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麽,八月末的東京突然下起了暴雨,如注的雨水讓整個城市褪了色,也打翻人的憂傷。


    “小鶴,快一點!”


    被暴雨衝刷著的街道上,藤井樹淋得像個落湯雞,她懷裏抱著個西瓜, 急急忙忙地朝身後的野原鶴喊。


    “明白!”野原鶴喊著,步子邁得更大。他也很納悶,剛被奶奶叫出去買西瓜,結果就碰上了這麽大的雨。


    還好這兒離藤井家很近,不過五六分鍾,他們就跑回了家。


    “呼~”藤井樹騰出一隻手打開門,甩掉腳上的亮片拖鞋, 把西瓜放在玄關處,擰了擰身上的雨水,再整理了一下黏在額頭上的發絲,抱怨道:“這天氣可真是怪……”


    “不過,嘿嘿……”藤井樹笑著,“還好有西瓜,我就暫且原諒這鬼天氣啦。”


    “也許是上天不想讓你吃多了長胖呢。”野原鶴調侃道。


    “我哪有胖啊……”藤井樹看看自己,都起了嘴巴。


    “開玩笑的嘛,”野原鶴連忙解釋,“快去換衣服吧,會感冒的。”


    “哦,”藤井樹應了一聲說,“得先把西瓜給奶奶看看。”


    隨後,她抱著西瓜走向客廳,野原鶴則拿起旁邊的毛巾擦起頭發來。


    “奶奶,你怎麽在客廳睡著了啊。”他聽見女孩說。


    “奶奶, 看我買的西瓜……”


    “奶奶……奶奶?”


    野原鶴越擦越慢,到最後幾乎停住,聽著女孩最後那句哼哼唧唧的、帶著哭腔的聲音, 他的心越來越慌,沒拖鞋就踉蹌著走進客廳。


    在那裏,他隻看到了匍匐著的藤井樹、躺在榻榻米一動不動的奶奶,和那個滾落一旁的西瓜。


    ……


    “小鶴,你說,當你愛的人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們是應該帶著微笑懷念往昔美好,還是應該大哭一場把傷心難過都釋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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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為什麽不吃一頓好的呢?”


    “為什麽?”


    “因為這樣的話,如果她能看到,想必也會為你開心吧?”


    “有道理哦。”


    ……


    野原鶴從夢中驚醒,周圍是一片昏暗。


    5:43……老舊的鬧鍾顯示著時間,外麵是大雨連綿。


    野原鶴歎了一口氣,起身走到書桌旁,盯著模湖的雨景失神。


    如今已經是三月末,又一次櫻花綻開的季節。再過幾天,他就將以東大新生的身份踏入那所他向往已久的霓虹最高學府。


    在奶奶去世後第二天,藤井雄就飛來東京,在操辦完葬禮後還逗留了幾天, 隨後就帶著失魂落魄的藤井樹一同飛往巴黎。


    如今已經過了大半年。


    不知道阿樹過得好不好……野原鶴眼神在書桌上飄忽, 心裏滋生起久違的孤獨和惆悵來。


    忽然,他注意到了桌上的一本書, 那是藤井樹在前年除夕時送給他的《追憶似水年華》,這是一套書中的第一冊。這本書實在是難啃,過了一年多,他還隻看到了第八十頁。


    他伸手把書拿過來,翻到第八十一頁,手指觸碰紙張的那一刻,他感覺到了一些異樣。


    書中某頁應該墊著什麽東西.


    他翻過幾頁,在八十二頁和八十三頁的中間發現了一張薄薄的紙。


    大概是保存得很好的緣故,紙張沒有泛黃。


    上麵隻是寫著幾個數字和符號:數字4和8,還有一個向左的箭頭。


    這是什麽意思?野原鶴有些不太明白。


    他站起身,在臥室裏來回走。黑夜即將來臨,他仍在思考紙上符號的意義。


    4,8,箭頭……?


    這時,他看到了角落裏的書櫃,想到一年多前藤井樹在這裏暫住時,曾經幫他收拾過書櫃,還抱怨他一點都不懂得整理。書櫃上都積了好幾層灰了。


    書櫃……書櫃!


    他心裏突兀地升起一個想法,立馬跑向書櫃,接著在書櫃上搜尋起來。


    書櫃第四層……從左往右數第八本書……找到了!


    他在第八本書的夾縫裏發現了一張cd。


    2007年發行的《小小戀歌》……野原鶴坐在地上又哭又笑,憂傷像裂痕一樣爬滿他的心底。早該發現的,他早該發現的。


    為什麽自己如此遲鈍?直到一年多以後才找到了這張cd?


    為什麽他無法麵對自己的內心,當藤井樹在機場哭著和他擁抱道別時,沒有勇氣讓她留下來?


    ……


    過了不知道多久,野原鶴重新坐到書桌前,拿起鋼筆。


    他想到藤井樹給寫過的厚厚一摞紙條,想到她說過的那些溫暖的話,想到她燦爛的,像向日葵一樣的笑容……


    再想到他每天路過藤井家,那些落在門把手上的灰塵,那些院子裏瘋長的野草,想到往昔的熱鬧寧靜如今隻剩下滿牆的爬山虎……


    他的心痛極了,於是提筆在紙上寫下:


    姐姐,今夜我在新宿


    烏雲和風在這裏駐足


    雨幕下的東京早已褪色


    路燈也看不見腳下的路


    雨水打濕了我的記憶


    傘下的世界沒有你


    姐姐,今夜我在新宿


    夜幕在我的眼裏沉寂


    太陽從你的床邊升起


    姐姐,我的向日葵小姐


    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隻想你


    ……


    寫到這裏,他再也不能抑製自己心裏洶湧的浪潮,即使枯死的花也在潮水中發了芽。


    野原鶴拿起手機,訂了一張最早的,從東京飛往巴黎的機票。


    ……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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