些好臉色對待對方的,但她隻是簡單的對她點了點頭,一張粉殼臉的說:“你便是王家小姐吧?”


    她沒記住她的名,隻記住了這四個大字,忙人的習慣,說話開門見山。王雲間大概沒想到沈嬌嬌是這樣一副形容模樣,言談又是這樣的風格,她愣了愣,她今早聽她來了,原本是來認真見她的,此時就有些後悔自己的倉促,也不知是為了什麽,似乎覺得自己失了格局,她微微垂首,含笑道:“是,奴家姓王,名清。你便是我哥哥在揚州時娶的嫂嫂吧?”她又道,抬起一雙美目打量著沈嬌嬌。


    沈嬌嬌依然扶著海棠的胳膊,那張粉殼臉依然沒什麽大表情,她道:“我不是你嫂嫂。”看了她一眼,又道:“還有,在揚州時,你的哥哥崔懷遠,他是倒插門入我沈宅的門的。”


    說完,心中也沒有多生氣,但也不失禮儀,就又對著她點一點頭,說:“幸會。”便扶著丫頭的手,依然剛才的步伐往前去了。


    王雲間在後麵,看著她去了的模樣,微微發愣,末了垂頭,輕輕咬住形狀美好的嘴唇。


    沈嬌嬌大步出崔相府,一路竟然沒什麽阻礙,隻在前庭處,遇到了帶著許多家下人等著她的崔相府大管家,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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