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潛連忙轉身,隻見一白衣少女遠遠走來,待她走近,陸潛瞧得分明,隻見白衣少女唇紅齒白,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分外有神。


    陸潛愣了愣神,不禁脫口而出道:“小娘皮真漂亮!”


    那少女聽罷,臉上一紅,斥道:“臭流氓!”,上前兩步,聽得一聲脆響,陸潛的臉也紅了——隻是他的臉隻紅了半邊——右邊臉頰一個巴掌印清晰可見。


    陸潛摸了摸火辣辣疼痛的臉頰,怒道:“我不過誇你一句你幹嘛打人!”


    白衣少女道“你這小賊,偷了本小姐的馬還敢出言調戲,你說該不該打?”


    她語氣顯然已極其生氣,但聲音卻甜甜糯糯的,還帶有幾分稚氣,很是悅耳,陸潛聽得耳根癢癢的,怒氣也消了一半,加上自己確實有偷馬的嫌疑,便立馬換成一副笑臉道:“原來在下借用的是小姐的馬,真是罪過罪過?”


    “偷馬就是偷馬,借用什麽?”


    陸潛嬉皮笑臉道:“江湖救急,借用一下而已,小姐幹嘛說成偷馬這麽難聽。”


    白衣少女道:“等我抓你到官府裏你也這麽說吧。”


    陸潛吃了一驚,進元人的官府可不是說著玩兒的,沒有上下使錢,就是規規矩矩的良民進去,也要脫層皮才能出來。


    陸潛忙道:“小姐貌美如花,想必心地也十分善良的,怎麽忍心送我去官府?”


    說著學著戲台上的書生施了一禮,唱了個大喏,道:“小生借用小姐的馬,雖是事出緊急,但在沒有得到小姐許可之下總是不對,請小姐原諒則個。”


    白衣少女見他學得有幾分滑稽,忍不住咯咯笑起來,但隨即又板起麵孔道:“臭小子油嘴滑舌,肯定一肚子壞水,今天一定要抓你去官府。”


    陸潛歎氣道:“小姐真要帶小生去官府嗎?哎,最毒婦人心,古人誠不欺我。”


    白衣少女喝道:“你說什麽!”


    陸潛不著痕跡地後退兩步,趁白衣少女不備,忽然一個轉身,撒腿就跑,嘴裏同時大喊道:“小娘皮,要去官府自個兒去吧,小爺我不奉陪了。”


    西湖畔遊人不少,棗紅馬跑得再快在這裏也施展不開,而那白衣少女一個嬌滴滴的姑娘,陸潛料定她也追不上來。


    不料還未等陸潛跑出十步遠,身側一道白影掠過,那白衣少女已攔在他身前。


    “這小美人會變戲法嗎?這麽快!”,陸潛大驚失色,來不及細想,又往反方向跑開,這次那白衣少女已經有了防備,陸潛才跑出五步遠又被白衣少女後發先至攔在身前。


    陸潛哇哇大叫一聲,又轉了個身,隻是這次還沒等他邁開腿,白衣少女已經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這一腳力道不弱,將陸潛整個人踢得撲跌出去,陸潛離湖岸本來就近,倒地後又在地上滾了兩圈,正好落進湖水裏。


    湖岸附近的水不甚深,即便陸潛不識水性,掉下去本也不會有什麽事,但他一落進水裏,心裏已經慌了,從水裏爬起來後又踩空了一步,嗆了幾口湖水,於是在水裏胡亂掙紮起來,這下離岸邊就越來越遠了,到最後已踩不到水底。


    “救命!”陸潛慌亂地大叫,雙手不斷地拍打著水麵,白衣少女初時還以為他使詐,後來見他嗆得滿臉通紅,一顆腦袋沉在水裏的多,露出水麵的少,這才相信是真的不會遊泳。


    她雖惱怒這個偷馬小賊,但還不至於想取他性命,便從一旁的柳樹上折下一根柳枝拋出去,讓陸潛抓住,將其拉上岸。


    陸潛一上岸便吐了好幾口湖水,白衣少女忍不住笑道:“看來我沒說錯,你這小賊果真一肚子壞水,不過現在吐出來就好啦!”


    陸潛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道:“小美人兒從背後偷襲算什麽英雄好漢。”


    白衣少女道:“掉進河裏喊救命的便是英雄好漢嗎?”


    陸潛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道:“那是好男不跟女鬥,我陸潛堂堂天劍幫幫主,如果不是刻意讓著你,你怎麽是我的對手。”


    此時是中秋氣節,天氣已有幾分寒意,陸潛渾身濕透,不免在秋風中瑟瑟發抖,他本想將這句話說得擲地有聲,但牙齒不斷打顫,也就沒什麽氣勢了。


    白衣少女見陸潛落進水裏也算吃了頓苦頭,便不再提送他去官府的事,隻是道:“什麽天劍幫?沒聽說過。不過你本事這麽差,也當得了幫主?”


    陸潛道:“連天劍幫都沒聽說過,你還真是孤陋寡聞得緊,我天劍幫以劍法為長,一身功夫都在劍上,拳腳上的功夫自然平常了些。”


    陸潛見白衣少女一臉不屑,又道:“我且問你一問,青鋒劍燕南你聽過沒有?”


    白衣少女道:“江浙第一高手,杭州城內誰不知道?”


    陸潛道:“你知道就好,說出來也不怕嚇著你,這江浙第一高手不是別人,正是本幫主的師傅,我天劍幫也是在他老人家授意下建立的。”


    白衣少女似笑非笑地道:“那可真是失敬啦!不過能否請陸幫主露一手讓小女子開開眼界呢?”


    陸潛聽出對方的嘲諷語氣,有心要露一手,但心想這小美人身手矯健,多半是會武功的,自己如果胡亂比劃,沒準會被她笑掉大牙,自己能使的也就是溜進燕南院子裏偷學過來的那幾劍。


    “偷學過來的那幾劍我雖然看不出厲害在哪裏,但這小美人顯然是有功夫的,說不定能看出其中精妙,到時候如果能嚇她一嚇倒也有趣。”陸潛打定主意後,慢條斯理地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道:“本幫主已得青鋒劍燕南的真傳,剛才如果有這麽根破樹枝在手,小美人又哪有半點可乘之機。”


    白衣少女也不理會,隻是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著。


    陸潛拿著樹枝回想了一下那日燕南使劍的情景,靜立片刻,忽然手腕一翻,身隨手動,已往身前斜刺了三劍。


    他記心甚佳,小時候念私塾時,幾乎有過目不忘之能,那日雖然隻是暗中偷偷看了一眼,卻已記下這三劍的基本要點,現在使來竟然有七八分形似。


    “小美人,你可別看本幫主隻使了這三劍,但每一劍後麵卻各蘊含著七七四十九種變化,不過諒你也看不出來。”


    七七四十九般變化雲雲當然隻是陸潛信口胡說,他會的也隻有這三劍,所以一使完就把樹枝扔在地上,以防備白衣少女讓他把胡謅的四十九般變化也演示出來。


    那白衣少女看罷,歪著頭盯著陸潛看了半天,臉色十分古怪。


    陸潛撓了撓頭,道:“小美人在看什麽?難道是垂涎本幫主美色?”


    白衣少女沉吟半響道:“你這小賊果真是小賊,不但偷了本小姐的馬,居然還敢偷學……”


    就在這時,遠處響起陣陣馬蹄聲,隨後傳來一聲呼喝:“那匹紅馬在那兒!”


    陸潛循聲望去,隻見十數個城衛軍騎馬匹疾馳而至。


    為首的十夫長是個蒙古人,一看到棗紅馬便喝采道:“好馬!”


    蒙古人自小在馬背上長大,來自大草原的冰冷鐵騎雖已被江南的桃紅柳綠濕暖,但對於馬的喜愛卻已深入骨髓,這名蒙古軍官一見棗紅馬便已看出來曆,暗中動了心思想要將這良駒據為己有,表麵上卻不動聲色。


    他用馬鞭指了指陸潛道:“臭小子,剛才就是你騎著馬在街上橫衝直撞嗎?是想造反嗎?”這句話講得字正腔圓,比起漢人也不枉多讓。


    其時元統治者為了維護統治,防止漢人造反,嚴令禁止漢人百姓蓄養馬匹,更枉論在杭州重鎮內騎馬了。


    剛才陸潛縱馬在街上狂奔已被這隊城衛軍發現,隻是棗紅馬腳力驚人,城衛軍的坐騎追趕不上,隔了這許久才找到這裏。


    不待陸潛辯解,那蒙古軍官又道:“看你穿成這副德性,想來這汗血馬也不會是你的。”


    陸潛驚道:“汗血馬!”


    他雖然對馬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古時天下名馬多出自大宛、月氏二國,而又以大宛汗血馬為尊,這汗血馬又被漢武帝稱為“天馬”,漢武帝在位時期,曾派使臣出使大宛欲以金馬換一匹大宛馬而不可得,遂讓大將軍李廣利遠征大宛國,克其首都,殺其國王,此馬才得以傳入中原,迄今仍是千金難求的良駒,他怎麽會想到自己騎了多時的馬就是傳說中的汗血馬。


    那蒙古軍官冷笑道:“你連自己的坐騎是汗血馬都不知道,怎麽會是這馬的主人,這馬定是你偷來的。來人,把這臭小子連同汗血馬都帶走!”


    白衣少女聽蒙古軍官要連她的馬也帶走,跳出來道:“喂,慢著,這偷馬的小賊你們帶走可以,但這馬是我的,你們不能帶走。”


    蒙古軍官看到白衣少女眼睛一亮,肆無忌憚地將其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


    “好個美人胚子!”,他讚歎了一聲,隨後又笑道,“做我的小老婆正好!”


    後麵的軍士一陣哄笑,戲謔的口哨聲此起彼伏。


    白衣少女兩條柳眉漸漸豎起。


    那蒙古軍官初時隻是想出言調戲兩句,但越看越覺得白衣少女嬌俏美麗,淫心已起,又見她是低等的漢人,便下令道:“來人,把這雛兒也帶走。”


    白衣少女冷喝道:“你敢!”


    蒙古軍官嘿嘿笑道:“小姑娘,你說這馬是你的,但口說無憑,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和那偷馬的小子是一夥的?何況就算這馬是你的,你也要跟軍爺我回去一趟做個口供。你如果不敢走這一趟,就說明做賊心虛。”


    說罷對身旁的兩名軍士喝道:“還不快去拿人!”


    兩名軍士得令翻身下馬,一人過來拿人,一人過來牽馬。


    這時陸潛卻上前一步擋在了白衣少女身前道:


    “幾位軍爺,這馬確實是這位小姐的,隻是我剛才情急下借過來騎,我可以跟你們回去錄個口供,這位小姐就讓她先回去如何。”


    平日裏城裏的混混見了城衛軍就如同老鼠遇見了貓,不被找麻煩就已經謝天謝地,哪裏敢多嘴半句。


    隻是半年前陸潛千裏迢迢從江北逃難到杭州,一路上見到不少元人對漢人女子的暴行。今日他看出了眼前這元人軍官不懷好意,要讓他眼睜睜地看著白衣少女落入他們手中,不免於心不忍,況且這事還是因他偷馬而起,挺身而出顯得更加義不容辭,當下腦子一熱,心底湧起兩分英雄氣概,眼前的城衛軍也沒有平時那麽可怕了。


    上來拿人的那名軍士喝道:“沒長眼的東西,想英雄救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說著使勁往陸潛的腹部打了一拳,緊跟著抬起一腳,將陸潛踢成滾地葫蘆。


    腹部的那一拳極其沉重,陸潛痛得在地上蜷成一團,想站起來卻已是不能夠。


    那軍士靠近白衣少女道:“小妞,你是要自己乖乖束手就擒呢,還是要我動手?”


    白衣少女道:“憑你想拿住我,隻怕沒那個本事。”


    那軍士嘿嘿笑道:“那軍爺我就不客氣了,等一下如果弄疼了你,可別怪軍爺不懂得憐香惜玉。”


    說著抬起右手就要來拿白衣少女的左臂,不料他手臂才剛抬起,隻聽一聲脆響,臉上已留下一個巴掌印。


    動手正是白衣少女,她出手極快,眾人都沒看清她的動作,要不是那軍士臉上有個顯眼的巴掌印,誰都不知道白衣少女剛才抽了他一巴掌。被打的那軍士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小姑娘打了一巴掌,怒不可遏,不顧她是上司要的人,怒罵道:“臭婊子,你……”


    “啪!”


    又是一聲響亮的脆響,白衣少女再次在他臉上抽了一巴掌,硬生生地將他的後半句話截在肚子裏。


    “你的嘴巴不幹淨,我讓它以後長點記性。”言畢,左右開弓,一連在那軍士臉上抽了十幾巴掌,這十幾巴掌抽得好快,十幾聲脆響連成一片,那軍士被打得暈頭轉向,待白衣少女打完停手,他的腦袋兀自左右搖晃不停。


    白衣少女出手快如閃電,這些城衛軍就是再遲鈍也知道碰到了硬點子。隊中兩騎縱馬出列,馬上的兩名軍士拔出明晃晃的長刀喝道:“你好大的膽子,膽敢打傷城衛軍,不要命了嗎?”


    白衣少女見兩名軍士逼近,不退反進,欺進一名軍士身側,那軍士本能揮刀砍去,卻砍了個空,同時腰間一麻,京門穴已中了一指,翻下馬來,長刀也不知何時落入對方手中。


    白衣少女倒提長刀,幾個起落就來到汗血馬身側翻身上馬。汗血馬頗通人性,不待她催促,徑直往前急衝,硬生生地撞開迎麵的兩騎,衝出包圍圈。


    附近的遊人從一開始見到城衛軍在這裏拿人就跑得遠遠的,所以現在汗血馬已經可以在蘇堤上疾馳,以汗血馬的腳力,城衛軍是追不上了。就在眾人以為白衣少女會絕塵而去時,不料她又調轉馬頭,照著原路衝回來。


    汗血馬在陸潛身側停下,白衣少女喝道:


    “小賊愣著幹嘛,不想死的話就快上馬!”


    陸潛大喜過望,手腳並用想要上馬,卻因為剛才挨了一拳,四肢無力,爬了兩次都沒能爬上去。


    “真沒用!”白衣少女騰出左手,抓住陸潛後心,提小雞一樣將他提上馬背。


    這時剩下的城衛軍又重新圍成一個包圍圈,陸潛大叫道:“這些龜兒子又圍上來了!”


    白衣少女策馬迎了上去,嘴裏不慌不忙地道:“陸幫主,陸大俠,你看好了,‘梅花三弄’這三劍應該這麽使。”


    說罷以刀代劍刺出,一連使了三劍,這三劍正是陸潛剛才演示的那三劍,隻是白衣少女此時是騎在馬上使出來,而且二者的威力有如雲泥之別。


    “第一劍,弄清風。”這一劍如同清風般靈動,一名軍士應聲落馬。


    “第二劍,弄飛雪。”這一劍忽轉剛健,便如紅梅傲雪,又是一名軍士落馬。


    待到白衣少女使出第三劍“弄暗香”時,已再次衝出城衛軍的包圍。


    汗血馬何等神駿,即便背負兩人,依舊迅如疾風,片刻間就看不到影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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