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個時辰即將最終逝去的時候。


    陸行舟用力的,把花名冊的最後一頁,合了上去。


    噗!


    雖然時辰未到,將到,但這花名冊已經是被刹那蟻的毒給腐蝕的不輕,這麽一拍,便是直接散掉了。


    無數的紙屑紛飛而起。


    陸行舟飛快的摘掉了手上套著的布條。


    這上麵也沾染了毒液,被腐蝕的差不多了。


    再不摘,難免受到影響。


    “請。”


    而這時,小公子馮謙益則是命人端著筆墨紙硯出現放在了僅剩半麵的石桌上。


    剛剛見陸行舟看的實在出神。


    她也有些著迷。


    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個念頭。


    她要看看,陸行舟是否真的能夠記住。


    所以,提前讓人準備好了筆墨紙硯。


    伺候著!


    隻待一個時辰過去,便給他,然後看看結果。


    “多謝。”


    陸行舟也沒有什麽遲疑。


    左手捏著蘭花指,輕輕的捋過了耳鬢旁低垂著的發絲,然後伸手準備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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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婢來伺候您。”


    馮謙益給那臉上雕刻著白花的女子使了個顏色,婢女急忙是走了過去。


    陸行舟自然不會拒絕。


    宣紙鋪開。


    輕輕的吐了一口氣。


    然後開始書寫。


    此時此刻。


    時間緊迫。


    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把那數萬字都給寫出來。


    因為倉促之間的記憶,時間稍微一長,便是會減弱,出錯。


    所以,他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掩飾自己本來的筆法。


    這一刻。


    他的姿態,他握筆的姿勢,就是從前在嶽麓書院求學的那個陸行舟。


    上好的狼毫筆,蘸取了墨水。


    他輕輕的在硯台上擦了一下,將多餘的墨水擠掉。


    然後飛快的落在了宣紙上。


    一片雪白裏,有著一道道如行雲流水般的字跡蔓延而出。


    那字,瀟灑恣意。


    無拘無束。


    張狂驕傲。


    那人,寫字的時候,眼中有光。


    氣態風流。


    好似一位執著筆墨的帝王。


    筆在宣紙上滑過,似乎都有唰唰唰的聲音。


    馮謙益站在一旁看著,越看越心驚。


    玄機閣內。


    也是有一些書法大師的。


    她自小也是博學眾家之所長。


    對書法有著頗深的造詣。


    自然能夠看的出來。


    陸行舟的筆法,乃是天人之作。


    這一筆一畫。


    乍看去圓潤流暢,賞心悅目,但仔細一看那筆鋒之間又是鋒芒畢露。


    能夠寫出這種字的人……


    必然是個謙和有禮,但風骨猶存的上上君子。


    聯想到陸行舟之前讀書的那般風采。


    馮謙益已經可以斷定。


    陸行舟之前,必然是個相當不錯的讀書人。


    “明明是個才子,為何……”


    馮謙益目光閃爍了一下,但並沒有在這個時候出聲打擾。


    時間繼續流逝。


    日頭慢慢的從正頭頂的位置,轉移到了西麵。


    紅青林裏的光似乎是變的黯淡了一些。


    因為陣法的緣故。


    這裏並沒有平白無故的風。


    一切都很安靜。


    隻有筆在宣紙上慢慢流淌的聲音,以及婢女研墨時候偶爾傳出來的嚓嚓聲。


    馮謙益手裏的折扇慢慢在掌心裏敲著。


    已經完全沉浸其中。


    呼!


    大概半個時辰。


    陸行舟長出了一口氣,最後一個字落筆,將筆搭在了硯台的邊緣上。


    石桌的周圍,已經是胡亂的扔下了大概數十張宣紙。


    上麵都是有著密密麻麻的字跡。


    陸行舟急著寫。


    所以,但墨跡沒有幹,便沒有整理,隨意的扔在了石桌四周。


    反正也不會丟失。


    總算是全部都寫完了。


    也沒有什麽遺漏的。


    “陸公公好手段。”


    馮謙益對那白花婢女使了個眼色,後者便是去一頁一頁的撿起來那些宣紙。


    陸行舟也沒有阻止。


    習慣性的去揉捏自己的右手。


    手指,還有手腕。


    剛剛連續寫,而且是高強度的寫,數萬字。


    他的手已經筋疲力盡。


    若不是有內力撐著,根本完不成。


    馮謙益搖著折扇,坐在了陸行舟的對麵,盯著陸行舟,沉吟了稍許,好奇道,


    “本公子有一事不明。”


    “以陸公公這一身才學本事,封侯拜相,不在話下。”


    “為何……要做……”


    馮謙益用折扇指了指陸行舟。


    意思沒有明說。


    但卻很明顯。


    “你是個讀書人,聰明絕頂,本事也不賴,封侯拜相都不成問題,怎麽做了個太監呢?”


    陸行舟沒有抬頭。


    依舊在按捏自己的手指。


    稍許,他笑道,


    “如果每個人都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做最適合自己的事情,那這世間,哪還有如此多的不平和怨念?”


    “你身在江湖,應該也懂這個道理的。”


    “人生最大的身不由己,就是身不由己!”


    許久未像以前那般讀書。


    許久未像以前那般寫字。


    陸行舟幾乎快要忘記了,以前的那個陸行舟。


    方才一刹那。


    他眼前出現了無數的過往。


    有種懷念。


    也有種無可奈何的多愁善感。


    呼!


    陸行舟說完,輕輕的出了一口氣。


    好像是,將心頭那般壓抑,一點一點的吐了出來。


    “人生最大的身不由己,就是身不由己!”


    馮謙益先是愣了稍許,然後也是似有所感,忍不住大笑起來,


    “確實如此。”


    “陸公公,當為本公子人生知己。”


    說到這裏,她將折扇點在了這筆墨紙硯的邊緣,問道,


    “可否痛飲?”


    “可。”


    陸行舟點了點頭。


    嘩啦!


    馮謙益手腕一翻,折扇便是將裝著筆墨紙硯的那個托盤直接推下了石桌。


    筆墨紙硯散落了滿地。


    這墨也是把那些柳葉桃花,都給逐漸的染成了深色。


    而同時。


    白花婢女則是已經匆匆的取了兩壇子酒過來。


    這時玉竹山莊上最好的酒。


    桃花沾!


    “陸公公請。”


    “請!”


    馮謙益和陸行舟幾乎是同時拍在了這酒壇的封口上,封口射了出去。


    兩個人也沒有什麽顧忌,直接拎著酒壇碰了一下。


    然後仰頭痛飲。


    “身不由己!”


    “哈哈,人生在世,最身不由己的,便是身不由己!”


    “哈哈……”


    馮謙益臉上有酒,也似乎有淚。


    天下江湖皆知。


    她受卓天南寵愛,比卓家的幾個兒子還要受重視。


    稍微收斂一點。


    稍微勤奮一點。


    稍微有點俠義心腸。


    便是前途無量。


    江湖翹楚。


    但,有誰知道,她根本不能!


    她隻有故意心狠手辣,故意無法無天,故意玩世不恭!


    才能活到現在。


    她哪怕是表現出一丁點兒的,勤奮?或者俠義?


    都已經不知道死在哪裏了。


    “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陸行舟也大概能懂一些馮謙益的處境。


    再說。


    入宮許久。


    他自己確實也積攢了無數的無奈和壓抑。


    從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放鬆,或者發泄。


    此刻。


    被勾起了很多東西。


    好不容易,身邊沒有汪亭,也沒有陳慷,沒有宮裏的任何人。


    倒不如,也痛痛快快的暢飲一番,暫時拋卻!


    “敬!”


    “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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